但此時她就是再摔得重些, 我也不怨怪她,論理來說應(yīng)該是我錯了,她如果是開口罵我, 我也完全可以接受, 心里還會舒服些, 可是她沒有。而且我還很擔(dān)心的是, 她受了刺激又失心瘋了, 那我該如何面對?只是,我雖然一直在留意她那屋子的動靜,又沒有足夠的勇氣到她屋里面對她, 跟她道歉。
這幾天一直不知道心里想什么,該做什么, 過得好慢。
第四天的時候, 輕蘿來了。
她進(jìn)了我屋里以后, 并沒有和我招呼,只是不言不語地, 手腳麻利地幫我收拾著屋子里的東西。
我看著她埋著頭的身影,真心地說:“輕蘿,對不起。”
她聽見了,于是抬起頭來看著我,她沒有回答我的話, 也沒有我預(yù)想的那種怒火, 我只是看見她靜靜地立著, 隔著我遠(yuǎn)遠(yuǎn)的, 淚珠子在她眼眶里轉(zhuǎn)啊轉(zhuǎn)。
這樣的情景, 我心里比見到她發(fā)火還難過,只覺得此刻見到輕蘿靜靜地流淚, 比我自己流淚還難過,我對自己狠了狠心說:“輕蘿姐姐,我從此離開這里吧。”這是我這幾天想好的結(jié)果,至于去哪里,我也不知道。
她過來捂住了我的嘴:“不要這樣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要逼你……只是素顏,你為什么要是我喜歡的女人,是我的好妹妹啊?我怎么能受得了……”她抱著我哭了。
我便也不由得流下淚來,輕蘿說:“還記得嗎?我們還在青樓的時候,你那么小,可是只要誰敢欺負(fù)姐姐,你就一定要幫我報仇,我們一直是最好最好的小姐妹。后來,我們來到了京城,我們一起為新的開始而努力。你教我們新曲子,你幫我描最好看的妝;他誤會我,對我不好,你為了我絲毫不懼地跟他說;后來姐姐有了不好的想法,可是你沒有看低我,嫌棄我……”
“輕蘿,是我錯了。”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說。
“我恨你。”輕蘿說。
我無語。我是該恨的。
“你毀了我,因為我喜歡你,這是為什么?”她說。
我還是無語。我不知道答案。
“我知道的,你生來就是要身邊的人都喜歡你的,我喜歡你,十三喜歡你,他也喜歡你,是不是?我都知道的,素顏,我知道他一直深深地喜歡著你,唉!”輕蘿說。
“輕蘿姐姐,別說了。”我輕輕地打斷她。
“不,素顏,我這些天想了很多,為什么他后來對府里的女人一直不感興趣,為什么從那次上元節(jié)以后他就沒有進(jìn)過哪個女人的屋子……他后來對我千般好,但是一直沒有吻過我,和我說過任何輕薄的話……現(xiàn)在我真的都知道了,是因為他一直記掛著你……他真的很喜歡你,我知道你也喜歡他的,雖然十三對你很好,你卻一直沒有忘記他,不是嗎?我能看得出來。”輕蘿說。
“對不起,姐姐。”我說。
“你不用說對不起。我很嫉妒他,因為他竟然可以得到你;我也嫉妒你,因為你竟然無時無刻不擁有他!但是,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我也沒有理由不高興,我即使不高興又有什么用?你們都是這么好的人,你們一直沒有嫌棄我,在幫我治病,我還有什么不感到知足的?我本來也不應(yīng)該得到他,因為我心里知道我再也不會,象對你這樣深深地喜歡他,我也沒有理由要求他;我既然喜歡你,既然這本來就是不對的,你也不可能接受我,,我也就應(yīng)該為自己喜歡的人找到了自己的愛人而高興,這些年來,我還算了解他一些,我知道他真的喜歡的是我的素顏,或許可以比我更好地照顧素顏……我的素顏是這樣一個討人喜歡的女子,我應(yīng)該高興。”輕蘿說。
“輕蘿……”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我沒想到輕蘿此刻會這么冷靜,我也沒想到是這樣一個如此善良的女子,為了心中的人,可以付出一切……我只看到她原先的單純,后來的瘋癲,卻沒看到,她是這樣一個通透的女子!
輕蘿坐到了我的身邊,說:“別說了,素顏,我知道你的意思,你還是不放心我吧?其實這些天我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我面前的一切就是這樣的,我會好好地生活下去,看見你們好,我應(yīng)該高興,可能這些都是我原本欠你的,你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
“沒有,姐姐沒有欠我,是我太自私了。”我說。
“不,素顏,真是我欠你的。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你知道你是怎么啞的嗎?你知道你怎么會得了這難治的寒病嗎?都是怪我啊!也許,這些劫數(shù)都是我該承受的,可都是你替我受了這些磨難啊!”
“姐姐別亂想,也不用安慰我,這件事本來是素顏錯了,我知道的。剛才你說的那些事情,都是怨素顏自己,怎么會和姐姐有關(guān)?你不用攬在自己身上。”我說,輕蘿真的太善良了。
輕蘿卻沒有理會我,只繼續(xù)說:“你真的全忘了?一絲絲都記不得了?我曾經(jīng)告訴你,我原來是菲兒姑娘的丫頭,不過我卻沒有告訴你,我是怎么改來伺候錦姑娘的,你也沒有問。”
“不就因為我啞了嗎?還有什么?”我問。
“那你沒有細(xì)細(xì)想想,你原本活潑伶俐的,怎的就突然啞了呢?”
“生了大病啊!”
“那大病怎么生的?”
我搖搖頭,雖然我一直很想知道,但是我沒有問起過,那是“真素顏”的事兒了,我不想管太多。我在這個時代,也許只是一個過客罷了,如果不是簪子留著我,我早回去了。
“我源源本本的告訴你吧。你知道我的直脾氣,我這不會拐彎的脾氣和菲兒姑娘一直都合不來,她喜歡那種善解情意的。那次二哥和八哥送了你和錦姑娘回來,錦姑娘和八阿哥琴簫合奏自不必說,卻說那菲兒姑娘見到了那氣宇不凡的二哥,心下非常喜歡,也看得出來,二哥也很喜歡漂亮的菲兒。”
“人家不就是兩情相悅嘛!那和你的脾氣有什么關(guān)系?”我忍不住插嘴說。
“素顏,那是在秋水樓,一個根本論不清孰是孰非的青樓。錦娘和八阿哥不也一直怨怨枉枉的……唉,不說這些了,還是說菲兒。菲兒姑娘見到二哥的模樣,心下明白他很喜歡自己,就暗示了他把自己贖回去,沒想到二哥卻說:他肯定會贖了菲兒回去,還要連我一起。”
“那說明二哥很有錢嘛!連丫頭一起贖。菲兒不就喜歡這有錢有勢的嗎?”我說。
“可是菲兒姑娘不這么想,她歷來都是見不得別人能夠得了和她一般好的,看她給我取的名兒就知道。再比如說錦姑娘,名兒響了菲兒便左右看著不順眼。二哥說了要贖了我,她便覺得我攀了高枝兒,攔了她的腳,所以到處挑我的毛病,我想她心里是恨我的。”
“那后來呢?”我問。也許,這才是關(guān)鍵。
“她和我一直都不象你和錦姑娘那般相處融洽。有一次,我不小心摔碎了她的桂花頭油,她便大聲地斥責(zé)了我,我忍不住辯解了兩句,她便說我頂撞她,追著要打我。我當(dāng)時在樓里到處跑,無處可逃,便逃到了錦姑娘屋里,心想如果錦姑娘勸阻的話,菲兒便不會大鬧了。因為這秋水樓里,只有錦姑娘是可以鎮(zhèn)住菲兒的。卻不知錦姑娘不在,只有你在屋里。見菲兒要打人了,你便出來勸阻她,誰知……”
“什么?”我問。
“誰知你幫我去勸阻她的時候,卻不注意碰到了她的臉。她于是大怒,說我串聯(lián)了你,連你這個小丫頭也欺負(fù)她,她在秋水樓沒了地位了,于是便罰你到院子里跪3個時辰。素顏,那時候,是剛剛開春的時候,蘇州雖然比這里暖和,但是地上一個冬天的積雪還沒有完全化掉,風(fēng)也冷冷地刮著。你在這樣冷的天里,在那冰冷的地上跪了三個時辰!那時候你還小啊!等錦姑娘回來的時候,你已經(jīng)全身發(fā)抖,只有很微弱的氣息了,那時你都跪了兩個多時辰了。錦姑娘叫我們把你背回來以后,你身上冷極了,后來,你就得了大病,請了好多醫(yī)術(shù)高的人來幫你看病……等你終于醒了過來,就再也不能說話了,身體卻日漸單薄,一到冷天,就開始怕冷……這就是你的那次大病,你是替我受的這個劫數(shù)!我們從來只說你得了大病,卻不敢提及這些,怕你心里想到就難受,后來你會說話了,我們也就當(dāng)作忘了這回事一樣。素顏,是我害了你啊!我相信因果報應(yīng),我知道我一定要補償你什么的,所以我千方百計要為你治好病。現(xiàn)在,我也不怪你……”
哦,原來是這樣!怪不得輕蘿和錦娘總是提起菲兒就有恨又怕;怪不得當(dāng)初在長春宮里,菲兒問我是不是能說話了的時候,錦娘很迅速地把我拉到了身后---她是怕菲兒傷害我啊!怪不得輕蘿總是覺得菲兒對不住的人,始終包括我!
“輕蘿,都過去了,過去的也回不來,你別總想了。”我說。還能怎么辦?
“可是好素顏,可是你怎么能有他的孩子?十三怎么辦?你叫他以后怎么做人?”
“我……”
“過去的事兒,我就只有這一件沒有告訴過你,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全部都知道了?”輕蘿說。
“知道了,謝謝輕蘿。”我說。
到現(xiàn)在為止,我知道了我關(guān)于“以前”的那些種種疑問,我終于可以把我的穿越的全部環(huán)節(jié)都連接起來了,全部過程應(yīng)該是這樣的:那真的“素顏”原來是一個可愛的小丫頭,很小的時候就被賣到了青樓。因為自小十分聰明勤快,又會唱歌說笑的,所以一直很討大家喜歡,樓里的眾人都很喜歡她,頭牌姑娘菲兒還把自己的寒冰玉賞給了她。她很喜歡這塊樣子很獨特、質(zhì)地也還好的玉,便天天戴在頸間。菲兒和“素顏”都不曾想到,這塊玉成為了后來種種事情的緣起。
后來錦姑娘來了秋水樓,素顏便分了去開始專門伺候錦姑娘,也從此和錦姑娘結(jié)下了難舍的緣分,于是才有了紫禁城的故事。
后來,“素顏”有一次為了替自己的小姐妹---輕蘿挨打而打抱不平,結(jié)果不小心傷了菲兒,被菲兒姑娘一氣之下罰到冰天雪地中去跪了幾個時辰。本來那“素顏”年紀(jì)就小,那塊寒冰玉又完全吸了冰雪的寒氣,并且把那寒氣一股腦兒傳遞聚集在她小小的身上。“素顏”的身體自然是化解不掉這些寒氣的,所以寒氣揮散不掉,滲透到五臟六腑之中,她的身上便有了這寒毒……所以,這寒病不是因為以前貪玩積下來的,而是因為一直跪在雪地中,也就是因為輕蘿的事兒引起的,所以輕蘿才會覺得歉疚。
想來,當(dāng)時大夫為了讓她盡快地醒轉(zhuǎn)過來,只求速效,故而所下的藥石并不是那治“本”的,只是治了“標(biāo)”,體內(nèi)的寒毒還是留了下來。醫(yī)治后那“素顏”倒是終于醒了過來,但聚集在體內(nèi)的寒氣,和強烈速效的藥石,卻壞了她的語言神經(jīng),她從此便不能開口說話了。
青樓的人,對于這樣一個不能再有什么“賺頭”的啞巴絕對是“另眼相看”的,所以盡管錦娘和輕蘿都很照顧她,但是她始終對自己不再能開口說話的現(xiàn)實,還是十分痛苦,總覺得生活已經(jīng)黯淡了,做什么都無精打采的……后來那一天,她終于不小心從高高的太湖石上摔下來時,實際已經(jīng)摔死了,而這一刻正好我就穿到了她的身上,同樣的也啞了,并且“忘了”一切。
“輕蘿,我什么都不再記得了,也不想再去記得。過去的很多事情,只會讓人想起來時覺得傷心,不如忘了它,輕輕松松地往前走,你也忘了過去吧。”我說,如果她不能忘記過去這一切,不能忘記過去的傷痛,她的病是始終不會好的,只是,要她忘掉一切,幾乎也是不可能的。
輕蘿說:“我也想忘掉,不過總是記得的,不管怎樣,那些人和情景總是會在我腦子里閃來閃去的,根本沒有辦法去除。如果我也能象你一樣,失去了記憶就好了。”
輕蘿居然有這樣的想法,可想而知過去的一切對她來說,就像一場噩夢。我難過地說:“我知道,要忘記這些是一件很難的事。但是姐姐,我們忘掉也好,忘不掉也好,不管怎么樣,總是得往前走往前看的。如果總是背著過去,背得很累,我們怎么可以趕到前面去看好的風(fēng)景呢?假如我們輕輕松松的,就可以去到高處,去到最前面……姐姐,我說的對不對?你現(xiàn)在這么年輕美好,不要讓過去牽累了,不要辜負(fù)了好時光、好風(fēng)景呀!”
“素顏,你說的可能是對的,不過有些事情已經(jīng)改變了你未來的一切,你是想忘也忘不掉的。”輕蘿說。
“姐姐不要這么消沉。”我說。
“不說這個了。素顏,其實我心里也經(jīng)常想,我怎么會喜歡你?一個女子?這是不好的。可是從皇上、菲兒、太子、八阿哥、爺……這些人和事兒上面,我知道了,任何事任何人都是難以真正依靠的,這么多年,只有你一直陪在我身邊,我們這么多年也不曾改變,只有我們之間是一生一世的……”輕蘿說。
“輕蘿,無論發(fā)生什么,我們之間都不會改變,一直都不會,但這并不是愛情,知道嗎?你應(yīng)該好好把握你真正的愛情,我希望你好好地?fù)碛凶约旱募遥煤玫剡^日子,好嗎?”我趁此機會勸她。
“素顏,你說的這些,我都是知道的,但是我相信這就是愛,你不用總是勸我,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是想讓我得到別人的關(guān)愛,對嗎?你們對我都很好,我心里知道的,我有你就足夠了……你嫁給他吧,那樣的話我們也能天天在一起了。”輕蘿說。
“輕蘿,謝謝你能這樣為我想,我不會忘記你這些話的。可是輕蘿……我并不知道我和他的未來是什么,畢竟現(xiàn)在我還是十三的側(cè)福晉啊,我是對不起十三的。你也知道,當(dāng)時我是怎么被指給了十三的,皇上因為對錦娘有一絲歉意,對這事兒好像很關(guān)心,把我指給了他最喜歡的兒子,這……我想,不可能有什么變化的,四爺當(dāng)時也不是沒有求過皇上。”我有點感動地說。
“那……”輕蘿也很無奈。
“姐姐,我也想明白了,只要十三肯原諒我,休了我,我不需要任何名分。”我說。
“素顏,我可憐的素顏,那就當(dāng)這個是我們的孩子吧!不如這樣,你既然暫時沒有名分,又不能讓十三受了委屈,那對外面就說是我有了孩子吧!等孩子生下來了,我們再回去,別人也不會知道的。”
我真的沒想到輕蘿會愿意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