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以來, 我忽然很想回家去,這也倒不是完全因爲一時任性,覺得他忽視了我、冷落了我, 所以就孩子一樣地堵了氣, ----如果這樣的話, 那林素顏也就不是現代那個超然的人了。而是, 我忽然有些感觸, 覺得自己似乎是他和輕蘿之間一個多餘的人,而且我不想更多地流露自己的這些情緒,所以只想換個環境, 在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療傷。
應該說,人家兩口子經過了這多年的折騰, 終於好了, 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兒, 況且那個人還是你的好姐妹,以前你不是還傻乎乎地當過和事佬嗎?但是, 現在卻好像有些不同了,對我來說。
本來,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那些往事已經湮沒在皇命如山的嫁娶之中,我們都在努力著去忘記, 日子長了, 大家可能也就相互剋制著彼此的情緒, 至多是心裡偶爾難受一下, 不會再覺得有什麼, 可是現在……這些日子中,我和他之間又發生了很多事情, 我心裡的感情,和他的感情已經得到過一次次的證實,和昇華。
經歷了這些年裡那些青澀、朦朧、和心痛的日子,我終於明確地知道,自己喜歡他,這份愛是不可能隨意替換的,既是明確知道了,我就會努力去讓它成爲最美,所以在我的心中,特別珍視這一份失而復得的真情,我想他也是這樣的,所以……我和他之間才更多了一些如膠似漆的膩味兒……
我不是一個錦娘一般的女人,可以默默付出,我雖然不在乎什麼名分、財富,但我要的愛很多,所以我特別敏感,我需要我的愛得到強烈的迴應,現在這個冷清的樣子,這個他對兩個女人都好的樣子,我覺得在心理上,過去和現在有了很大的落差……
現在既是不好對輕蘿這個好姐妹,這個“病人”直說什麼,也不好對著四四咆哮,我有脾氣也發作不了,我只好選擇灑脫地一走了之!以前不是有話說嗎?“曾經擁有,不求天長地久”,我只能把這些暗地裡覺得的傷心,和那些曾經美好的回憶,找一個靜靜的地方好好地收藏起來,然後追尋屬於自己的美好生活---我也不會暗自傷心,該走過的,都走過了。
再說了,如果真的應了小瓷的那些夢,我真的要離開了,我會覺得,這些年我還是有些對不住小瓷,從最初大家的玩鬧,到成了他的側福晉,成了他最好的朋友……小瓷這些年對我真的很好,以後他如果再次被囚禁,那囚禁的日子我也不能陪他了,我現在,應該好好地伺候他一些時日,也算是一份心意。
於是我很真心地說:“小瓷,我已經出來好久了,一直沒有回十三府去,我真的是很想回家?!?
“終於會想我了?不要這麼著急嘛,看你小孩子似的。日子過的很快的,到明年你的病就全好了。等到那時,你就可以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如果想玩雪我們就一起去玩雪,如果想摘臘梅我們就一起去摘臘梅,也不用怕如遇了冷,就會發病,會疼的,那多好!”小瓷說。
“如果……你的夢是真的,我真的要回去現代了,真的就要離開這裡,那麼這病不治也罷,我想回十三府去?!蔽艺f。
“呵呵,不就是夢嘛?你剛纔還說我荒唐呢,怎的又當了真,變得這麼心急了?阿碧,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兒?”小瓷很敏感。
“沒有,都挺好的……我只是想家了,而且是很想很想,都好些日子了,我也不好跟輕蘿她們說起來,今天正好你來了,我便跟你說了。”我說。
“會想家呢,說明很乖,我聽了很高興??墒牵列量嗫嗟刂瘟诉@些年,大家都盼著你能全好,眼看你的病都快好了,你卻突然說要走了!我是說過我很想你,可是也不能讓這麼多年的努力功虧一簣?。∥以觞N跟四哥說???”小瓷有些猶豫。
“呃……你就說福晉病了,想見我,如何?”我想了想說。
“你怎麼知道她病了?”小瓷很驚奇。
寧兒真的病了?我心裡也一陣驚奇,我這烏鴉嘴----看來我真是誤打誤撞到了。我說:“???她怎麼了?”
“也沒什麼大病,只是前些日子不小心摔了?!毙〈烧f。
“摔了?”
“嗯,那天下過小雨,所以地上很滑,她忙著府裡的事兒,走得急了便摔了一下,人倒是沒有傷的很重,但是卻因爲這個小產了,這兩天都躺著呢。說實話,阿碧,我們還真想你回去,寧兒現在病了,太醫囑咐一定要好好養病,不然以後會留很多病根,所以也不敢讓她太操勞;雨痕本來倒是很得力的,但如今也有了身孕,整日裡總是覺得很累,府裡還真是沒有人照應了?!毙〈烧f。
“這樣子啊?小瓷,那我還是回去吧,回去隨便幫點忙也好,我覺得自己已經好了,幹嘛非要滿了三年?”我說。
“阿碧,我這也是爲你好,將來你要是好不容易穿了一回,卻還帶著病回去,那可不好玩。”小瓷說。
“呵呵,看來你是很嫌棄我的呀?!蔽艺f。
“不是的,這個時候就別開玩笑了,你還是不要回府去了?!毙〈烧f。
“如果我明天就穿回去了,見不到了,你別後悔啊。”我笑道。
“別威脅人?!?
“那夢又不是我做的?!蔽覚M他一眼說。
“I 服了 YOU,好吧,我跟四哥說說?!?
於是小瓷便把家中的窘況跟四四說了,也說了我知道後十分著急。四四雖然爲難,但後來請了太醫來過來,太醫說我目前沒有什麼大恙,於是我便回了家。
對於我的提前歸來,寧兒和雨痕都頗感意外,不過她們對我都很熱情,也好像真的很高興的樣子。
雨痕這些年來一直對十三懷著最美的愛戀,現在終於有了十三的孩子,整天都高興得什麼似的,感覺是把十三栓到了肚子裡一樣。雖然小瓷不是很寵愛她,可是按照小瓷的好脾氣,心裡對忘記了她這件事兒還是記掛著的,所以對她也還是很好的,並沒有漠視她的癡情。雨痕自己,對眼前的現狀似乎也很知足,所以也很幸福。她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其實原來那個十三並沒有負她,或者要故意忘記她;而是因爲,那個十三已經死了,而現在這個十三是假的,所以根本不知道從前的事兒。
從我回府開始,我就一直陪著寧兒住在一起,都說小產其實也是和做月子一樣的,所以需要我時時在身邊照顧。
寧兒很感激我能提前回來,還幫她做了很多事情,說她原來是根本沒有預料到的。
“阿顏,你真的回來得太及時啦,不過,你怎麼提前回來了?”寧兒問。
“回福晉,我已經好啦!”我說。
“真的好了?冬天再也不會怕冷了?也不會全身疼了?可是,那師父說要三年才治得好啊。”
“太醫看過的,都說沒什麼事兒了。”我寬慰她。
“太醫這麼說了?太好了!我們都盼著你回來呢。阿顏,你也病好了,怎麼不要個孩子呢?雨痕現在有孩子了,看她高興的!論平時她在十三府裡,本來還沒有你受寵的,卻都已經有了孩子了,爺這麼寵你,你怎麼就不給十三府添個孩子呢?……你現今就回屋去住吧,我也好了很多了。”寧兒笑道。
我只有悄悄地苦笑一下,她一直不知道我和小瓷沒有……我便回說:“也許,是因爲素顏身上一直有病吧,所以纔沒有孩子。這種事兒不用著急的,福晉,命裡有的自然會有,呵呵。你還是好好休息吧,小產本來就是很傷身體的,如果休息不好以後是會落下病根的?!?
其實,我也想要一個孩子,都說孩子是愛情的結晶,可是我這種情況……還是算了吧。
只過了兩天,輕蘿便來府裡找我。
她說:“素顏,你怎的說走就走了?我好想你,你走了我都不知道該做什麼。別人都回府去了,只有我總覺得你還會回來,所以現在還沒有回四爺府去,我不習慣沒有你的日子啊,只盼著你能回別院去。”
我說:“謝謝輕蘿姐姐能夠牽掛著素顏,素顏心裡十分感動,這些年來素顏真是讓你們費了好多的心,勞了好多的力,因爲府裡事多,所以走的匆忙,都沒有好好謝謝你們呢?!?
“素顏別客氣。”輕蘿說。
“想來輕蘿姐姐也看到了,現在雨痕姐姐有了身孕,寧兒的身體又不好,府裡的事情很多都沒有人操心。我既是十三府的人,現在身體也好了很多,自然不能再什麼都不管了,府裡這麼多事兒都需要我,我就留在這裡陪寧兒一段時間吧,輕蘿姐姐這些日子也太累了,也回府好好休息一下吧。”其實這些措辭,也都是現成的藉口而已,主要的是,我不想再留在輕蘿和他的身邊。
“可是你的三年之期就快到了呀,我們這幾年都堅持下來了,你已經好了很多,我們都很高興,可是你卻走了……我們不能就這樣前功盡棄啊。”輕蘿說。
“輕蘿姐姐,謝謝你,我已經好很多了,那師父說是需要三年,但也不一定這麼準的,我已經覺得自己好啦,不用太擔心我的。雖然我從別院回來了,但我一定還會注意自己的身體的,你也要好好保重纔是?!蔽艺f。
“素顏,我……很想你的,你不要走,好嗎?”輕蘿有些傷感地說。
“輕蘿姐姐,謝謝你,素顏一定會報答你們的。我想,現在我們都應該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來,好好地珍惜我們眼前的日子,不要再有任何不切實際的思想了,不是嗎?”我淡淡地說。
“素顏……那我知道了。我會時時來看你的?!陛p蘿說。
一轉眼這個夏天就要過完了。這一年的秋圍,每年都陪伴著康熙的小瓷沒有去,一是因爲他的腿疾開始發作了----就是因爲長期的囚禁,和抑鬱的心情所致,後來又一直伴隨他到死的那種“鶴膝風”。因爲這個,他根本不能再走長路,更別說騎馬了,已經沒有了當年那種“精於騎射”的樣子;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四四突然病了,還病得很重,太醫只說是很重的時疾,卻說不出是什麼病。小瓷是他最好的兄弟,雖然不說什麼,但看得出心裡還是很擔憂的這樣的情況下,他自然是不會走遠的了。
我知道以後,雖然心裡還是莫名地感到著急,但面上還是一副平靜的樣子。
這一天,輕蘿匆匆地來到十三府找我,直接地就跟我說:“素顏,他想見你。”
“誰?”小瓷見輕蘿匆匆來了,便也匆匆走過來,問道。
“四爺?!陛p蘿說,急得也不知道請安和避諱了。
“想見阿顏?他的病怎麼樣兒了?清醒過來了?”小瓷問。
“不是的,也不知是怎麼了,就突然病了,也查不出原因來。現在都糊里糊塗地燒了好幾天了,太醫也沒有什麼好辦法,都快把我們急死了。他沒有清醒,但昏昏沉沉的,還總是叫著‘顏兒’‘顏兒’的,我們就想,也許素顏去了以後,他會好過來些,所以要我來請了素顏過去府上一趟?!陛p蘿說。
小瓷聽了,只是靜靜地看著我。
他?很久沒敢去想了……
他真的想見我?
瞬時之間,我想起很多事情來,想起他的簪子,想起他的深情,想起他的諾言,又想起他的眸子,還有那眸子中的寵溺,和後來的不冷不熱……
我硬著心說:“輕蘿姐姐,都說人要是病了,是要吃藥治病的,素顏不是小孩子了,可不信誰看了,便可以治好病的話。再說我又不是什麼神仙,並沒有什麼迴天之術,此番便不去了,改日裡我們爺自然會去探望的。輕蘿姐姐,你們可不要誤了四爺的病,想是原來的藥不對癥吧,還是趕快想辦法給他請好醫生,給他下對癥的藥吧?!?
輕蘿聽了我說得這些話,顯出好像很吃驚的樣子,眼神裡有很多不相信,和迷茫----這是他的顏兒嗎?
小瓷也微微有點驚異地看著我。
---其實我也驚異於自己說出的話,驚異於自己的狠心的,可是,我真的不想再想起他,想起那些令人心痛的情愫……如果不對自己下狠心,我可能永遠也走不出那道無形的障礙……
“素顏,我也知道病了是要吃藥的,可是現在……已經請了好些太醫,吃了好多的藥也不見效,我們暫時也想不出別的法子了。不管怎麼樣,我們就好歹試一回好嗎?我們也不知道是不是會有效果,就當撞撞運吧!救人始終是要緊的,大家都聽明白了,都知道他想見你……”輕蘿說,也顧不得小瓷在我身邊會有什麼想法。
沒想到小瓷也說:“阿顏,去府上看看他吧,他畢竟是我的好哥哥,按禮數也該去的。”我覺得他可能已經很聰明地猜到了一些什麼。
答應去看他,就是說服了我自己不再怨他?重新回到他和輕蘿身邊?這個回答對我來說真的好艱難。
我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囁嚅地答應:“好吧。”
我們便跟著輕蘿去了四爺府。自從我決心留在了十三府以後,輕蘿他們也便從別院回來了。
當我走進屋子的時候,我看見所有的人眼裡都有著不同的情緒,或者是驚異,或者是懷疑,或者是嘆息,甚至有審問……不知道她們每個人是怎麼看我的,我也來不及想明白,但此刻她們至少有個相同的地方的是,爲了家裡的這棵大樹,這一刻都似乎在期待著我來看他的。
他躺在榻上閉著眼睛,臉色因爲發燒而顯得有些潮紅。
看這情景,想到我生病時他守在榻前的那一幕幕,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有些疼,真想立刻跑過去抱住了他,叫他醒來,和他說話,幫他分擔一些病痛。但是我拼命忍住了,只是眼睛裡有點控制不住的霧氣。我知道此刻我的身份是十三的側福晉,我和他的關係只是哥哥和小姨。
儘管林素顏以前多麼地伶俐可愛,這一時刻,在這衆目睽睽之下,我真的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就怕多一分就過了,少一分又不夠。
於是我只是靜靜地站在榻邊。
當我終於準備開口叫他“四哥”的時候,他卻先說話了,反倒還嚇了我一跳,他有點微弱地問:“顏兒,是你嗎?她們說你會來的。”
“是我,四哥。”我說。
“是你?”
“嗯!”
他從被子裡哆哆嗦嗦地伸出手來拉拉我,那手心裡全是虛汗。
沒想到病成這樣兒!真是讓人想哭。
“好……你終於肯來了……你來了就好……輕蘿,帶我去別院吧,我好冷,我要泡在溫泉裡……你還要帶上顏兒?!彼f。
聽了這話,所有人都看著我,對這場面我有點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