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一臉正色,回答道:“自從兄弟我改邪歸正,棄暗投明之後,已經與以前的反賊一刀兩斷,勢不兩立。今日見了反賊,豈能不捉,就算以前我們八拜結交,可私情歸私情,公事歸公事,兄弟我不敢以私廢公啊。不要說是一個結義兄弟,就算是我的親老子,只要他繼續造反,我也容不下他。”
那總兵聽了,連連點頭讚許:“張將軍果然是忠心耿耿,我一定上奉熊大人,好好給你美言幾句。”
張獻忠滿面春風,一揮手,有人託上兩個大盤子來,上面放的盡是黃金錠子,他對總兵道:“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留給大人您喝杯茶吧。手下兄弟也辛苦了,我也給這些兄弟準備了一些。”
說著,孫可望帶著人,給樓裡樓外的官軍每人五兩銀子。
所有人都眉花眼笑,一個勁地讚揚張獻忠。
總兵官也開心得不得了,但是看看李敢等人,問道:“這些反賊如何處置,要不然我帶回去,交給朝庭?”
張獻忠輕輕擺手:“大人不可,這五個人都是武藝精湛的亡命之徒,更何況,我也不敢斷定,他們只來了五個人,一旦還有別的人埋伏著,大人出門上路,只恐那些同黨會來劫人。”
總兵官連連點頭:“張將軍說得對,那怎麼辦?”
張獻忠掃了一下李敢,臉上露出一絲詭笑:“大人,帶活人回去不方便,不過要是光帶著人頭回去,應該省事得多了。以我看,不如在這裡殺了,將人頭獻上就可以。”
總兵官一聽,想了一想:“很好,很好啊。那張將軍就下令吧。”
他自己並不殺李敢等人,而是要張獻忠下手,目的很明確,就是要看看張獻忠狠不狠得下心,只要他殺了李敢,就算徹底與秦軍撕破了臉,以後就不怕雙方聯手了。
張獻忠聽了,一揮手:“定國,可望,你們兩個監斬,把這五個人推出田莊以外,人頭砍下。”
李定國和孫可望應了一聲,帶人將李敢便向外推。
李敢破口大罵:“張獻忠,你算個狗屁英雄,到底是個賣友求榮的小人,笑裡藏刀的僞君子,我李敢看錯了你,死不足惜,你給我記著,秦軍一定會給我們報仇的,你的人頭,最後也終究會擺在我的墳前……張獻忠,你不得好死……卑鄙小人,無恥之極……”
他的聲音越來越遠,人已經被推出了大門外。
不多時,李定國與孫可望回來了,手下五個人託著五個托盤,上面有五顆血淋淋的人頭。
張獻忠看了看總兵官:“大人,還請笑納。”
那總兵官大笑站起:“好,張將軍不愧是忠於朝庭的,我這就上書給熊大人,張將軍殺了秦軍的大將,熊大人定有重賞啊。”
張獻忠笑道:“兄弟我不敢領賞,如果有賞,那也是大人的,只要我這片忠心讓熊大人知道,就足夠了。”
那總兵也不久留,吩咐將人頭包了,然後告辭。
一行人馬出了田莊,奔上大路而去。
張獻忠看看天色,快到四更天了,他看著官軍遠去,突然一變臉色,問李定國道:“都安排妥了?”李定國道:“妥了。”張獻忠點頭,然後回到小樓裡,吩咐所有人都回去睡覺。
等這些人都走了,張獻忠這才吩咐李定國:“把人帶上,跟我走。”
張獻忠與孫可望帶了十幾個親兵,騎馬來到莊子東面的一條小路口上,在這裡等著,不多時,只聽馬蹄聲響,李定國率領著一夥人跟了上來,到了張獻忠面前,向他一拱手:“義父,人帶來了。”
此時李定國的人向兩邊一分,讓出中間的五匹馬。
五匹馬上五個人,赫然竟是李敢與四個親兵。
原來他們沒有死在張獻忠的刀下,這些人一被推出去,便有很多人圍上來,將他們五個一涌,帶到了暗處,而另外推出五個人來,被李定國和孫可望斬了。
由於樓裡火光昏暗,那總兵官對李敢等人的相貌並沒有多大印象,又加上斬下來的人頭吡牙咧嘴,滿是血污,火光下瞧來,不甚清楚,因此騙過了官軍。
當李敢等人被涌到暗處時,他們便有些明白了,因此誰也不吭聲,一直等到官軍走了,李定國這纔將他們鬆了綁,扶上馬,來見張獻忠。
李敢到了張獻忠面前,輕輕搖搖頭:“哥哥,你這是唱得哪一齣?”
張獻忠這纔給他言明:“兄弟,我也是沒有辦法,你們在縣衙門前,曾經和幾個官軍照過面,那些官軍已經懷疑你們了。你們一離開,那些官軍便稟報了總兵官,於是那總兵便派人遠遠地跟著你們,一直見你們進了我的莊園,這纔回去報信。幸好我在縣城和這一路上,都伏有眼線,及時稟報了我,這才讓我有所準備。”
李敢一驚:“原來是我給兄長惹了麻煩。”
張獻忠嘆息一聲:“自從我被逼無奈,降了官軍,駐紮在這裡,其實如同住在老虎嘴邊上一樣,只要有絲毫異動,周圍的官軍立刻會殺過來。我聽手下人一報,立刻就知道,那總兵官會集結人馬,前來興師問罪,到那個時候,我就太被動了,因此我只好假意留你吃酒,然後派出人去與那總兵軍報信,說我這裡來了秦軍奸細,我要在晚上捉拿你們。總兵官還有點不信,他已經在田莊周圍埋伏下大批官軍,只要發現情形不對,立刻圍攻我。於是他帶了人來我莊裡,要親眼瞧著我將你拿下,我也只好做給他看。但我絕不可以讓官軍帶走你,那樣的話,兄弟你就真活不成啦。哈哈,老哥這一招偷天換日,幹得不壞吧。”
李敢也笑道:“不壞不壞,當時連我都信了。”
張獻忠道:“你若不信,豈能騙過那總兵官。他看你大罵我的樣子,就知道我們不是串通好的,這纔打消了疑慮,我已經派人看過,周圍埋伏的官軍都撤了,所以我這纔敢放你走。”
李敢道:“哥哥要放我去哪裡?”
張獻忠瞧著遠處的天空:“你去找李自成吧,他現在號稱闖王了,他是個絕不肯投降的人,雖然眼下被洪承疇困在山裡,但肯定會闖出來的。你到河南去找他,他肯定可以和秦軍聯手的,我知道,你們曾經共同殺死過曹文詔,這樣的人,信得過。”
李敢拍拍張獻忠的肩膀:“大哥這樣的人,我也信得過。”
張獻忠哈哈一笑:“兄弟去吧,只是我不能幫上什麼忙了,你也看到了,我周圍的狗太多,要不是哥哥我拿銀子當骨頭喂著,早撲上來了。不過請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會騰出手來,做一番讓所有人都吃驚的事,楊嗣昌和熊文燦這兩個龜孫子,哥哥早晚滅了他們。”
李敢點頭:“好吧,我就去找李闖王。咱們在此別過,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李敢剛要走,張獻忠吩咐取過兩盤金子來,包成一個大包,讓李敢帶著。李敢不收:“哥哥,你要賄賂朝庭官員,金子還是留著吧。我也用不著這麼多。”
張獻忠一笑:“兄弟放心,哥哥身邊,有的是金銀。眼下給了那些狗官,用不了幾天,老子還要向他們討回來的。”
李敢聽了哈哈大笑,於是便不推辭,將金子分成幾個小包,交給手下親兵背了,這才向張獻忠告辭。
二人拱手而別,李敢跑了幾步,勒住馬回頭問道:“哥哥,那幾個替我死的,是些什麼人?”
張獻忠淡淡一笑:“都是該死的人!”
李敢便不再問,揚鞭催馬,帶著四名親兵,飛馳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看著五匹馬溶進無邊的黑暗之中,連馬蹄聲也聽不到了,張獻忠這才長長出了口氣,吩咐道:“今天的事,你們誰也不準透露半個字。”
李定國和孫可望齊聲道:“義父放心,這些人都是心腹兄弟,與大帥一條心的。”
一行人慢慢向回走,孫可望道:“義父真的想盡快起事?”
張獻忠搖頭:“絕不可以,眼下官軍對咱們防範得緊,咱們還需要一段時間來迷惑他們。告訴手下兄弟,多多和官軍親近,同時暗中打聽一些官軍內部的情況,另外派可靠的兄弟去找曹操,看看他那邊怎麼樣。”
李定國道:“李闖王那邊呢?要不要派人去?”
張獻忠笑道:“不是已經派了人了嗎?我這位義弟,就是最好的人選,咱們就安心聽消息吧,用不了多久,河南就會有消息傳來,自成闖出去最好,若是闖不出去……咱們就只能聯合秦軍了。”
孫可望道:“義父還是不太相信秦軍?”
張獻忠道:“我那次被姓範的騙去,你們不是不知道,他是想殺我的。眼下范雎不在了,換了秦王,這個秦王也不是省油的燈,咱們還是小心點爲好。不到生死存亡的時刻,不要與他們這夥人接近,我總覺得,這個秦王野心太大,一出手,就佔了華陰,又佔了西安,接下來,就是整個關中了。我看他就算佔了關中,也不會消停的,那個時候,咱們與秦軍的關係,就不太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