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白起一聽,范雎脫離了西安的官軍大本營,獨自帶一支人馬去潼關鎮守,心中便是一愣。
白起對范雎最是了解,他知道此人心懷狡詐,而且極度自私,對他自己不利的事,他是從來不干的,官軍在西安城下,將近十萬之眾,無疑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但范雎為什么突然一改常態,獨自率領兩千人馬,前去鎮守潼關呢?
難道這是一計?
白起很快就意識到,這肯定是范雎出的計策。自己這些天以來,東沖西撞,南征北戰,已經攪得關中的官軍心神不定,疑神疑鬼,軍心有點慌亂了,熊文燦接替了孫傳庭,就是要準備猛攻西安,同時對自己這邊,不會不采取措施。
范雎的突然離開,進駐潼關,很可能是一個誘餌,誘自己上當的。
他當然不能上這個當。
這天夜里,白起走出營帳,向著潼關方向遠望,他知道,自己前世與今世的仇人,就在那里。
王豹輕輕走到他身后,輕輕問了一句:“大將軍,您在想些什么?”
白起淡然道:“我在想潼關,范雎就在那里。”
王豹道:“我已經聽探子說了,而且據說范雎手下,只有兩千人。”白起點頭:“不錯,而我們有五千人馬,是他的兩倍多。”王豹道:“如果我們星夜偷襲潼關,一定可以得手,滅了范雎這個賊子。”
白起沉默了片刻,才道:“可是咱們要是真的去了潼關,被消滅的,一定是咱們。”王豹久隨白起打仗,也長了不少經驗,于是道:“大將軍的意思是,范雎率這么少的人馬鎮守潼關,乃是一計。為的就是引誘您上鉤。”白起道:“除了這一點,我再也想不到以范雎的奸詐,為何會脫離西安的官軍。”
王豹道:“大將軍考慮的是,咱們不會上鉤的。讓姓范的在那里干等吧。”
白起輕輕搖頭:“你要知道,這些天以來,咱們處處占上風,偷襲官軍得心應手,連取勝仗,但我覺得,這不是一件好事。”
王豹笑了:“大將軍,這么說來,難道打敗仗才是好事么?”
白起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軍事行動,最好不要太順利,太好的開始,一般不會有太好的結果。我想眼下這個時候,熊文燦已經重新布置人馬了,而他接下來的動作,一方面是猛攻西安城,另一方面嘛,很可能派出重兵,對咱們進行追剿。因為咱們的存在,大大威脅了官軍的背后。熊文燦不是傻瓜,咱們這個釘子,他是一定要拔掉的。”
王豹道:“咱們重點攻擊的,主要是三個地方,西安,華陰和潼關,眼下西安城下的官軍已經有了警覺,不容易進攻,而潼關有范雎在那里布下圈套,也不可去,能打的只有華陰了。”
白起一笑:“連你都想得到,熊文燦會想不到嗎?”
王豹摸摸腦袋,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將軍說得是,我這腦袋是漿糊熬的,確實比不上熊文燦那個讀過書的腦袋。”
白起拍拍他前額:“不過話說回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更何況熊文燦還不是什么智者,他的失策,早已注定了。”
王豹一愣:“大將軍,這話什么意思?”
白起道:“從他招降張獻忠等人開始,他的失敗,就已經無可避免。”
王豹不解:“大將軍,招降張獻忠,闖塌天,曹操等人,正是熊文燦的功勞啊?怎么說是失敗?”
白起道:“因為他不了解張獻忠,曹操這些人。”
王豹一笑:“您這么說,難道大將軍了解他們么?”
白起道:“我自然了解,而且我對他們的評價很簡單,就是一句話。”王豹問道:“什么話?”白起道:“這就是一幫目無王法的亂賊,活著就是造反殺人,這是他們唯一的快樂。”
王豹啞然失笑:“大將軍真是一針見血。”
白起收回目光,輕輕搖了搖頭:“可是我還有一個擔心,就是西安城。”
王豹道:“您不是說過,西安城萬無一失嗎?”白起道:“兵者,兇器也,兵兇戰危,誰能做到萬無一失呢?熊文燦拼了性命,猛攻西安城,萬一城中抵擋不住,官軍十萬人馬攻進城內,那一切都完了……”王豹道:“咱們這五千人馬,還是可以起點作用的。”
白起道:“我唯一擔心的,就是熊文燦不顧一切,棄潼關和華陰不守,集中所有人馬,日以繼夜的猛攻西安,如果他是聰明人,會選擇和孫傳庭一樣的策略,圍而不打,真的要是圍上個一兩年,城中糧食一盡,不攻自破。但孫傳庭之所以被替換,就是因為他圍而不攻,朝庭等不及,因此熊文燦一來,必然要一改孫傳庭的策略,猛攻城池。可這個時候,他卻偏偏派范雎帶著兩千人,去獨守潼關,這擺明了是一個圈套,是誘我上鉤的。”
王豹一笑:“咱們不上當就是了。”
白起輕輕搖頭:“咱們如果不上當,熊文燦就會騰出手來,集中人馬攻擊西安,我看不如遂他的愿。”
王豹一驚:“大將軍,您要干什么?”
白起道:“我想去攻一下潼關。”王豹驚呆了:“明知道是圈套您還要去?”白起一笑:“依我判斷,潼關周圍一定有一支官軍騎兵埋伏著,就等我去哩。”王豹點頭:“他熊文燦是想在咱們攻打潼關的時候,集中重兵抄咱們的后路,一旦咱們在潼關下被圍住,大事可不妙。”白起道:“這個自然。因此咱們去的時候,需要好好計劃一下。”
王豹想了想:“大將軍,咱們去攻潼關,風險太大,我看不如去打西安城下的熊文燦,他要攻城,咱們就在后面搗亂,這樣也會給城中的秦軍兄弟們打一打氣。”
白起道:“秦軍是不需要打氣的,王翦是個了不起的將軍,手下兩萬余人,城中又有十余萬百姓,熊文燦短時間內,攻不進城去。可咱們如果一去,熊文燦就會集中兵力對付咱們。風險更大。”
王豹不說話了。
白起背著手,在平地上走了幾個來回,心里打定了主意,吩咐道:“就這么辦,王豹,你帶著兩千人馬做先鋒,悄悄進逼潼關,路上多派探馬,打探官軍的動靜,一旦發現有官軍人馬埋伏,立即停止前進,飛報我知。我率三千人馬在你后面,可以呼應。”
王豹一拱手:“遵令。”
他立刻選了兩千騎兵,趁著夜色,悄悄向潼關進發,白起帶著三千騎兵在他后面二十里,不遠不近地跟著。
兩批人馬如同黑夜中潛行的毒蝎,悄悄接近著獵物。
王豹一路上派出上百名探馬,遠出幾十里之外打探,方圓數十里之間,有什么動靜,都可以偵知。
此時范雎已經進駐潼關,安定下來,他將手下的人馬做了安排,讓這些人緊守關卡,不得大意。
甘越問道:“先生,您覺得白起會來攻打潼關嗎?”
范雎得意地一笑:“絕無可能。”甘越一愣:“為什么?”范雎道:“白起是個聰明人,打仗尤其詭詐,我獨自帶著兩千來人,鎮守潼關,白起不會不想想其中的緣故,一旦他想清楚了,豈會自投羅網,前來送死?”
甘越恍然大悟:“先生給熊文燦獻的這一計,就是為了脫身啊。”
范雎點頭:“孫傳庭不是個省油燈,他想必已經看出我的能為,不在他之下,也不在洪承疇之下,而且又不是他的親信,只因我為了高迎祥一事,立有大功,他沒有借口將我除去罷了。但是一定會派手下心腹監視我,只要我稍有異動,大禍就會臨頭,這樣的地方,絕不能久留,走得越早越好。”
甘越心服口服:“原來先生離開西安,并非只是因為熊文燦的緣故。”
范雎道:“如今我手下有兵馬,有潼關,只要熊文燦一敗,我收拾敗兵,回馬一槍,打個小小的勝仗,就可以引起朝庭的重視,退一步說,就算朝庭不重視我,只要手下有人馬,就是實力。其實你發現沒有,朝庭這兩年對于手下的大將,管控力已經遠不如前,對于那些有實力的人馬,比如左良玉,曹變蛟,賀人龍等人,一向是睜只眼閉只眼,慣著哄著,而不敢采取強制措施,朝庭怕什么?就是怕一旦管得緊了,這些人不賣命了,或是投靠農民軍,豈不是虧大了?”
甘越連連點頭:“先生的意思是,只要咱們手上有兵馬,朝庭也得慣著咱們,哄著咱們。”
范雎道:“不光如此,朝庭還要大大加封咱們。最好給個巡撫之類的,封疆大吏,有軍權有治權,那個時候,就是我范雎大展才華的時候。”
甘越道:“可是萬一熊文燦拼了老命,真的攻下了西安呢?功勞豈不是都被他搶去了?”
范雎微然一笑:“有我在,他能夠這么順利地攻下西安嗎?”
甘越道:“您已遠在潼關,西安的事,還能掌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