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靈異社APP的站內信,來自于季鵬。
“電話打不通,所以就試試私信,奶奶走了,突發急病,沒搶救過來。”
信息比較簡短,就這樣宣布了一個人的死亡。
摩托車開得不算快,她覺得悶極了,仿佛要窒息在里面,索性摘了頭盔,柔順的墨黑長直發隨風四散,運動服寬松的褲腳被吹得鼓起,帶著溫度的風往褲子里灌,她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
街道兩側的綠化做得極好,花團錦簇地,讓人瞧著心情愉悅,沐城特地撿了路過桃花樹的小路開車,紛紛揚揚的花瓣落在他們身上,香氣入鼻。
感覺到被人抱住了,衣服后心處有些濕,一顫一顫地抽泣著,他的心臟跟她的臉離得很近。
明明沒有什么感覺的,明明自己很久沒給家里打過電話,連她的聲音、她的輪廓都記不住的。
她毫無顧忌地大哭起來,眼淚濡濕的發絲粘在臉上,癢癢的。
下車的時候,臉上的淚已經風干。
沐城一路送著她回了房間,白漆的木門被輕輕關上,他用手撐住了,臉上滿是關切,“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紅腫的鼻子和雙眼,眼眶里還有殘余的淚水,閃著光,那里面倒影出一個小小的他,漸漸看不清了。
她在大床上坐下,回復了那條消息。
“什么時候下葬。”
“后天。”
“好的,到時候我會回去的。”
“林措,我知道你現在在一個普通手段聯系不到的地方,如果回不來,也沒人會怪你,我會跟爸媽解釋清楚。”
“我必須回去。”
沐城靠著墻,在她的房門處守著。
只過了十分鐘,那道門再次打開。
她顯然是沒再哭了,臉上的淚痕都被洗去,神色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沐城,我得回家一趟。”
“回家?”他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她的意思,摘星大會的幻境中怎么回家,是要放棄掉嗎?
“是。”
“這次的獎品是什么,你不清楚嗎?”那是所有人都苦苦追求的東西,她卻要一夕放棄掉!
“我清楚,所以我做了決定。”她的眸子里透著堅定,那是不顧一切都要做到的事。
“能出去,在這里死去,自然就能出去,你知道的。”
“那就跟你道個別,希望你在這里加油。說起來,這幾個人里,我還是覺得你贏比較合我心意。”她逼迫自己微笑著,臉有些僵硬,比哭還難看。
刀子捅進心臟的時候,沐城不在旁邊,鋪天蓋地的痛意,身上一直往下流的水一般的紅色液體,明明知道不是真的死,這種疼痛感還是讓她不禁絕望起來,原來死是這種感覺嗎,她覺得這是最難受的死法。
醒來的時候,她在會議室里,中央大屏里播放著自殺的畫面,老師們神情復雜,云泊和冰藍并不在這里,她松了口氣。
她爬了起來,歉意地朝著老師們鞠了一躬,“各位老師,我家里出了事,我必須離開學院,回家一趟。”
這些老師,巴不得自己的弟子少一個競爭對手,也沒再多說,“既然你自己選擇了這樣,那就隨你吧。”
“謝謝老師。”她飛快地再次鞠躬,走出了會議室。
心臟處還隱隱作痛,她撫上心口,那里只有一道淺淺的紅痕,像是抓撓出來一般,應該不過兩天就能消退干凈。
沐城推門進去的時候,只看到一柄鋒利的刀,粉紅色的房間里,處處都是她的氣息,桌子上還放著忘記帶走的玩具槍,大床是疊好的衣物,那間險些被她撐破的皮衣工整地展開在那里,像個沒有靈魂的殼。
他走出了林措的房間,上了鎖,兜里是她的槍。
她拿著法燈老師的出行許可,去了魅洞學院的出口,那是一個巨大的碼頭,沿岸幾百米,停靠了十幾艘船,有大有小,來不及一一看去,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
她徑直走向中間的那座小倉庫,問道,“你好,我是學院的學員,這里是出行許可,還麻煩送我去一下H市。”
絡腮胡的船工只是瞟了一眼,就道,指著最遠處的小船,那是一艘極小的烏篷船,黑色的,油亮油亮,“就那個吧。”
H市到家里最快也要半天的時間,那她就必須在半天的時間里從學院到達H市。
“那個大概什么時候能把我送到H市?”她很是禮貌地問道。
絡腮胡船工打量了她幾眼,這才捏著自己的胡子回答,“小船慢,一天多是要的吧。”
“船工,有沒有更快一些的,我趕時間,半天能到的,有嗎?”她瞧著近處的這幾個小船,通體雪白,應該是動力船,會比傳統的烏篷船快上很多。
“有啊,這一艘,”他指著面前的這艘巨輪,體型巨大,裝飾華麗,可以容納上百人,“十萬塊,送你一趟。”
“好。”她咬牙應下。
“哎,等等,老牛,你是不是又在這兒坑人呢?”遠遠地,一個穿保安制服的大叔走了過來,他精神面貌極好,身材挺拔,要不是臉上的皺紋,只看身形,以為他只有三十來歲。
“沒有沒有,不信你問她。”那絡腮胡船工面色不變,朝她使了個眼色。
“沒有,我們就是閑聊幾句。”她來不及計較自己有沒有被坑,只要能盡快到了H市,怎樣都不是問題。
“哎,小姑娘,我瞧瞧你的出行許可。”那保安大叔很自然地接了過去,“剛剛我去了個廁所,都沒看住門,按照慣例學員想離開都是要我檢查過的。”
這保安大叔很是熱情健談,“哎呦,這是法燈老師批的。”
“嗯。”她從保安大叔手里接過許可,卻拉不過來。
“喲,你這還是特級許可,有點東西哦。”
保安大叔是不想自己被坑吧,所以在這里幫她解圍。
“保安大叔,我已經跟這位船工說好了,你檢查好了就給我吧。”她投去感激的微笑,很是真誠。
“我有急事,想早點出發。”她看向絡腮胡的船工。
巨輪加上飛機,她用了一天的時間到了家里,那個極偏遠的小城。
臨時搭建的靈棚,三面和頂棚都是白布,有些年頭了,泛著黃,一抬小巧的棺木就坐落在正中央,棺木并未上釘,棺蓋微微偏移,斜斜地露出一角,老家這邊的天氣還冷著,這樣有助于保存尸體。
“阿措,你回來啦。”母親就在一旁坐著,皺紋又多了幾道,眼睛還是腫的,瞧見她的時候,才稍微高興了一點。“給奶奶上柱香吧。”
她上前幾步,在香案前,上了香,爐灰已經積得很厚,底下是斷斷續續的香頭,她插了很久才把香固定好,對著那照片以及身后的棺木,恭敬地磕了三個頭。
香的氣味很刺鼻,小城守舊,保留了部分老舊的習慣,裊裊煙氣從燃著的香上飄出,混入空氣里,再瞧不見了。
她膽子很大,湊到那一角,想去看看奶奶的模樣,卻什么都看不到,布條遮擋住了,“這個要等明天下葬之前才會揭開,然后舉行各種儀式,到時候你就能瞧見了。”母親解釋道。
是了,喪事母親從不讓自己靠近的,所以她對這些規矩儀式也不大清楚,刺鼻的香氣讓她連連咳嗽,她盡力忍了忍,拍拍自己前胸,壓下這口氣。
“你就在這里陪我守一會兒吧。”母親拉過她,坐在一處。那里正是通風處,香氣沒那么重。
“好的,母親。”她伸手抱了抱母親,母親臉上也有了許多皺紋,再加上這幾天傷心、睡眠不足,更加憔悴,有些老態。
“我怕你忙,畢竟是在一個陌生的城市,沒什么勢力,還沒穩定好,讓你請假來來回回地折騰,也不好。”她的目光滿是慈愛,撫上林措的頭發,一路風塵仆仆,都有些亂了,用手慢慢地幫她梳理著。
“母親,是我來晚了。”她極輕地說道,眼睛卻是微微紅了,瞧著那棺材,顯然是做得有些趕,表面并未上很濃的漆,倒是雕了許多典故,有福有壽,她瞧得不太真切,也不大認得。
“你是個好孩子。”順滑的頭發很好打理,只幾下就變得整潔許多,整個人也精神起來。
“家里其他人呢?”靈棚里只有幾個親戚女眷,并不見姐夫他們。
“他們啊,季鵬他守了一宿,現在還在睡覺呢,其他人還有親戚朋友都在張羅事情。”母親似是想起了什么,問道,“哎,祁熱那孩子是不是忙呀。”
她心里頓了頓,也不想讓母親擔心自己,只好扯了謊,“是呀,這沒辦法,畢竟他跟我們還不是一家人。”
“你這孩子,是不是因為這個跟他吵架了?”
“沒有。”
“人家來了是有心,不來救正常得很,你不用為這種事跟他吵架,你們好好地過,我和你爸才放心。”
“......”她默了默,點點頭算是應付過去。“母親,你累了吧,先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