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囚車之中,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女子,渾身上下,衣衫襤褸,卻有一雙明亮的眼睛,閃著不一樣的神采,儘管被五花大綁著,精緻的五官,並沒有被這囚車禁錮住,渾身上下,洋溢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zhì),虞姬確定,自己喜歡這樣的氣質(zhì),更喜歡那雙眼睛。
而且,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正在目不斜視的看著自己,眼神裡滿是欣賞,虞姬倒是被看得不自在起來,有點不由得臉色一紅。
“項大哥,這就是漢王王妃嗎?”虞姬一轉(zhuǎn)頭,問道,對於呂雉被抓到楚軍軍營的事情,她自然早有耳聞。
“可不就是她?!表椨鸹卮?,依然是口氣軟軟的,滿臉含笑,眼睛並沒有離開虞姬左右。
兩個人一邊說著,一邊笑著,走回大營裡去。
這一切,竟然把個呂稚看呆了。
自從被抓以來,還是第一次聽到項羽用這樣的口氣說話,更沒有見過昔日橫眉冷對的大英雄,居然有如此溫柔的一面,這哪裡是一個馳騁疆場的西楚霸王,分明就是一個癡情的小男兒。
古道斜陽,大英雄挽著美人的小手,一對身影在斜陽的照耀下,拉出長長的影子,一路歡聲笑語,快樂地向前走去……
看在眼裡的呂雉,禁不住長嘆一聲,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啊,眼前,是兩個小兒女的溫柔纏綿,瞅瞅自己,卻是霸王的階下囚。
等著她的,是那間黑洞洞的牢房,別說與自己的丈夫團(tuán)聚,就是明天的太陽,能不能升起來,都是個未知數(shù),畢竟,自己是個囚徒,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成了霸王的刀下亡魂。
唯一讓人欣慰的是,自己的一雙兒女安然無恙,留在父親身邊,也算是可以放心了。
呂稚就這樣想著,一路行去,可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進(jìn)入大營,呂雉不是進(jìn)了監(jiān)牢,而是被帶到了一個陌生的所在。
這是一間臨時搭建的帳篷,裡面儘管簡陋一些,空間倒還不算小,有一張大牀,圍著淺藍(lán)的窗幔,看起來雅緻而大氣。
在帳篷的一角,一隻木質(zhì)的浴缸上,冒著熱氣,已經(jīng)裝滿了熱水,另一角,一張小桌上,擺著幾樣點心吃食。
就在呂雉一頭霧水的時候,小丫頭春香來了,跟在她身後的,是兩個陌生的小丫鬟。剛到她跟前,就上前施禮,嘴裡還笑著說:“王妃受驚了”,一邊說著,一邊解開了呂雉身上的繩子。
呂雉驚奇的看看春香,又看看兩個小丫鬟,再環(huán)顧一下四周,有點受寵若驚,有點不敢相信。
難道就要被殺掉了嗎,在被殺前,先給收拾利索了,讓吃飽了,難說不定,這就是所謂的斷頭飯吧?
看來,這次是兇多吉少,既然要死了,還不如領(lǐng)了這個情,起碼也要走得風(fēng)光一些,於是,呂雉橫下心來,任由兩個小丫頭忙碌著,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她不想死,現(xiàn)在還不想死,她想活下去。
她也絕對怕死,比任何人都怕死,也許是穿越而來,眼界更加開闊了吧,對於人的生生死死,反而更加在意了。
她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過了沒有多大一會,沐浴一新的漢王王妃呂雉從浴缸裡走了出來,換上一身新羅裙,幾個小丫頭把她安置在那張擺著吃食的小桌旁。
這可是這不明不白的飯,說不定就是斷頭飯,吃在嘴裡,哪裡還有什麼滋味,即使飢腸轆轆,她也吃不下去,嚼在嘴裡,味同嚼蠟,見兩個小丫頭站在一邊,也不說話,她也懶得多問,自己是階下囚,哪裡還能夠擺什麼王妃的臭架子。
轉(zhuǎn)念一想,歷史上的呂雉是終老的,並沒有死在楚軍軍中,不過這一切也太突然了吧,項羽到底是怎麼,難道發(fā)生了什麼事情?
就在呂雉心裡犯了嘀咕的時候,大帳的門簾一掀,一個女人走了進(jìn)來。
只見她一身紅色的衣裙,頭頂上插著一朵鮮豔的宮造精巧假花,像一朵盛開的牡丹花兒一樣,滿臉含笑,款款走了進(jìn)來。
正是虞姬來了。
上天造物,真是神奇,在斜陽下,一身白色衣裙的她,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紅妝,竟然是另外一種味道!~
淡妝素裹時候,清新可人,一身盛裝的時候,富貴嬌豔,不知道,天地間有多少靈秀之氣,偏偏都附著在了這個小女子身上。
呂雉看著一身鮮亮的虞姬出神,虞姬已經(jīng)到了跟前。
“虞姬見過漢王妃?!彼χf,一躬身,施了個禮。
“虞姬客氣了,”呂雉趕緊還禮,真是不知道,他們的葫蘆裡到底賣的到底是什麼藥,對階下囚還這麼客氣,“我是霸王的囚徒,哪裡受得了這般禮遇?”
“我知道,王妃心裡一定不踏實,特意過來看看。”虞姬依然是滿臉真誠的笑意,“霸王義薄雲(yún)天,自然不會爲(wèi)難王妃,等到楚漢罷兵,一定會恢復(fù)王妃自由的。”
這一點,呂稚相信,西楚霸王項羽,從來都不是一個下作的人,要說恢復(fù)自己的自由,別人不相信,她可是深信不疑,不僅僅是霸王的名聲在外,而且,從他的眼神裡就可以看出,項羽此人,絕不是徒有虛名,中國幾千年以來的千古傳頌,絕對與本人配得上,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從呂稚根本沒有被大鍋煮了,從他和沈食其兩個男人之間的對視,從戰(zhàn)場上項羽的一聲長嘆,從現(xiàn)在的禮遇,都可以看出,西楚霸王項羽,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愧“霸王”這個稱號。
儘管如此,呂雉還是一下子就糊塗了,剛到楚軍營地,就差點被煮了,今天又當(dāng)做人質(zhì)要挾漢王,怎麼突然又如此禮遇了,偏偏霸王的愛姬。又說出這樣的話來呢,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變化也太快了吧。讓人有點應(yīng)接不暇。
再看看虞姬的眼睛,明亮清澈,哪裡有一絲絲說謊的痕跡,再說,自己現(xiàn)在是霸王的階下囚,人家也沒有必要說謊話騙自己吧。
虞姬一看王妃呂雉不解的樣子,也不多解釋,又笑了笑。
“今天王妃做了項大哥的俘虜,說不定哪一天,虞姬就會做漢王的囚徒。”說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垂了下來,黯淡了下去,聲音也低沉了許多。
呂雉一下子就驚呆了,一個小女子,竟然能夠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真是難爲(wèi)了她,怎麼會有這樣的見識,真不愧是西楚霸王的愛姬,果然是有些不同凡響之處!
“虞姬小小年紀(jì),竟然有這樣的心胸,讓人敬佩?!眳物粲芍缘刈摎U一句,這句話,不僅僅是階下囚的討好,更不是受到禮遇的感激之情,而是她掏心窩子的一句話,是發(fā)自肺腑的。
而這一句話,倒把虞姬弄了個大紅臉,趕忙又笑笑。
虞姬感嘆地說,“都說項大哥嗜殺成性,可是,那不是他的本性,連年征戰(zhàn),軍需供給哪裡來,不都是從老百姓手裡奪來的嗎,他也是沒有辦法,是不得已而爲(wèi)之?!?
呂雉看著她的一雙眼睛,清澈,純潔,略帶憂傷,就是這雙眼睛,柔化了霸王的鐵血柔腸,他把她帶在了身邊,隨他一同征戰(zhàn),他爲(wèi)她而戰(zhàn),爲(wèi)她而凱旋,爲(wèi)她在營口的等待,她是他的精神寄託,他爲(wèi)她從一而終。
呂雉似乎明白了,大英雄項羽,爲(wèi)什麼會對這個小女子情有獨鍾,爲(wèi)什麼時時刻刻不離左右,這個虞姬,果然有她的過人之處,難爲(wèi)她,竟然有如此的心胸和氣度。
“如果王妃不介意,我們以姐妹相稱如何?”虞姬看到呂雉呆呆地望著自己,又是欣賞又是讚歎的,衝她微笑著說。
“我可是求之不得,姐姐長你幾歲,就叫你小妹吧?”呂雉知道這是她的真心話,自己也是打心眼裡喜歡她,趕緊點頭答應(yīng)。
“小妹見過姐姐。”虞姬高興地站起來,又要作揖,被呂雉拉了起來,兩個人又客氣一番,大有相見恨晚的感慨。
“姐姐,我們明天再一起說話,小妹先告退了,項大哥還等著我呢?!庇菁Х勰樢患t,笑著對呂雉說。
“小妹快去吧,我這裡不用你掛心。”呂雉笑了,由衷的說。
“姐姐不要笑我,別看項大哥是個大英雄,可是不拉著我的手,就睡不踏實?!庇菁в中α诵Γ瑢物艚忉屩?,滿臉洋溢著幸福和滿足。
“項大哥對你好,姐姐爲(wèi)你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笑你呢?!眳物粜χf,拉著她的手,送到門口。
虞姬道別一聲,匆匆去了。
送走了虞姬,呂雉的心一下子就翻騰了起來,一個是西楚霸王項羽,一個是漢王劉季,都是喜歡在睡夢之中,拉著愛妻的手,兩個冤家對頭,怎麼偏偏有同樣的習(xí)慣呢?
呂雉又想起了丈夫劉季的那雙手,暖暖的,在睡夢之中,捏住自己的,牢牢的,就像一個淘氣的大孩子一般,可是,自從殺了張縣令,反了大秦以來,夫妻兩個就分開了,劉季轉(zhuǎn)戰(zhàn)沙場,自己留守後方,照顧孩子老人。
儘管他們會時不時地團(tuán)聚,可是,作爲(wèi)妻子,她可以感覺得到,自己的丈夫變了,已經(jīng)不再是從前那個劉季,也不再是那個父親,儘管那雙手依然緊緊地抓住自己的,可是,呂雉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枕邊人,已經(jīng)變了。
是啊,此一時彼一時,當(dāng)初的泗水亭長,已經(jīng)是和霸王項羽爭奪天下的漢王了,而且,離稱雄天下,只有一步之遙,儘管這一步,是最難跨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