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和呂稚,又急匆匆紛紛派出幾路人馬,幾乎把長安城和周邊都翻遍了,卻依然是一無所獲,沈食其一家人,鬼魅一般的失蹤了。
看起來,人家早就想好了,更是下定決心,一定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
這一點,呂稚心知肚明。
不要說他,就是自己,都不想摻和大漢王朝這些事情,更何況自己他呢,想到這里,呂稚禁不住感嘆一聲。
可是,如今多事之秋,正是用人之際,這些情緒,已經顧不上那么多了。
忽然,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呂稚的眼睛一亮。
對,就是那里,只有那個地方,最安全最保險,最不引起別人注意。
那就是劉太公曾經居住的院落,如今已經閑置了下來,想當初,還是沈食其安排的呢。
既然確定,沈食其并沒有走出長安城,那么,他的隱秘藏身之處,只有那里最保險。
想到了這一層,呂稚不敢輕舉妄動,也不告訴人,連劉邦都沒有說,只帶了幾名貼身宮女,輕裝簡從,親自來到東郊。
落滿了塵土的長廊上,來不及讓人收拾,兩個人站在廊子里,彼此對望了幾眼,半天沒有說話。
沈食其看看焦急趕來的呂稚,再看看滿院子的雜草,更加增添了心中惆悵,滿肚子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其實,來這里之前,他就知道,只有呂稚可以找到這里來,不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自己有意這么做的,還是除了這里,再也找不到更安全的地方。
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離開長安,讓他最牽掛的,不是榮華富貴,不是與劉邦、蕭何等人的兄弟情義,而是皇后呂稚,就是這個經歷了生生死死,又要面臨更大困境的小小弱女子。
“皇后,也就是你,能找到這里來?!吧蚴称浯蚱屏顺聊嘈σ宦暎瑩u搖頭。
“找是找到了,不過,我要怎么做,才能讓你回去?”呂稚也不兜圈子,開門見山的說,此話一出,兩個人又沉默了。
的確,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別說她是大漢皇后,就是皇上劉邦,都不能“命令”他回去,更不能“命令”他為大漢效力,就算是“命令”了,聽不聽,也要人家自己決定。
至于賣命,就更要人家自己說了才算數。
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離開這長安城表面上的繁華,更遠離即將爆發的漩渦,沈食其有這個權利,更有充分的理由這么做。
但是,自己此次前來,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想法設法,請他回去,請他幫忙,除掉韓信。
可是,留在這個是非之地,帶給他的并不是什么美好生活,更不是他想要的安靜恬淡,恰恰相反,在這里,只有殺戮,只有困境,只有大漢王朝的將來。
自己憑什么請人家回去?憑什么請人家做這殺人的勾當?
不能不說,呂稚覺得自己理虧,覺得自己是那么理直氣壯不起來。
可是,即使如此,也不得不說,不得不做,更不得不想方設法,讓他回去,真是太難了。
“的確,長安城里,是一個是非之地,只有離開,才能夠做一個真正的閑人。“呂稚望著遙遠的天邊,頗有感慨的說。
“皇后,不是來勸我回去的嗎?怎么說起了這些?”沈食其笑了。
“我是要勸你回去,可是,我憑什么要你回去呢?我可有這個權利?”呂稚感嘆一聲。
沈食其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什么話都讓她說自己,不是嗎?
”還真是讓人羨慕,說走就走,你的家人,一輛馬車,就可以裝載,一抬腳,就可以去往任何地方,我也想離開,去做一陣風,隨處快樂的風,“呂稚繼續感慨道。
的確,這是她的理想,老公在沛縣做小小的泗水亭長,舉起義旗之前,她就想這么做了,可惜,世事難料,隨處快樂的風,早已經被劉邦的帝王霸業,粉碎的干干凈凈,也成了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
“隨處快樂的風,真好?!鄙蚴称浣涌诘?,“我就是想做這樣一陣風,自在逍遙,無拘無束。”
“我也是,一直都是?!眳沃烧f著說著,一滴清淚,順著臉頰,悄然滑落,“我也想,瀟灑的離開長安,去過屬于自己的日子,那樣的日子,真好!!”
“我相信,你不會留戀皇后的位置,可以放棄母儀天下的權勢,這一點,確信不疑,但是,你放得下一雙兒女嗎?”沈食其搖搖頭,動情的說。
'“知我者,沈食其也?!眳沃煽嘈σ宦?,點點頭。
的確,這就是她的軟肋,她放不下兒女,放不下一個母親的心,孩子是娘的心頭肉,她怎么可能割舍得了?
更何況,目前的局勢,很是棘手,劉邦病入膏肓,韓信已經在密謀造反,大漢的江山,已經陷入了風雨飄搖之中。
作為劉邦的結發之妻,作為劉邦唯一的幫手,唯一可以唯一對付韓信的力量,她再也不能沉默下去了,更不能縮在宮里,而遠遁他鄉,更是白日做夢。
這就是自己的宿命吧。
即使劉邦有諸多的不是,也曾冷落過自己,但是,他畢竟是自己的老公,更何況,設身處地的想想,作為大漢的皇上,他也有諸多的無奈,不是嗎?
即使是后宮佳麗無數,這也怪不得他,這個時代的產物,單單拿出來,去要求他,難免就有些刻薄。
另外,她的一雙兒女,姓劉,也是大漢王朝的公主王子,長安城,就是他們的根基,也是呂稚的根基。
再加上,立儲事件,在這時候,顯得更加重要起來,皇上服下迷藥,透支了生命力,沒有幾年好活了。
劉穎,親生兒子劉穎,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也被無聲的卷入了其中,也許,這就是生在帝王之家,榮華富貴背后的宿命吧。
沈食其可以瀟灑的離開,可以抬腳就走,因為他了無牽掛。自己卻不能,不但不能,還要想方設法阻止他離開。
呂稚搖搖頭,又嘆了口氣。
這是在勸他留下嗎?顯然不是,不但不是,反而是在羨慕他。
兩個人又沉默了,半天,誰也沒有說話,只有一抹斜陽,悄悄映紅了半邊天,也迎來了逐漸降下來的夜色。
安靜,死一般的安靜,只有黃昏中,刮起的一陣風,吹得樹葉嘩嘩作響……
忽然,那個熟悉的富有磁性的聲音,響了起來:這個聲音并不大,卻很清楚,也很堅定。
“皇后,走吧,我跟你回去。”
什么?
回去?
沒有聽錯吧,他要主動回去?回到大漢的是是非非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