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家的前廳,點起了幾盞油燈,燈光點點如豆,隔著窗戶,只見一個身影,正在踱來踱去,聲聲嘆息,看得出很是焦躁。
他就是一家之主的呂公,老頭子從小養尊處優慣了,呂家也是一帆風順,從來沒有遇到過這么多的麻煩。
就在這個時候,“吱呀”一聲,房門打開,大小姐呂雉款款走了過來。
盡管她還沒有完全適應自己的新角色,也算是在努力適應了,無論如何,來都來了,既來之則安之吧。
“父親,”呂雉上前,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盡管她還不習慣這么稱呼呂公,不過,總不能“嘿、嗨”的亂叫吧,禮貌還是要有的,再說,呂家對于這個冒牌大小姐,還是疼愛有加的。
老頭子一看是自己的女兒,點點頭,露出一個難得的笑意,好起來的女兒走路輕盈,已經歡蹦亂跳了,總數是去了一塊心病。
呂雉看著這個憨厚太過,卻缺乏幾分精明的老爺子,不由得搖了搖,對于呂家發生的事情,她也算是大致了解,覺得太蹊蹺了。
“女兒覺得,這些事情不對勁啊。”呂雉如實相告。
“稚兒,你覺得哪里不對勁呢?”呂公疑惑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似乎不認識她了一般,女兒的眼睛里,閃現出不同尋常的聰明和銳氣,難道是昏迷了幾天,變聰明了?
他哪里知道,此呂雉而非彼呂雉,她的女兒已經換了一個人,完完全全脫胎換骨啦。
“呂家連連遭難,仔細想想,都太巧了吧?”呂雉說道,“這些事情不但不對勁,而且我感覺,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蹺。”
“為父也覺得,這些事情都太怪了,”呂公點點頭,回答說。
“父親,把所有這些事情串聯起來,再想,事情就明朗了。”呂雉說道,“呂家遭遇大火,張縣令的消息怎么就那么靈通呢,單父和沛縣,相隔幾十里,卻能夠及時趕到,還好心安排我們一家在沛縣居住。”
真是不點不透,一層窗戶紙捅破了,一切都明朗了起來,老頭子這才恍然大悟。
“對啊,我家起火,他怎么知道的呢?即使知道,也太快了吧?”呂公經女兒一點撥,才覺得事情的確有問題,自言自語著,“更何況,你的兄長不是那種毛毛躁躁的人,怎么可能無緣無故跟人打架,偏偏那王小三并沒有受傷,看來一定有人暗中設局。”
“女兒也覺得,所有這一切,必然有個人在暗中操作,這個人應該就是張縣令。”呂雉看到老頭子想明白了,不覺得暗暗嘆息,要說她的這個父親,真是憨厚太過,人家都算計到這個份上了,還蒙在鼓里呢。
呂公看看說得頭頭是道的女兒,又想起了張縣令提親的事情,只是這一點他還沒有告訴她,一個女孩家,還是不要知道這些才好。
所有這一切,聯系在一起,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呂家遭人陷害,這個惡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道貌岸然的所謂昔日好友,也是他感恩戴德的大恩人,那就是張縣令。
呂家父女分析的一點都不錯,發生的這一連串災禍,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災,更不是碰巧倒霉,而是惡人惡意所為,是實實在在的人禍。
這張縣令哪里會那么好心,不僅僅解救了遭遇飛來橫禍的呂家,還張羅著把呂家安頓在自己剛剛上任的沛縣,真正原因,哪里是他嘴上說的,和呂公是多年的好友,那可是上不敢對天講,下不能對地說的貪心惡念。
張縣令早就盯上了呂家的家產,而呂家也是世代鄉紳,自然也是有些勢力的,只是苦于沒有機會下手,而此一時彼一時,如今不同了,他接任了沛縣縣令,手里有了權有了勢,就開始對呂家伸出了毒手。
呂家遭遇的那場百年難遇的大火,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災,那場大火,把呂家燒了一個干干凈凈,的的確確是呂公的所謂好友張縣令一手策劃的,而這僅僅是這惡人走的第一步。
更有甚者,惡人張縣令看到了大小姐呂雉的月貌花容,另一個惡念就又產生了,不僅僅要呂家的家產,還要這個如花似玉的女兒。
真是應了那句俗話,不怕沒有好事,就怕沒有好人,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著,這呂家家大業大,樹大招風,更何況呂公的女兒呂雉是當地有名的大美人,出落得閉月羞花一般。
有了權勢的一縣之長張縣令,暗地里算計呂家的一系列計劃,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那天,在呂家酒足飯飽之后,回到衙門,想到呂公沒有答應親事,正在琢磨著下一步怎么走,正好師爺走了過來。
這李師爺,跟了張家幾年了,自從張縣令在沛縣任職以來,他就成了這里的師爺。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李師爺就是張縣令肚子里的蛔蟲,長著一雙綠豆般的小眼睛,大長臉,還留著長長的山羊胡,貓著蝦米腰,也是一肚子壞水,張縣令的心思,他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了。
“果然不出所料,呂家沒有答應大公子的親事,”張縣令把在呂家的經過說了一番。
“大人盡管放心,這呂老頭不來則已,既然來到了我們的地盤,就由不得他了,量他也逃不過我們的手掌心。”師爺一手捏著山羊胡,眨著一雙綠豆般的小眼睛,壞笑著。
“師爺,可有什么妙計?”張縣令問道。
“大人放心,只要我略施小計,不出三個月,呂老頭的一半家資就會到了大人手中,還有大公子的婚事,也會順利定下來的。”李師爺自信地說,看來是成竹在胸。
于是,兩個人狼狽為奸,悄悄計劃布置一番,暗地里調兵遣將,準備依計行事。
就這樣,張縣令設下毒計,把呂澤收了監。
這個人面獸心的張縣令,居然還在呂家演戲,假充好人,假裝關心呂澤,無非是探聽虛實,看到呂公急的團團轉,張縣令暗自得意,心里也有了數。
李師爺在另一頭卻動手了,一面張羅著王家人喊冤告惡狀,一面想盡辦法,不惜一切手段虐待監牢里養尊處優的大公子呂澤。
事情做得很順利,一切都按照計劃中的進行著,張縣令自以為好事馬上就要做成,呂家的家產,還有呂家的大女兒呂雉,都會乖乖落進自己手中,兒子的婚姻大事總算是有了著落,他還可以趁機…………
這真是狗心隔毛皮,人心隔肚皮,世界上最難測的恐怕就是人心了,呂公原本就是個憨厚的人,厚道有足,缺少幾分精明,哪里有那么多的彎彎道道,更不會想到,他的所謂昔日好友,其實是一條披著人皮的狼。
此時想明白了,恐怕也晚了,全家還到了惡人的地盤,呂澤又深陷囹圄,呂家在沛縣人生地不熟。
這可如何是好?
這一天,張縣令洋洋自得地走進后堂,自從呂澤進監牢以來,呂家上下使錢,多半都落到了他的手里,真正是小人得意,李師爺就像一個跟屁蟲一樣,跟了進來。
“呂家大公子呂澤已經落到了我們手里,就看下一步了。”張縣令對師爺說。
“大人放心,呂澤既然進了大牢,就由不得他了,我們尊貴的大公子,就老老實實在里面呆著吧。”李師爺那雙綠豆小眼,又壞又狠地眨巴著。
“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打架斗毆,關不了多久吧,想什么辦法讓他多呆些日子呢?”張縣令一邊說,一邊想,“畢竟師出無名啊。”
“大人怎么忘了,你可是一縣之長,這沛縣,就是你的地盤,王家兄弟不撤訴,你不結案,他呂澤就出不去,”李師爺壞笑著,“這官司打他個一年半載都沒有關系,再讓呂澤多吃點苦頭,呂家能不好好孝敬你嗎,他家的大小姐還有個跑嗎?”
“還是你聰明,就這么辦了,”張縣令點點頭,對這個師爺贊賞有加,笑著說,“不過,那王家兄弟可囑咐好了,不能讓再他們亂跑,回頭再露出馬腳來,就不好收拾了。”
“大人就放心吧,都安排好了,那王家兄弟,打死都不會再邁出家門一步了。”李師爺說。
“不過,我們初來乍到,縣里的人未必就跟我們一條心,獄史曹參那里,打過招呼了嗎?”張縣令又問。
“大人考慮的周全,已經打過招呼了,不過,呂家和他沒有什么瓜葛,他也未必肯管這等閑事。”李師爺回答說。
“這樣最好,讓我們嬌生慣養的大少爺,好好嘗嘗坐牢的滋味!”張縣令惡狠狠地說,一邊說著,一邊和李師爺一對眼,兩人會心一笑。
就這樣,兩個人狼狽為奸,拿定了主意,不但要讓呂家心甘情愿地交出家產,還要老老實實把女兒送上。
一切商量妥當,陷阱已經挖好了,就等著獵物自己跳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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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縣的大牢里,一間陰暗潮濕的地牢之中,一堆爛草鋪在角落里,就算是人犯棲身之地了。
大公子呂澤帶著刑具,躺在亂草里,頭發散亂,滿臉污垢,一身長衫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本色,背上腿上,都是上刑留下的血痕,只見他神情呆呆的,已經被折磨的半人半鬼了,昔日神采飛揚的大公子,已經完完全全變了模樣。
呂公站在一旁,看著兒子,一滴老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這父子兩個分開也不過一個多月,就宛如兩世做人一般。
一個年紀輕輕的大好男兒,就被折磨得丟了半條命,父子連心,看著這個情景,怎么不讓人心酸呢。
可是,即使這樣的見面機會,也是他不惜血本,買通了監獄里的牢頭才得來的,恨只恨自己有眼無珠,交友不慎,錯把豺狼看成了朋友。
可是,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恨又有什么用,他不得不下定決心,即使傾家蕩產,也要把兒子解救出來。
就這樣,呂家明明知道是一個陷阱,也不得不往里面跳,畢竟大公子呂澤在惡人手里,已經剩下了半條命,除了繼續上下打點之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有什么好辦法。
明知道是被算計了,卻不得不勉強維持,錢越花越多,也填不滿那個無底洞,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這場禍事,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