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河的水冰涼刺骨,不多一會兒,苗采瀟便感覺到身上麻木得沒有知覺,只剩腳下下意識的逆著河中的暗流緩緩的向前趟走著。
僅剩下的一些本能意識還能感覺到身邊有超過她很快趟過河上岸的,也有被她超過甩在后面的。
她不知道用了多久,才趟到了岸邊,麻木的手腳又下意識的往上攀爬,才攀了幾步,上面忽然便伸過來一只白皙纖細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
所有的麻木意識好似忽然在這一瞬間清醒了過來,苗采瀟嚇得“啊”的大叫了一聲,想要甩開那只手攖。
但那只手卻牢牢的握住她的,并用力將她拖拽上了岸,同時,一道溫柔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苗姑娘,是我!”
“誰?”苗采瀟瞪目看著眼前形容消瘦,沒有一點生氣的女子,竟是一時想不起是誰。
但看她白色古代中衣的穿著,長發披散,應該也是古代的靈魂才是。
“苗姑娘,我是喬雨!”女子溫柔嫻靜的笑著,神態優雅償。
“喬雨?!”苗采瀟驚叫而心虛,“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喬雨,都死了大半年了,不是應該早就進入十八層地獄中,或是受刑,或是準備輪回了嗎?怎么還會在這剛入黃泉的路上?
“這里,是剛入黃泉路的起端,鬼殿閻王并不會強制魂魄們立即進入閻王殿受審,可以留在此處思考一些事情!”喬雨平和的解釋道。
“地獄之中還有這么好的待遇?”苗采瀟驚訝的問道,轉而想想,總覺得有哪里不對,皺眉看著她道,“可是,經過奈何橋的時候,不是每個鬼魂都會喝下孟婆湯,了卻前生所有記憶嗎?你怎么會還有前生的記憶,并且認得出我?”
這些話問完,苗采瀟立即警覺地往旁邊挪動幾步,謹慎的道:“你不會是某個專門迷惑人的什么鬼假扮的吧?”
喬雨并未因為苗采瀟的態度而不悅,只微笑的看著她道:“我們還不曾過奈何橋呢!”
“什么?那剛剛的老婆婆端著一碗湯要我喝,又是個什么鬼?”苗采瀟驚跳。
“或許,那才是迷惑新魂的鬼物們設下的圈套吧!”喬雨抬手指了指前方一座黑漆漆陰森森,高高聳立的城門道,“看,那才是鬼門關!入了鬼門關,才進入黃泉路,走過黃泉路,有一條忘川河,忘川河上的才是奈何橋。橋的盡頭有一座望鄉臺,還有一塊三生石,孟婆便守候在那邊給新魂喝下孟婆湯,忘記前世所有一切,三生石便會記載下你的前世今生。”
“臥槽!我說怎么連鬼門關都沒有看到,就直接進了黃泉路呢。而且,那個老婆婆怎么那么好說話,我帶著記憶跑了,她卻連追都不追,原來前面的一切才都是圈套幻覺!”苗采瀟爆了一句粗口,算是相信了喬雨說的話。
喬雨死后,也依舊如生前那樣優雅文靜,淡淡的笑著,只是,若是仔細觀察,便能看出她的笑容里帶著淡淡的落寞。
“那個,喬雨,那你都死了大半年了,怎么還在這里徘徊沒有入黃泉啊!當初,不是牛頭馬面親自拘了你入地獄的嗎?”苗采瀟好奇的問道。
“是我托夢給我母親,讓她祭了許多的冥幣給閻王爺,與二位鬼差大人,求他們答應我能在此處再多逗留一些時日!”喬雨平靜的道。
“窩靠!這受惠之事,當真是天上人間地獄都通行啊!那我是不是也應該托夢給南宮睿,讓他也給我先燒些買路錢,然后好拖延時間,等著他想辦法救我啊!”苗采瀟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喬雨卻因此而失笑,倒是因為她而掃落了些許的憂傷:“你與我們是不同的,怕是想要托夢給世子爺,他也未必能夠接收到!”
“這不公平吧,說什么我也已經入了鬼府啦!現在出也出不去,進也不能進,托夢也不能托,萬一他一直找不到我的所在可怎么辦呢!”苗采瀟焦急的嘀咕著,隨即又想到了什么,趕緊偷看喬雨的臉色,歉意的道,“那個,喬姑娘,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在你面前亂說話的!”
這亂說話指的是什么,苗采瀟相信喬雨能夠明白,畢竟,她喬雨生前可是南宮睿的正妻呢!雖然,他們之間只有夫妻名分,卻無夫妻之實。
“沒事!”喬雨卻完全不在意的小小,只是回看著苗采瀟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要問什么,只管問!”苗采瀟道。
“我……”猶豫了一下,喬雨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道,“算了!如今我們早已經陰陽兩隔,人鬼殊途,問了也不過是白問罷了!”
“話可不能這么說!”苗采瀟這一刻忽然靈竅大開,忽然想到了什么的試探道,“不然,你也不會流連在鬼門關外不肯進入黃泉路,喝下那孟婆湯,忘卻一切前事吧!”
“苗姑娘……”喬雨被戳中心事,眸光一黯,垂首不語。
“其實,我們都知道你喜歡的是南宮商啦!”苗采瀟見自己試探正確,立即開門見山的道。
“苗姑娘!”這回,喬雨平靜的面色卻是慘變了。
古代女子最重的便是名節,即便是所嫁非人,一生困頓,但也絕對不容許有半點出格的想法,不然便會被冠上七出之罪。
她之所以托夢給親人多孝敬冥幣給閻王與小鬼們,除了還想多存一段時日的記憶,回憶那極其可憐的有關于他的零碎片段,其實也是心中害怕。
害怕自己內心并不忠貞于自己的丈夫的事情被閻王察覺,而治下罪,打入畜生道。
那樣她將真正的徹底與他再沒有交集,以致以后的生生世世。
“你別急!”苗采瀟見狀,立即安撫她道,“其實,南宮睿也早就看出來你喜歡的南宮商了。只是,你們身在那樣的家庭中,為了家族互利,都是身不由己。所以南宮睿為了保全你的一份心,才一直沒有跟你圓房,只是不想你心中屈辱而已!”
額!好吧,她這么幫南宮睿說好話,其實也是有私心的,希望她不要因為心生怨恨而惡鬼化,那到時候南宮睿又得倒霉了。
“世子爺是好人!”喬雨眼前微微一紅,垂頭不語。
“我還要告訴你的是,其實,南宮商他也是喜歡你的!”
“你……”喬雨驀地一下抬起頭來,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但雖然有所懷疑,眼神卻因為苗采瀟的話而閃閃發光。
苗采瀟暗嘆一聲:這個癡情的小姑娘,不惜買通地府閻王,雖然不能返陽,卻也要流連在鬼門關外,其實就是想要在此處等著有關于南宮商的消息吧。
心中不免對她同情憐惜幾分,苗采瀟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將南宮商回靖王府后的點點滴滴都說給了喬雨聽。
當然,為了防止穿幫,她還將秦堯假扮她與南宮商夜會,并解開南宮商心結的事情一并也說了,免得萬一她也要托夢給南宮商的時候,穿幫了就不好了。
“其實,喬姑娘,南宮睿在這件事情上處理的雖然不大合乎情理。但是,他也是因為珍惜弟弟,不希望他為了你而被仇恨蒙蔽,誤入歧途,才不得已的讓秦堯假扮了你,解開他的心結!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怪罪南宮睿!”苗采瀟最后解釋道。
“不!不!我怎么會怪罪世子爺呢!他分明是為了他好,我豈會不知好歹!”喬雨早已經哭得泣不成聲,卻又帶著笑意拉著苗采瀟的手道,“謝謝你,苗姑娘,原本我不知道我還要在這里等多久,才能等到有關于他的消息!但你給我的消息,卻是最讓我開心的,這樣,我便再沒有遺憾,可以安心上路了!”
“你、你的意思是……”苗采瀟心里有些慌亂的反抓住她的手。
“嗯!我該上路了,即便喝下孟婆湯便再也記不得他是誰。但是我相信,在我的心中,會永遠的留有有關于他的一切。若是我此番不能輪回人道,不管為牲畜還是為草木,我必然會好好積德,修下善行,期待下一個輪回轉世為人,能再與他相見,愿不再錯過。”喬雨抹去眼淚,露出笑顏,有種平靜柔和的美。
聽她這樣一說,苗采瀟的心情也忽然平靜了下來,伸手抱了抱她道:“嗯!相信你們必然會再有緣分相見的!”
“你也自珍重!”喬雨說完,人也義無反顧的往著鬼門關而去。
苗采瀟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鬼門關之中,莫名的并不感到傷心,而是有種為她高興的心情。
但這高興才維持了一會會兒,她便忽然意識到自己眼下的處境,頓時急的在原地跳腳:“可是,我現在該怎么辦啊?”
——
鬼火通明的大殿中,身形魁梧健碩的閻王正在翻閱著生死簿,旁邊伺候著的小鬼殷勤的端茶倒水。
“奇怪了,這叫做苗采瀟的魂魄明明是二十一世紀的,怎么會從大商王朝入的地府呢?”閻王看著新進的鬼魂,喃喃自語道。
一旁小鬼討好的應承道:“爺!只要那魂魄按時入了地府救行,您這生死薄上只要劃去她的名字,管他是從哪里入的地府呢!”
“說的也是!”閻王點點頭,伸了伸手。
小鬼立即機靈的從一旁拿過一只狼毫筆,蘸好朱墨,眼神閃爍的遞了過來。
閻王握筆,正要往寫著苗采瀟的名字的生死簿上劃下朱批,店門外忽然闖進來一個小鬼,連滾帶爬慌慌張張的大叫道:“閻王爺,大事不好了,有人擅闖地府!”
“什么?”閻王頓時一雙銅鈴大眼瞪得老大,怒吼一聲問道,“什么人居然敢擅闖地府?”
“回爺話,乃是大商王朝靖王府世子爺南宮睿,他靈魂出竅,闖入了地府,此時正被判官大人阻擋在閻王殿之外。”來報的小鬼渾身抖瑟的道,“那人玄術了得,判官大人怕支撐不了多久啊!”
“混賬,區區人類居然敢擅自靈魄出竅,擅闖地府,本王看他是活得不耐煩了!本王這就出去會會他!”閻王氣憤的將手里的狼毫筆往桌面上一拍,魁梧健碩的身形一晃眼便出了大殿。
伺候的小鬼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覷得方才報信的小鬼也緊跟著跟了出去之后,他便立即閃身到桌案前,拿起狼毫筆,看著苗采瀟的名字,陰測測的露出一個陰狠的笑,落下了筆。
就在筆尖就要碰到生死簿之時,斜刺里忽然飛來一張符咒,緊緊的貼在毫無防備的他提筆的手腕上。
靈符化作一道火焰,瞬間包圍了小鬼的整條手臂,也瞬間將狼毫筆燒成了灰燼。
“啊……”小鬼抱著手臂一聲慘叫,想要奮力將化火的符咒甩去,卻哪里能夠甩得掉,只能在痛苦之中掙扎著漸漸湮滅了聲息,化作一團黑煙煙飛魂滅。
隨即,從大殿外走來一個細長偏瘦的人,赫然是無嗔。
他快速的閃身到了桌案前,看著方才的狼毫筆上低落的一滴朱紅色墨跡還差一點便落在了苗采瀟的名字上。
暗暗松口氣,他快速的苗采瀟的名字從生死薄上撕走,又趕緊尋找著采屏的名字,卻是一連翻了兩本生死薄,都沒有發現。
原本還算是平靜的心不由的急切了起來,以致于不小心連連撕毀了好幾張不相干之人的名字。
就在他拿起第三本生死薄準備查找時,大殿外沖進了數名鬼將,看看他,立即呀呀怪叫著攻擊了過來。
無嗔無暇再尋找采屏的名字,只能先迎戰再說。
此時的閻王殿之外,南宮睿長身玉立在空闊的場地上,氣度雍容,面色沉冷的沉聲道:“閻王爺,麻煩你將苗采瀟送出來!”
“什么苗采瀟、苗黑瀟的,本王可沒見到此魂!南宮世子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閻王爺看著一邊被南宮睿打得都沒力氣站起來的判官和幾個鬼兵鬼將,心里那個氣啊,簡直無法言喻。
因此,明明才看到苗采瀟的名字,此時卻賭氣的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閻王爺掌管天下人的生死,每日只要有新魂入地府,你手中的生死簿便自會跳轉頁面,呈上新魂的名字!閻王爺此時卻說不知道苗采瀟此魂,在下可不相信!”南宮睿道。
“我說不知道便是不知道,南宮世子你擅闖地府已是觸犯天條,本王念在你是初犯的份上,允許你就此離開,你還是不要挑戰本王的底限比較好!”閻王焉能被一個區區人類給給唬住,兇神惡煞的怒聲道。
“那本世子還要多謝閻王爺手下留情了!”南宮睿卻冷冷一笑道,手掌一翻,手中忽然多了一柄精致的匕首,“只可惜,縱然本世子想要相信閻王爺的話,但是這匕首卻不信!”
話音剛落,南宮睿便執起匕首直擊閻王面前。
閻王只覺面前銀光一閃,鋒利的匕首頓時削掉了他一半的胡須,露出半邊常年不見陽光而慘白的下巴。
身為地府之王,閻王爺當然不是這么好相與的。
他之所以被南宮睿鋒利的匕首削去大半胡須,卻不是因為他被南宮睿攻其不備沒有防備所致,而是因為南宮睿手中的匕首的緣故。
下巴一涼之后,閻王的神智立即回籠大半,一邊閃身避過,一邊質疑道:“你這匕首從何而來?”
“閻王爺恁是好笑,不好好應戰,是小看本世子的本事嗎?”南宮睿不知他注意一把匕首做什么,口中冷笑,手下的速度可絲毫沒有慢下來,凌厲的攻勢只強不弱。
陰間與陽間的時日上是有所差別,而他也畢竟也是第一次魂魄出竅入地府,心中雖然計量著人間油燈的燃燒狀態,但他絲毫不敢有所松懈,不為自己,而是擔心先一步而來的苗采瀟會遇上危險。
“你這小兒也忒是心急,就不能先停下來好好說話嗎?”閻王爺一邊閃躲,一邊始終盯著那柄精致的匕首看,越看越眼熟,越看心里頭也越是泛著熱浪,有種暌別已久的熱情好似正在被喚醒之中。
“閻王爺若是肯立即將苗采瀟的下落告知本世子,本世子自然就能停下好好說話!”南宮睿道,出手依舊招招狠辣。
只是,閻王終究是地府之主,功力鬼術明顯高出各鬼兵鬼將,以及判官,他一時也奈何不了他。
“其實你要知道那個小丫頭的行蹤也不難!只要她入了地府,本王自然有辦法立即尋到她的蹤跡!”閻王又避過一記差點削到面前的匕首,急切的道出自己的目的,“只要你讓本王看一下你手里的匕首!”
說話間,也不再退避,而是直接想要去奪南宮睿手里的匕首。
“匕首?”南宮睿怔了一下,就差點被閻王奪去。
幸好他反應不慢,匕首挽了一道劍花,從閻王手中劃出,順便還劃傷了閻王的手心。
閻王手心受傷,卻不但沒有退縮,反而愈發興奮的道:“就這它!一定是它!南宮睿,只要你答應收手,并將匕首給本王看一眼,本王便立即答應幫你尋找靈魄的下落!”
“閻王爺說話算話!”南宮睿心中似乎有所了然,卻還是需要閻王的保證,才能停手。
“本王以整個閻王殿發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絕對不會反悔!”閻王爺雙眼冒光的盯著南宮睿手里的匕首,閃爍著難以抑制的興奮。
“好!”南宮睿此時心中已然可以確定,這把從小便被母妃賜予的匕首之中,必然有著與閻王殿相關的訊息。
話音剛落,南宮睿才收了勢,閻王便以著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的從南宮睿的手中將匕首搶了過去。
看著空空的手心,南宮睿的眼神微微一閃,心中已是明了,方才自己能夠壓制著閻王爺打,原來不是自己與閻王差不多勢均力敵,而是他分明是看在匕首的份上讓著他的。
“是它!果然是它!”閻王奪過匕首,只消看了一眼,便立即確定的驚喜道,“我只道自那之后,將再也看不到它出在我面前,不想還有相見之期!”
南宮睿沉默的注視著閻王歡喜雀躍的繁復把玩著匕首,心中響起母妃曾經說過的話:睿兒,若是哪一日,你有了必然要與地府打交道的時候,記得要將這柄匕首隨身帶著!它會保你在地府行走而安全無虞!
看來,母妃所指的便是這個意思了。
“南宮睿,你這匕首是從哪里來的?”閻王忽然發問。
南宮睿遲疑了一下,還是如實說道:“乃是我母妃在我年幼時所賜!”
“你母妃?她現在多大年紀了?可曾說過她是從哪里得來的這把匕首?”閻王一連問道。
“我母妃四十出頭,未曾提及匕首從何而來!”南宮睿如實回答著,目光卻灼灼的盯著閻王的一舉一動。
只見閻王很是認真的思索了片刻,臉上先是閃過一道茫然,隨即又搖了搖頭,看似自語,卻是連南宮睿都能聽得到的低語道:“不可能啊!我是百年前興致所致去了人間一趟,那時,她已是十六七歲的花樣年華,現如今若是活著,也該是百歲之上的老嫗了,怎么可能才四十出頭呢?”
聞言,南宮睿的眼眸微微瞇了瞇,心中已是知曉了個大概。
“生死簿!對!生死簿上面一查便知道了!”閻王忽然跟個孩子似的猛地一下子跳了起來,魁梧健碩的體型跳動之下,竟是連地面都要震動幾下。
但他行動卻十分的快速,轉眼便沖進了大殿之中。
南宮睿見機不可失,自然也緊跟著沖了進去。
而此時的大殿之中,無嗔正被鬼將逼得漸落下風。
眼角余光先看到閻王火急火燎的沖進來時,心中唯一閃過的念頭便是:天要亡我也!
誰知閻王爺卻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就直接沖到了桌案前。
無嗔心中有虛,暗自大叫不好之時,隨即又看到南宮睿,雙眼便立即一亮,叫道:“南宮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