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嗔在靖王府已經轉悠了兩日兩夜了,那屢靈魄卻只在他進府的當日出現過一次之后,便好似忽然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般,沒有了半點聲息。
整個靖王府,現如今也就王妃所住的南月閣與世子南宮睿所住的疏默軒還沒有查探過。
在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后,無嗔首先選擇了臨近流彩閣的疏默軒,世子南宮睿的住所。
手里握著搜魂靈符,無嗔在院門口停住,不由抬頭看著院門的屋檐下那龍飛鳳舞,筆墨蒼勁的題字,不同于南宮騫院落的燙金大字,只是簡單的青墨色字跡,看起來沉穩而大氣,遠比南宮騫浮夸的字跡更能安定人心攖。
南宮睿,也是他進府以來唯二不曾見過的主人之一,聽說十分的高傲冷漠,沉穩內斂,但是靖王爺似乎也要謙讓他幾分。
從院門往院子里看,也就是普通的房屋組建構造,只在占地面積上要比南宮騫的大上幾分,看起來更加的空闊愜意一些。
其余的看不出任何特殊之處來,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如此的。
光從靖王府下人的口口相傳中來說,整個靖王府中,無嗔在短暫的寄居情況下,最不想有所交集的,大約就是這個傳言中冷漠的世子爺了償。
但是,為了找到那個靈魄,他只能選擇與之交集。
思忖片刻,無嗔定了定神,這才抬腳進內。
在他毫無動作時,院內平靜的沒有半個人影,但當他的腳才提起,還未跨過高高的門檻,面前忽然人影一閃,一個身材魁梧,健碩強壯的男子便阻擋在他面前,聲音極其冷淡的問道:“什么人擅闖疏默軒?”
聽著對方中氣十足的聲音,無嗔的心陡然一震,只覺得耳朵嗡嗡直響,這才意識到對方居然是用了內力在震懾于他。
勉強的控制住心神,無嗔從容不迫的收回跨出的腳,站穩腳跟之后,恭敬的抱拳施禮道:“是貧道莽撞了!”
攔住院門的魁梧護衛并不曾接話,只是居高臨下的漠視著他,眼中淡漠的表示出了不管他是誰,在沒有得到主子的允許之時,絕不會放行的意思!
無嗔知道這類人最是聽從主子的命令,也不求他回答,只繼續再道:“貧道奉王爺之命,查探靖王府前庭后院是否要鬼魅作祟,還請壯士行個方便,讓貧道不負王爺囑托!”
無嗔這話并不算夸大其詞。
或許一開始是南宮騫請了他進府,但自從他確定府中確有鬼祟之后,已經得到過靖王爺的召見。
那位剛直的王爺雖然對他的話依舊保持著半信半疑之態,但是當他將靖王府最近發生的一些離奇之事掐指算了一遍,并事無巨細的敘述出來之后,他能夠從那位看似完全不相信,但實則已經有所動搖的王爺的眼睛看到了他可以繼續留下的希望。
因此,他此時借托王府大當家的言行來為自己找個進內的借口,完全不用擔心會有人去求證。
“此軒所有人只聽從世子的命令行事!”魁梧護衛臉眉毛都沒有動一下的直接回絕,似乎根本未將王爺放在眼中。
無嗔聞言,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氣,沒想到在疏默軒,王爺的名位都不派用場。
這下該怎么辦?
硬闖?
看起來便不可能,自己與這魁梧護衛可根本不在一個級別。
而且,他從小便致力于術術的修煉,稍許練了一些拳腳功夫只為強身健體,幫助修煉,在這個男人的眼里,要施展出來的功夫怕是不過花拳繡腿,抵不過人家一個拳頭吧。
但若是不進去查探,他又心存不甘。
明明花費了近兩個月的功夫,終于查到這屢靈魄意外的落在了靖王府中,前日他又親眼見到了,如何能就此罷手呢?
就在無嗔舉棋不定之時,從魁梧護衛的身后忽然傳來一聲稚嫩的嬌喝,然后,一個瘦弱嬌小的身影從護衛的身后沖了出來。
此人正是被文宇救下后在疏默軒修養了兩日的小小。
只見她沖到無嗔的面前,不由分說,一邊怒罵一邊對著無嗔拳打腳踢:“你這個壞人,是不是又要來抓大仙?我告訴你,大仙是神仙,她才不是鬼祟呢!你滾出去,快點滾出王府去!”
怒罵間,無嗔看到小小的眼角余光落在疏默軒東廂的方向。
方才,他在即將要跨進院門的那一瞬間,已然將院子里房間分布的情況掃了一遍,記在了心里。
東廂是主臥加花廳,還有一個書房,那應該是此間的主人南宮睿活動最頻繁的地方。
靈魄為何會在南宮睿這里?身為主人的南宮睿知道嗎?最主要的是,為何近在咫尺,手中的搜魂靈符為何半點反應都沒有?
而且,他在這院門外,也根本察覺不到疏默軒有任何的異樣,更沒有同籠罩在整個靖王府上空一樣的結界存在,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如今,他雖然從小小這里得到了靈魄就在疏默軒的確切消息,但是若是他無法進內,那一切都是空談。
而他的時間已經所剩不多?
究竟該怎么辦呢?
無法硬闖的無嗔在小小又罵又踢的動作中,看起來是不想與一個小孩子斤斤計較而連連退讓不已。
魁梧護衛似乎未將這一番吵鬧放在眼中,待無嗔退到了一定的距離之外,他人影一閃,消失不見了。
無嗔一邊咋舌此人的功夫高深,一邊心道:看來,想要進疏默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須要從長計議了。
就在護衛閃身不見時,從原本空落落的院中忽然又出現一個中年的婆子,一見小小正在院外撒潑似的對著無嗔拳打腳踢,立即跑了出來,并叫道:“小小,你身子才好,不能這樣激動,快回去躺著休息!”
小小瘦弱,竟是被婆子一把就從無嗔的身邊給拉了過去。
“張媽媽,就是這個壞人要抓大仙!明明大仙是好的神仙,他卻非要說是鬼祟!他才是大壞蛋呢!”小小一臉怒氣哼哼,喘著氣傾訴道。
“好好好!小小說是大仙便是大仙,大仙一定不會被壞人抓到的,你別擔心,快回去吧!”張媽媽順著她的話安撫著她,拉住還想要沖過去的小小,對著無嗔露出和善的笑容道,“打擾大師正事了,小小年紀小不懂事,還請大師海涵!”
無嗔微微一怔,沒想到疏默軒一個看起來不過是粗使的婆子,居然都是潛藏的高手。
按壓下心里的驚訝,無嗔回以善意一笑道:“媽媽言重了!”
張媽媽笑笑,牽著小小的手,點了點頭,說了聲:“不送!”
便拉著小小進內。
小小看起來似是不甘心的回頭瞪了無嗔一眼,但眼神中的訊息卻是確定表達了之前想要表示的意思。
無嗔趁著對張媽媽回禮之時,點了點頭表示了然,這才轉身離去。
行走在小徑之上,無嗔心頭百轉千回了數遍之后,總算是決定了一件事情,直接轉身向著清華院而去。
——
清華院中,南宮騫確定了府中鬧鬼之事之后,情緒一直比較焦慮,因為,在他手上的人命可發生過不少,他最怕的就是無嗔忽然指出留在府中的鬼祟就是死在他手上的其中一人。
好在看起來,這個術士年輕,功力不算深厚,還沒能算出是那一個被他殘害的冤魂,這讓他心里多少放寬一些。
只是,身邊總是有鬼魅作祟,總不是件愉快的事情,他只希望無嗔能夠盡快將邪祟除掉。
因此,他來回轉了數圈之后,終于不耐煩的揚聲叫道:“文良,去給本公子將那個術士給找來,我要問問他究竟要磨蹭到什么時候。”
“是!”文良在外面應了一聲,同樣渴切的他轉身就往院門口走去,便剛巧在院門外遇到了前來的無嗔。
“你倒是來的巧,大公子正在生氣,要見你呢!”文良對待無嗔可不算客氣,在他眼里,無嗔不過是個游方術士,不值得他堂堂靖王府大公子的隨身侍從敬重。
無嗔也不在意他的輕慢無理。
在皇族刻意疏離了原本助他們上位的玄門,又在這兩朝大肆打壓之后,他們身為玄門的后人,已經從當時的憤恨不平,逐漸看淡了,自然更不會跟一兩個小人物置氣了。
一見到無嗔,南宮騫便劈頭蓋臉的一頓責怪道:“我說你是不是真是術士,為何都三個晚上了,也未見你將那鬼祟除去?”
“回稟大公子,這個鬼祟可不是尋常的鬼祟,貧道需要一些時日布置!”無嗔淡然自若的說道。
“什么不是尋常的鬼祟,你可不要危言聳聽!”南宮騫心里一顫,想到自己差點就死在你鬼祟之下,心中寒氣直冒。
“大公子想必從您的侍從的口中已經知道了,當日我初初進府,不過是申時末。雖然已近黃昏,但是因為是夏日,金烏依舊照耀著大地,而當時,我便看到了那個鬼祟,便立即追了上去!”無嗔從容不迫的解釋道,“我當日也未多做考慮,但這兩日來,從各方打聽了一下,又細細思量了一番,才想通了其中的一些關竅。”
“別告訴本公子,你所謂的關竅,便是你方才所說的,那個鬼祟不是一般的鬼祟!”南宮騫陰沉沉的道,“你若是明白了說,你學藝不精,術術無為,我也就放了你出府,另尋高人前來,免得你浪費我的功夫!”
無嗔淡然道:“大公子不必急躁,若你聽了貧道的解釋,依舊覺得是貧道學藝不精的話,貧道自然分文不要,自請離去!”
“好!那我倒是聽聽你找什么借口來搪塞本公子!”南宮騫轉身走到圈椅上坐下,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斜視著無嗔。
無嗔整理了一下腦子里的東西,然后開口道:“想必大公子也已經聽到了后院仆人們傳播消息,說那鬼祟第一次在人前出現正是大白天,在后院的大廚房之中,幫了一個小小的婢女,并還在地上寫字,震懾了大廚房欺負人的管事仆婦吧!”
“哼!若不是她們擅自隱瞞,本公子早就找人驅邪了!”南宮騫并未聽出其中關竅,冷聲道。
文良卻是若有所思的戰栗了一下:這小術士要說明的是哪鬼祟不單單在晚間出現,還會在青天白日出沒嗎?
這讓他想到了在小花園中遇見的詭異的青天白日的雨滴,還有自己去燒紙錢而無端落水的事情,頓時覺得大廳中央那冒著涼氣的冰盆里的冰塊透著刺骨的寒意,令她從頭涼到了腳趾頭。
文良就侍立在南宮騫的身邊,因此他青白交替的面色變換準確無誤的落在了無嗔的眼里。
他暗暗訝異了一下,揣測著這個小廝怕是對南宮騫隱瞞了什么,便暗中掐指一算,不多久便了然于心。
他暗暗一笑,又接著道:“而第二次,那叫小小的小姑娘再度被欺負的時候,正值陽氣最勝的午時,那鬼祟再次出現幫了她一次,并以此教訓了一個叫曉蕓的侍女,也因此而傳到了大公子的耳中,這才安排了貧道的出現!大公子,是也不是?”
“自然是出現了鬧鬼之事,才讓你有有用武之地,你這樣不是在說廢話嗎?”南宮騫不悅道。
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是這樣笨的,無嗔除了心中感嘆之外,一時還真是要壓抑著想要嘲笑的念頭才能不讓臉部表情變得奇怪呢。
“這些發生在別人的身上,大公子大約是不能感同身受的!那么,若是確切的發生在大公子身上的話,大公子會有什么感覺呢?”他提示道。
“你在胡說八道什么!”南宮騫卻像是被人揭破了傷疤一般,頓時惱羞成怒的站起身子,指著無嗔怒道,“之前本公子生病不過是著了風寒而已,與鬼祟何干?像本公子這種頂天立地的男子,那些鬼祟如何敢靠近本公子!”
若是無干,那又何必在屋子外灑滿種了符咒的狗血?
無嗔暗中冷笑,面上不變道:“貧道說的不是大公子一個多月前生病之事,而是在白日里發生的詭異事件!”
“啊~”一直都在戰栗不安的文良忽然大叫了一聲,猛地蹲下身抱著自己的腦袋,驚慌失措的嚷嚷道,“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你鬼叫什么?嚇本公子一跳!”南宮騫著實被文良嚇了一跳,察覺到是他在鬼喊鬼叫之后,頓時氣得一腳踹在了文良的肩膀處。
文良猝不及防的摔倒在地,卻是抱著頭不敢放手。
無嗔面露惋惜之色道:“看來,文良小哥怕是也在青天白日遇到過鬼祟作怪了!”
“你胡說什么?”
“大公子若是不信,當可當面問問文良小哥!”無嗔胸有成竹的道。
南宮騫狐疑的再次踢了文良一腳道:“你知道些什么,還不快說!”
文良吃痛,不敢怠慢,便將他們在疏默軒旁的小園子里遇上的一盆水澆頭之事說了一遍,半真半假的摻和著自己此時為了不讓南宮騫責罵一部分謊言道:“當時,奴才還以為不過是自己抬頭看了太陽而眼花了,不曾思考那荷葉怎么會在中飛過,并將一荷葉的水都傾倒在了大公子您的頭上。如今,經過大師的提醒,再細細回想,竟然是那鬼魅在作祟了!”
文良受驚又被南宮騫痛踢了兩腳,再確定能在白日里到處行兇的鬼祟果然不是普通鬼祟,而且自己和主子還被襲擊過,為了保住小命,竟是再不敢對無嗔無理了。
文良說完,南宮騫頓時回憶起小園子里的事情來。
可不是嗎,當時晴空萬里,連云彩都沒有一朵,卻忽然被從頭到腳澆了一個透心涼,這事情若沒有古怪才是不正常。
而他當時因為心有旁騖,才聽信了文良牽強的解釋,被他急急忙忙的拉回去洗沐換衣,又再次病倒,以致居然沒有再多想其中的緣由。
如今,雖是已經過去了許久,但他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仿佛覺得那一葉清水的寒氣正由心底漸漸冒了上來。
無嗔見主仆二人的精神已經有所奔潰,便趁熱打鐵的道:“因此,貧道才會認為,那鬼祟已不是普通的鬼祟,說不定早就潛伏在靖王府中生存至今了!”
“廢、廢話不要多說,那你說現在該怎么做!只要本公子能夠配合的,一定會滿足你的要求!”南宮騫已經嚇破了膽,方才的高傲早就甩到腦后了。
鬼祟在夜間出沒,那是人類認知范圍之中完全可以理解的。
而且,都說人怕鬼三分,鬼卻要怕人三分,一般自認陽氣足,額骨高的人類雖然心中會有幾分害怕,但卻不致談鬼色變,并認為只要避開陰氣重的夜間,便萬事不愁了。
這也正是為何南宮騫心中有所懷疑,自己的第一場病有可能是鬼壓床引起的,但是也未曾多加注意,病一好依舊我行我素的原因。
可此時,在無嗔提出,并由身邊最親近的人指出了自己竟然在大白天的也遭受過鬼祟的捉弄之后,再堅強自信的人,心里防線也會有所松動,并害怕的。
無嗔十分滿意南宮騫此時說出的話來,這也就代表著自己在短時間內,哪怕無法從疏默軒將靈魄帶走,也暫時不會因為一無所獲而被南宮騫找借口趕出去了。
“我們玄門術法上有過記載,若是遇上此類已然突破尋常鬼類界限的成了精的鬼祟的話,她一旦要想擺脫我們術士也是有著極大的可能的!而且,眼看著七月鬼門關即將打開,到時候,陰氣是一年之中最勝之時,鬼魅的鬼氣也會隨之加重,更是最難控制之時,怕是到時即便還存有的一絲良善之心,也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不要再危言聳聽了,只說需要做什么就是!”南宮騫只覺大廳里似乎也是一片鬼氣森森,何況七月鬼門開的日子也的確近在眼前,他可不想自己的小命被鬼祟收了去。
無嗔暗笑:原來這人這么不經嚇!
“貧道需要一些法器符咒,從今日開始,每七日要在府中的東南西北四個角進行一場法事!為防鬼祟潛伏在別處,還需要大公子給貧道一個令牌,可以自由出入每個院落,以及每個角落。”
最后的這一句話,才是無嗔此番前來的最大目的。
他不過一個小小的,被皇族以及一部分百姓放棄了的術士,人微言輕,再沒有數朝之前那種被完全信奉的威信。
南宮睿又是出了名的難惹,他既然知道了靈魄的下落,自然要尋求最合理的搜尋之法了。
“好!好!你需要的東西一一列出,我這就差人去置辦!在府中自由進出的令牌,我也會去請父王發放一塊給你!”似乎是看到了一線希望,南宮騫青白的臉色總算是恢復了一點血色。
就連摔在地上的文良也露出歡喜之色,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就差直接對著無嗔搖擺尾巴,以示感激和歡欣了。
“那今晚貧道便會在最北角社壇作法,還要請大公子囑咐下去,到時不準有閑雜人等靠近半步,不然搞砸了貧道的法事,貧道概不負責!”
“好!好!”南宮騫此時除了說好之外,似乎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了。
“那貧道就先回房準備一下,子時前,還請大公子派人將貧道所需的物品送來給貧道!”
“好好!大師慢走!”
無嗔一走,南宮騫便忽然跳將了起來,對著文良一聲吼道:“今兒這天這樣陰涼,還放置這么多冰塊做什么,快些撤了去!”
“是!”文良也覺得渾身冷颼颼的,立即叫人進來撤了冰盆。
做事的粗使小廝一臉的疑惑:今兒這天又悶又熱,看起來午后會有一場大雷雨,怎么大公子居然要叫撤去冰盆呢?
考慮到大公子陰晴不定的性格,小廝還留了一手,沒有將冰塊依照文良的吩咐全部倒掉,而是放在自己的下人房中,等著主子反悔了,他就可以直接將冰盆端過去,也就不用再在大太陽底下跑一圈去庫房領冰塊了。
只是,一日過去了,他守著冰盆涼爽了大半天,也未曾聽到主子傳喚冰塊,著實讓他白撿了一個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