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夜的時候,趙之齊感覺到身邊一涼,整個人便清醒了過來,伸手一摸,身邊的床位已經溫涼了許久的樣子。
昏黃的燭光下,他的眼眸微微瞇了瞇,隨即起身,隨意的拿了件披風披在身上,旋即走了出去。
夜色中,他才走到院門口,一道人影就出現在他的面前,是文宇攖。
“她呢?”趙之齊問道。
文宇躬身回答道:“皇后去過了鎮北王的院中,逗留了一會兒之后,便去了鎮北王妃的院子里了!”
“都說些什么了?”趙之齊沉聲問道。
文宇正要回答,暗里隱衛提醒道:“皇后回來了!”
“你先下去吧!”趙之齊對文宇揮了揮手,也不知道是不想讓耶律畫兒懷疑什么,還是暫時不想聽文宇說什么。
文宇一閃身消失的時候,耶律畫兒就從院外走了進來,一眼看到趙之齊正披著披風穿著中衣站在夜色中,腳下下意識的一頓,面色也是微微一僵,一時竟無言償。
“畫兒,你去哪里了?怎么出去也不叫醒我一下,也好陪你一起去!”趙之齊倒是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迎了上來關切的問道。
“我,我睡不著,就去母妃的院子里坐了一會兒!”耶律畫兒解釋道,“我看你睡得香,就沒有叫醒你!”
夜色中,趙之齊的眸光閃爍了一下道:“我今晚的確睡得有些沉了!好了,夜色不早了,你也趕緊睡吧!明日,我們去看望禎兒!”
“皇上!”耶律畫兒忽然喚道。
“嗯?”
“我想過了,禎兒得的是肺癆,容易傳染給他人,你是皇上,我不能隨意讓你冒這個險!所以……”耶律畫兒低垂著眼眸,看著自己的腳背道,“明日還是讓我自己一個人去看望禎兒吧!”
“但是你的身子比我弱……”
“皇上,我已經大好了!而且,我只是在房間外看看就好,我保證不會進去靠近禎兒!”耶律畫兒急切地說道。
看她焦灼的樣子,趙之齊沉默了片刻道:“那好吧!明天你就自己去看望禎兒,我正好有些事情想要跟鎮北王談談呢!”
“你、你要跟父王談什么?”耶律畫兒明顯的緊張了起來,問道。
“就是一些邊關要塞的公事!”趙之齊好像沒有注意到耶律畫兒的緊張,只牽了她的手一起進屋,很隨意的道,“我出生京城,雖然看過邊防輿圖,但是畢竟沒有親眼見識過!這一次既然來了鎮北,我覺得不妨了解一下我大商朝的江山!”
“哦!”耶律畫兒低低了應了一聲,躺下的時候,忽然又直起身子道,“那要不,等我看望了禎兒回來,陪你一起去見父王?”
“不用了!國防大事,你一個女子聽了想必會覺得十分的無趣的!而且,若是可以的話,我還想要讓鎮北王帶我去邊城看一看,這北地陰冷,你身子虛弱,就不要跟著我折騰了!”趙之齊體貼的扶她躺下,關懷備至的道。
“可是……”
“嗯?”
“沒,沒什么!那你也再多睡一會兒吧!”
“好!”
趙之齊也去了披風睡下,沒一會兒便傳出均勻的呼吸聲。
昏黃的燭火搖曳下,耶律畫兒側頭看著趙之齊沉穩英俊的睡顏,卻是久久不曾入眠。
結果,早上就頂了兩只大大的熊貓眼,對著鏡子補了許久的蜜粉,才算是把眼下的淤青給少許遮住了一些。
習慣了一早會練一會兒劍的趙之齊披著一身的熱氣進來,與耶律畫兒道了一聲早安,就進了凈室洗漱。
他才脫下衣衫,準備擦洗一下的時候,耶律畫兒卻忽然推門走了進來。
“怎么了?”趙之齊擦拭上半身的手頓了頓,下意識的避過一點,露出個后背給耶律畫兒。
自從知道鎮北王妃去世之后,為了讓耶律畫兒安心守孝以表孝心,他已經有近兩個月不曾碰過她了。
這夜夜同榻而眠,卻不能碰觸的感覺可不好受。
因此他怕積聚了這么久的沖動會在這樣的早上破功。
然后,他怎么也沒有想到的卻是,耶律畫兒卻忽然上前來,從背后抱住了他精壯的腰身,整張臉都貼在了他光潔的后背上,并說道:“皇上,我想了又想,覺得你還是等我看望好禎兒再一起去找父王吧!好不好?”
她的呼吸細細密密的打在他的后背上,唇瓣一張一合間不經意的刷過他的皮膚,引起竄竄酥麻。
趙之齊趕緊深吸一口氣,極力的控制著即將就要爆發的情感,壓抑著聲音道:“怎么啦?昨晚不是說好了么?你去看望禎兒,我去找鎮北王!”
“我就是忽然不想你一個人單獨行動!”耶律畫兒悶悶的說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她需要抱著他,需要跟他在一起,不然,她怕自己最終會崩潰的。
“傻話,我又不是偷偷一個人回京城了,那才算是單獨行動啊!”趙之齊的手一直緊緊的捏著布巾,不敢碰觸她的手,“而且,你看望好禎兒之后,就可以來找我啊!如果你身子吃得消的話,那我們就一起去邊城看看!”
“但是,如果我說,我不希望你去邊城呢?”耶律畫兒道。
“不希望我去邊城?”趙之齊表情動作看起來明顯的愣了一下,眼眸中卻是流動著一抹光芒,“為什么?是怕我凍著了嗎?那我會多穿點衣裳的!”
“趙之齊,你真的一定要去嗎?”耶律畫兒忽然連名帶姓的叫著他的名字。
這個名字,已經好久不曾從她的口中說出來過了。
趙之齊眸光閃爍了一閃,僵直著后背道:“是啊!必須要去看一下!”
他話音剛落,耶律畫兒忽然松開了抱著他的手臂。
就在趙之齊感覺一陣空虛而下意識的想要回身時,耶律畫兒的動作卻比他更快的忽然轉到了他的面前。
剛剛松開的雙臂,忽然攀住他的脖頸,踮起腳尖,主動的印上了他溫熱的唇,學著他每一次對她攻城略地的方式,糾纏不休。
“畫兒!”他從喉間逸出一聲低吼,“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她不是說要為鎮北王妃至少守孝三個月嗎?這一大早上的撩著他脆弱的神經,知不知道有可能會死人的。
耶律畫兒沒有回答他,雙手忙亂的移到他的褲腰。
“畫兒!”他再度低叫,按住她不規矩的手。
“我要!”她卻抬頭看見他的眼睛中,只簡單的兩個字,卻透露出了堅決。
這兩個字對于趙之齊來說,卻無疑是一道魔咒,瞬間將所有的理智都炸得成碎末。
手中的布巾就這樣任其掉落在地,他化被動為主動……
——
當一切都平靜下來,趙之齊側頭看著臂彎中睡得正香的小女人,眼眸流動,高深莫測。
耶律畫兒這一覺補到了午時十分,一醒來就發現趙之齊不見了。
她頓時心慌的想要立即起身,卻發現身上酸疼的不亞于與他的第一次。
但此時并不是矯情的時候,她不想他去邊城,至少今天不想!
慌忙的忍著疼痛穿戴好,耶律畫兒略帶蹣跚著走出房間,卻與提著食盒迎面而來的趙之齊撞個正著。
“畫兒,你怎么不多睡會兒?”趙之齊看她一臉憔悴的樣子,立即心疼的道。
同時也自責自己因為忍耐了許久,結果有些不知輕重,居然直接讓她暈了過去。
“我……你沒有出去?”耶律畫兒激動的差點連話都說不清楚。
“嗯!畫兒不讓我去,我今兒就不去找鎮北王了!”趙之齊笑著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攙扶著她回到房中坐下,道,“早上早膳都沒吃,我估摸著你一覺醒來必定是要餓的。所以,便自己下廚給你做了點飯菜!”
“你——自己做的?”耶律畫兒緊張的心放松下來,便是一陣感動和安心。
他說,她不讓他去,他便不去,這充分說明,他是真心愛著她的吧!
只是,心里卻酸酸疼疼的五味雜陳,鼻尖一酸,竟然想要流淚。
“是啊!沒想過我會做飯吧!”趙之齊笑著將親手做的三菜一湯從食盒中端出,還陪了一大一小兩碗米飯。
北地的人喜歡饅頭窩窩等粗食,趙之齊有些吃不慣,今兒趁著心情好,就自個兒下廚做飯菜了。
“是啊!沒想到!”耶律畫兒暗暗吸了一下鼻子,忍住眼淚,新奇的看著趙之齊道,“我一直以為你就是個游手好閑放浪不羈的浪蕩子呢,沒想到你居然還會自己動手做飯!”
什么叫做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趙之齊此時深有體會了。
“我以前那形象是裝出來的!”不過,他現如今也不用避諱什么了,便解釋道。
“裝的?”耶律畫兒果然很詫異的看著他,“你為什么要裝?”
“以前皇子太多,而且,有野心的也不少,我不想跟他們爾虞我詐的明爭暗斗,唯有表現出放浪形骸的模樣,才不會成為別人對付的對象!”
“你——真的從來就沒有野心想要當皇上嗎?”耶律畫兒疑惑的問道,眼神中充滿了不相信。
“也的確沒有幾個人相信我不想做皇帝!”趙之齊給耶律畫兒夾了一塊酸酸甜甜的糖酷排骨道,“但是南宮睿卻相信!”
“靖王爺?”耶律畫兒低頭吃著排骨,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散開,讓她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對啊!阿睿他相信我沒有野心!但是,他卻非要把我推上皇位!”趙之齊無奈的嘆口氣,自己也夾了一塊排骨吃,用力的咬下去,好像在要南宮睿的肉。
如果不是南宮睿,他這會兒早就不知道在哪里逍遙快活了。
不過,看到面前的耶律畫兒,趙之齊又不由失笑:如果不是南宮睿的話,他或許也不會知道自己原來這么喜歡這個小女人吧。
可見,事情總有兩面性,雖然不能兩全其美,但總有一面是可以圓滿的。
“是靖王爺非要讓你繼位的?不是你自己忽然改變,博得了先皇的親睞嗎?”
耶律畫兒越來越驚訝了,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么多的說法。
“畫兒!”趙之齊忽然喚她。
“嗯?”
“你會不會覺得這樣的我沒有上進心,很窩囊?”趙之齊難得露出赧然的表情問道。
“不會啊!”耶律畫兒立即搖頭道,“我覺得你這樣才是男兒本色!”
“那、如果我放棄皇位,你是不是還會跟我在一起?”趙之齊忽然試探的問道。
耶律畫兒的面色頓時一變,抬眼看著他問道:“你是說真的嗎?”
“嗯!”
“我愿意!”耶律畫兒毫不猶豫的道,“趙之齊,要不,我們現在就找個地方避世隱居吧!”
她激動的情緒不似作假,而且,放下手里的碗,就要起身道:“我去跟父王說一下,讓他準許我們帶著禎兒一起隱居避世!”
“畫兒!”趙之齊卻一把拉住顯得異常急切的她。
“你不愿意?”耶律畫兒回看著他問道。
“不是不愿意,而是現在不能!”
“為什么不能?”耶律畫兒語氣急促的道,“你原本就不想做什么皇上,我也不喜歡處處被束縛的皇后身份!禎兒的世子位份更是不要也罷!所以,為什么我們不趁著遠離京城的時候,干脆直接避世了?難道你是習慣了現在高高在上的身份,不愿意拋開這些榮華富貴了?”
“不是這樣的!畫兒,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趙之齊安撫的將她拉回座位上坐好,然后耐心的解釋道,“我遠離京城,只要帶著你離開,這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京城里又該怎么辦?諾大一個王朝,難道就要因為我的任性,而讓其混亂不堪嗎?”
“京城中還有其余的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他們不都正野心勃勃盯著你的皇位嗎?就讓他們去搶吧!再不然,你一向覺得四皇子敦厚老實,那就干脆一道旨意給靖王爺,讓他扶持四皇子上位啊!靖王爺他都能支持你,就一定會支持四皇子的!有靖王爺在,你難道還擔心四皇子不能好好的打理朝政嗎?”耶律畫兒急切的恨不得現在就走,“之齊,我是認真的,我不要什么榮華富貴,我只要跟你在一起,跟禎兒在一起就好!”
“畫兒,你的心思我明白!但是我不能做沒有責任心的人!”趙之齊耐心地勸說道,“今天,我或許可以鴕鳥一般的帶著你和禎兒避世隱居,什么后果都不考慮!那么,哪一天,我或者也會因為生活厭倦了,或者壓力大了,而把你和禎兒拋下,一個人離開!畫兒,難道你希望我變成那樣的人嗎?”
“可是,可是……”
可是了好幾聲,耶律畫兒也找不到其他的借口繼續讓他離開,最后,只是撲進了趙之齊的懷中,忽然哭泣了起來:“可是,之齊,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害怕失去你,害怕失去禎兒!我已經失去母妃和嬤嬤了,我不想再失去你和禎兒其中的任何一個!”
任何一個啊!
趙之齊拍撫著耶律畫兒的后背,眸光閃爍了一下:“放心吧,畫兒,我答應你,不會再讓你失去任何一個親近的人的!”
“真的嗎?”
“真的,我保證!”趙之齊堅定的道,“好了,快吃飯,別餓壞了!”
——
京城御書房中,南宮睿才坐下不久,禁衛軍統領覃何就一身戎裝的前來稟告道:“靖王爺,皇太后已經找到了!但是……”
“怎么了?”南宮睿淡然的問道。
就算是老太婆被人直接弄死了,他都不覺得有任何的感覺。
當初想要算計他家瀟瀟的仇,他可一直記著呢!只不過她好歹算是趙之齊的娘,又有先皇擋著,他才流了些顏面給她。
“皇太后好像受驚過度,瘋了!”覃何稟告道。
“現在人呢?”南宮睿問道。
“皇太后一路上大喊大叫的說皇上不是她的親兒子,屬下怕她的瘋言瘋語的引起別人誤會,所以直接點了昏睡穴,睡在了車轎中。”
一旁默默幫著南宮睿處理奏章的南宮商聞言,不由抬頭看了覃何一眼,見他面色不改,十分的篤定。
再看南宮睿,倒是看到他眼中閃過的一道意外。
“皇太后還真是瘋了,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知道了!”南宮睿冷笑數聲喚道,“萌總管!”
“奴才在!”萌總管立即應聲從外面走了進來,“王爺!”
“叫人把皇太后送回慈寧宮,然后叫太醫院院首親自給皇太后看診,可別讓皇太后的瘋言瘋語再傳出去!”
“是!”萌總管領了命之后,又看了看南宮睿,領悟到他的眼色之后,立即退了出去。
“覃統領,你找到皇太后的時候,她身邊還有什么人嗎?”南宮睿細問道。
“有幾個武功高強的,不過,那些人根本不足以將皇太后從宮里神不知鬼不覺的帶出去!”覃何道。
“那你以為如何?”南宮睿再問。
“屬下以為,”覃何停頓了一下,抬眼看著南宮睿道,“有玄門術士在暗中幫助!”
提到這個,南宮商再度看了一眼覃何。
“玄門術士啊!”南宮睿咀嚼著這幾個字,來回的踱了幾圈之后,又道,“你可有確鑿的證據?”
“屬下留下了一個活口,他親口承認說,擄走皇太后的那日,他們只是負責躲在護城河的一角,等待著宮里有人將皇太后轉移出來!不久后,他們就看到有兩個人好似入無人之境一般的將皇太后從守城禁衛的眼皮子底下送到他們是先準備好的船上!”
“那他可說了,眼下那兩個術士在何處?”
“他們也不知道!”
“那問了他們準備將皇太后帶往何處嗎?”
“北地!”覃何一字一句的道,“鎮北王府!”
“好!本王知道了,大統領辛苦,下去休息吧!”南宮睿似乎并不意外這個答案。
“是!”覃何抱拳告退。
南宮商這才放下手里的奏章,看著南宮睿道:“二哥,難道鎮北王真的想要謀反嗎?”
“恐怕是的!”南宮睿踱回御案前坐下,手指曲起,輕輕的敲擊著桌面。
“他在北地,山高皇帝遠,等于也是半個土皇帝,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居然想要弒君篡位?”南宮商憤怒的拍了拍桌子,忽然面色一變道,“啊,不對,那皇后她、她知不知道鎮北王的野心?”
“知道!”南宮睿丟下爆炸性的兩個字。
“什么?”南宮商驚訝的失聲道,“那皇上他……”
“此時大概也知道了吧!”南宮睿道,“文宇應該會將實情告訴他的,至于他想要怎么做,就只看他自己的意思了!”
“那,那邊可再需要加派人手過去?”南宮商一陣默然之后問道。
的確,鎮北王想要謀反雖然是國之大事,但是耶律畫兒的事情卻是趙之齊自己的家事,他們身為外人,不便置喙。
“禁軍出動的話,動靜太大!而且,鎮北王不可能是單獨行動的,京城這邊應該還有內應!就算不是他的內應,就六王爺和七王爺蠢蠢欲動的想要將皇上取而代之,也不便將禁軍調往北地!”
“那就要出動我們私兵,還是玄門?”南宮商問道。
“私兵不用動,直接叫無嗔將那些叛徒收拾了就成!鎮北王大約仗持的也是他手下養的那些術士罷了!”
“嗯!有無嗔出馬,必然能將那些打著玄門旗號的混賬一網打盡的!”對于現如今的無嗔,南宮商也跟南宮睿一樣多了一份信賴。
“林尚書那里,你最近可察覺出什么來?”
“他老奸巨猾得很,最近仿佛將一雙女兒的事情完全忘懷了一般,行為舉止又恢復了以往的樣子!只是,還在不停的暗中籠絡大臣就是了!”南宮商不屑的道。
“隨他去籠絡吧,或者這一次能幫皇上一次性將那些有異心的人一并鏟除了也是好事!你在此期間,再留意一下禮部中是否有合適的人選!”
“二哥這么快想要換人了?”
“是我把他推上這個他不想上的位置的,自然要幫他把整個朝堂都清理干凈了,才安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