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蓉城, 已經(jīng)又是一年的夏季,空氣潮濕而炎熱。我坐在車中,不住地往外望去, 高樓林立, 車水馬龍, 陽光從高聳的建筑背后灑在道路上, 來來往往的人群穿流不惜。這座城市, 好像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湮明帶我回到了闊別幾年的別墅,一進門,發(fā)現(xiàn)大家都在。
湮迪淚眼汪汪地跑到我面前, 一下子撲在了我的懷里:“媽媽,這么久都不回來, 我好想你。”說著, 還不住地親我, 讓我沾了滿臉的口水。
我輕輕地撫摸著湮迪的臉,說:“迪迪, 我也很想你。”
“媽媽騙人,都沒有怎么跟我聯(lián)系。”說完,一直在我的肩膀上蹭,弄得我癢癢的。
我笑出了聲:“怪媽媽沒有聯(lián)系你。這一次,我一直在蓉城陪著你, 好不好?”
湮迪聽了, 看著我, 眼睛亮閃閃地, 充滿了驚喜。
湮婷婷來到我的身邊, 像一個女皇一樣的在笑:“天嫵,我就知道我這個弟弟等不到一個月就會把你找出來。”一句話, 惹得站在我身邊的湮明一陣咳嗽。
湮琪兒則緩慢地走到我身邊,巫子西小心地扶住了她。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身懷六甲。
湮琪兒看到我的眼神,笑了笑,說:“天嫵,你再不回來,就看不到這個孩子剛出生了。”
我看著她微胖的身體和她幸福的笑臉,心里一暖,說:“琪兒,子西,恭喜你們了。”
這時候湮迪從我身上下來,搖著我的手臂,撒嬌說:“媽媽,你快過來坐著,跟我說說你這么久都去干了什么。”說著,他拖著我的手,把我?guī)У搅丝蛷d的沙發(fā)上。
家里的裝飾依然沒有變,和我離去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終于體會到了那種深刻地回家的感覺。
晚上一起吃飯,大家都在聽我訴說著非洲的經(jīng)歷。我沒有說得太具體,也沒有提到穆塔,只是描繪了很多非洲的景色和風土人情。湮迪聽得津津有味,還在一邊不住地祈求我再帶他去一次非洲,可是,我卻沒有同意。
湮迪問我原因,我回答不上來。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理由,只是覺得,之后的人生,和那片大地,也許再無聯(lián)系。
接風洗塵過后,我又回到了原來的生活。我作回了董事長秘書的職位,每天開始忙碌起來,整理文件,開會,出差,行程排得滿滿的。有時間,我還是會去孤兒院做義工,彈彈鋼琴,給小朋友們說說故事。
湮婷婷依然做她的女強人,只是身邊有了江天琪的陪伴,兩個人經(jīng)過幾年的試煉,戀情也逐漸明朗化并為大家所祝福。湮琪兒在我回來的四個月后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她和巫子西開始變得十分忙碌,而我則毫不猶豫地申請做了干娘。湮迪也上初中了,這個小孩子聰明機靈,在學校很受歡迎,老師學生都把他寵得像一個寶。鐘家亦依然是個笑瞇瞇的花花公子,時不時地,會來到我身邊,跟我開著這樣那樣的玩笑,同時,也蟬聯(lián)了貴公子榜的第二名。
貴公子榜的第一名仍然是路楓,可是,上面卻再也沒有湮明的名字。
湮明遭到了幾乎所有重要媒體的封殺,因為,我回來后不久,他做了一件可以轟動全國的事情:和路娜解除了婚約。當時消息在小范圍內(nèi)傳開,有無數(shù)的媒體想捕風捉影,可是路家的傳媒帝國一下子把所有的不利消息都封鎖了。后來,這件事情就被大家慢慢地淡忘了,可是,在路家的傳媒帝國所涉及的范圍內(nèi),不會再看到和湮明有關(guān)的任何新聞。工作方面,湮明依然十分出色,而那座位于上海的七星級酒店業(yè)也即將竣工,并被大家一致看好。
可是,有一件事情,依然讓我有些無措。
“天嫵,你什么時候才能答應(yīng)湮明啊?他都等了你那么久了。”鐘家亦說這句話的頻率由一周一次變?yōu)橐恢苋巍?
我心里微微一嘆。是啊,湮明還是在追求我。我們一直住在同一屋檐下,雖然他再沒有逾越,可是,細水流長中,我越來越可以可以感受這個男人的真心。只是,我自己還不能確定是否真的已經(jīng)可以接受另外一份感情。
平淡的生活過了太久,會讓人忘記一些曾經(jīng)的激情。很多時候,我都會覺得,過去的愛恨糾纏都是一場夢境。
直到,三十三歲生日那天,我收到了一封突尼斯的來信。
當時,我坐在沙發(fā)上,湮迪靠在我身邊,不停地換著電視屏道,湮明則在廚房忙著做我的生日餐。今天休假,湮明好不容易不去上班,我和湮迪才有幸享受他親手做的美食。
門鈴響了,過了一會,湮明拿給我一封信,卻什么也沒有問。我有些驚訝,看到信封上的名字,才隱約覺得這封信也許和穆塔有關(guān)。
記得,在最后一次離開非洲的時候,我曾經(jīng)跟穆塔的鄰居,那個叫艾瑪麗的小女孩說,如果有什么要幫忙的地方希望她能寫信告訴我。可是,這幾年來,我一直都沒有她的消息,直到今天。
打開信封,里面有另外一個信封和一張寫滿字的信紙。
我把身體壓在沙發(fā)里,先閱讀起那張信紙上的內(nèi)容:
艾瑪麗阿姨,你好。
很久沒有見了,希望你一切都好。這里我有一樣東西給你,或者說,應(yīng)該是穆塔叔叔留給你的。幾年前,我們清理你的屋子的時候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直到最近,我在你的臥室玩捉迷藏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寄給你。
保重。
艾瑪麗
讀完信,我心里充滿期待。這么多年,除了那顆藍鉆石,穆塔再沒有任何紀念品留在我的身邊。現(xiàn)在,我終于又得到了另外一件曾經(jīng)屬于穆塔的物品。
我小心地打開信封,把有些發(fā)黃的信紙展開,上面卻是一幅畫。畫中有用鉛筆仔細勾勒出的一個穿著阿拉伯服飾的女孩,雖然有些年月了,可是依然可以分辨下筆十分細致。
我靜靜地看著那幅畫,不知不覺眼淚已經(jīng)深入眼眶。
“媽媽,怎么了?”湮迪抬頭,看著那幅畫,忽然驚訝地說:“這個人是不是你啊?”
我點點頭。
湮迪又湊近了看看,這次他應(yīng)該看得十分仔細:“這幅畫是五年前畫的呃,你看這下面。”
順著湮迪的手指,我這才看清了畫面下的簽名和日期,這的確是五年前穆塔畫的。
五年前,穆塔已經(jīng)雙眼失明,而且那時,我們分開已經(jīng)三年。要怎樣的信念,他才能夠在如此病重的情況下,畫出這樣精雕細琢的作品;要多深的感情,他才能把我描繪得如此清晰。
我小心地把畫舉起,透著陽光,忽然發(fā)現(xiàn)了畫的左下角,還有一行淡淡地字跡,是阿拉伯語。
我的心猛然一顫,一瞬間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好久,旁邊的湮迪搖了搖我,又問:“媽媽,怎么了?這個是誰畫的?”
我甩了甩頭,終于笑了:“迪迪,這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畫的。”
收起了畫,我從沙發(fā)上站起來,來到廚房,走到湮明面前,安靜地看著他。
認真和美食作斗爭的湮明終于覺得了我的目光,抬起眼睛看我,問:“怎么了?”
“湮明,那封信是突尼斯寄來的。”
湮明拿刀的手停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動作,貌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寫了什么?”
“他說,讓我謝謝你的幫忙。”
這是騙湮明的。穆塔給我的畫上,只有一句話,是阿拉伯最美好的祝福。
他說:“艾瑪麗,請幸福地活著。”
湮明顯然沒有想到穆塔會提到自己,他搖搖頭:“都過去那么久了。”
接著,他又問道:“天嫵,過去那么久了,你還很難過嗎?”
難過?這么一瞬間,有許多的記憶涌入了我的腦海中,可是,最后留下來的,卻是那一句“幸福地活著。”
一個人的記憶,也只能裝得下這些東西。
我搖搖頭:“以前,總以為自己還很難過,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會了。我現(xiàn)在想的,只是怎樣讓自己開心地充滿愛地生活。”
湮明聽了,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zhuǎn)過身來,忽然抱住了我,暖暖的。
好一會,他松開了手。
我抬頭看他,他正深深地看著我,深邃的雙眸流光閃動。
他輕輕地撥了撥我的頭發(fā),張開口,想說什么,卻又停住了。
好久,他笑了,溫柔地說:“天嫵,去餐廳吧,你最愛吃的蝦餃已經(jīng)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