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凱勝的死亡鑑定出來了,心肌梗塞,雖然這種因藥物致幻的案例並不見得稀奇,但陳國遠心裡總是不踏實,也許是出於那放不下的心,陳國遠再一次去了事發(fā)地,逸陽剛好走進警局,兩人並未碰面,於洪在警局外接他。
他們並沒有再檔案室內查詢當年留下的檔案,似乎早有備份,他大致查閱一翻,只是非正式的人爲筆記,紀凝案被封鎖,裡面所有的檔案幾乎被捲走,而對於於洪當時交給陳國遠的這幾行字也顯得格外珍貴,這就足夠了,逸陽看了看檔案,裡面的大致內容如下:
2012。12。24:夜,逸陽送紀凝做通往思源縣的末班地鐵,他是除譚明宣以外最後一個看到紀凝的人,紀凝當夜死去,譚明宣當夜失蹤,鑑於人證物證都在,逸陽排除嫌疑。
2012。12。25:桂和縣當?shù)鼐用裨诤叞l(fā)現(xiàn)一具女屍,經過走訪調查,確定死者爲夜間被拋屍的紀凝,警方在紀凝家發(fā)現(xiàn)大片血跡,其母親譚明宣不知所蹤,紀泉連夜趕往思源縣,當時範婷研也放下紀傷前往思源縣,但是也就是那一天晚上紀傷家入竊,而且紀傷本人也被打暈帶走,劫匪留下了交換人質的金額及聯(lián)繫方式。
2012。12。26:紀傷家電話沒有人接聽,煤氣泄漏,鄰居在報警後警察強制破門而入,家裡的物品有被翻動的痕跡,疑爲入竊,煤氣泄漏也可能是人爲,而紀傷已經不知所蹤。下午,平安夜綁架案專案組設立。
2012。12。27:紀凝一事在學校傳開,經調查,紀凝出事當晚初樑逸陽外再無其他人見過她,同時,煙蓮公墓看守人員在巡邏時發(fā)現(xiàn)暈厥的譚明宣,在她身上發(fā)現(xiàn)了放有帶血刀具的皮包,經確認,血跡爲紀凝所有。
2012。12。28:譚明宣在醫(yī)院醒來,開口第一句話是:“是我殺了紀凝,我殺了自己的女兒……”。當警方詢問她問題時,她告訴警方:“我就是紀凝。”。院方表示,譚明宣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癥。
2012。12。29:譚明宣被送入精神病院接受治療。
紀傷家入竊前一天,範婷研沒有在家,而是居住於一個在精神病院工作的好友葉瑤的宿舍,即是說紀傷出事當天,範婷研沒有回家而是在接到電話後直接前往思源縣,當時她打過電話給紀傷,但沒有人接聽,料想是紀傷上學沒有接聽,因而她發(fā)了一條短信給她後匆忙離去,而校方當天所有的教師被調往城區(qū)集體開會,沒有人因紀傷的缺勤起疑心,據(jù)範婷研其解釋,葉瑤情感上失意,範婷研怕她想不開才陪她幾天,宿舍區(qū)門衛(wèi)表示範婷研葉瑤在紀凝紀傷出事兩天夜晚都未出去過,鑑於沒有任何犯罪理由,且沒有犯罪時間,兩人可排除嫌疑,對於紀凝與紀傷出事不在同一時間,但卻僅有一天之差,不排除同一人所爲,唯有的不利條件全落在譚明宣身上,更不利的是譚明宣自己承認了罪行,紀凝的事也就這樣不了了之,然而紀傷家入竊並遭到綁架一案並未能真正完結,警方在這場綁架案中找到了兩名死去的同夥,而另一個領頭的罪犯卻已拿錢逃之夭夭。
記錄內還貼附有紀凝的照片,逸陽略掃目而過,心裡難免有些難受,他還清楚地記得那天平安夜紀凝趕到地鐵站時依然是好好的,她讓自己陪她等待末班車,逸陽怕她夜間一人回去不安全,希望陪她坐完即將到來的地鐵,她拒絕了,上車之前,她回頭對逸陽說:“謝謝你那麼晚還能陪我來這裡,說真的,我很滿足。”
她就這麼留下一句話上了車,他們之間不是男女朋友關係,但彼此間有著淡淡的愛意。在那之後,他連紀凝的屍體都未見到,他心酸,也自責,如果自己當時能夠堅持陪紀凝回去,也許能避免紀凝被害的悲劇。
林法醫(yī)看到他的專注,只是看不穿他心裡早已不在照片上,他奪過照片對逸陽開玩笑說:“不怕晚上睡不著嗎?”
逸陽回過神,回覆他:“我倒希望黑夜來臨時能見到她。”
逸陽是認真的,他希望見到她,哪怕她早已不是人。
下午,林凱勝靜靜地躺在水晶棺內,那恐怖的臉容在化妝師的手下,已基本恢復了常容,閉上雙眼的他極爲安詳,嘴邊露出一道不明顯的微笑。
棺的四周都是花,藍雨靜想,黃泉上的林凱勝要是知道,想必也很安慰,那些,都是他摯愛的植物。
喪禮過後,逸陽紀傷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逸陽埋頭自己的心事,沒多顧慮身邊的紀傷,接近半個小時,兩人沒有說一句話,逸陽習慣這種待人的方式,紀傷卻總想說什麼,哪怕是一句廢話也不願閉口無言。
“你今天在林凱勝的喪禮上看到我媽媽了,對嗎?”紀傷找出一個恰當?shù)脑掝}。
“嗯,聽說她已經退出警界了,不過這樣也好,刑警這份工作本來就不適合她,走吧。”逸陽在她背上推了一把,“我請你到店裡吃點東西。”
“等等。”紀傷撤回原有的浮躁之意,認真的問逸陽:“紀凝的事,你今天早上去過警局,有什麼線索嗎?”
他停滯了幾秒,緩回一口氣,向四周望了望,街區(qū)道上,之後對她說:“真想聽就找個地方坐下。”
兩人在圖書館停下,那裡,曾是方致城被抓捕的地方。
“有必要那麼隱秘嗎?”紀傷笑著問。
“不是隱秘問題,而是不好描述,不習慣在繁雜的街市談起這些。”紀傷不再作理會,逸陽從背後掏出兩張照片擺在那長方形的桌面上,紀傷好奇探頭一眼,非條件反射般顫抖。
那個背影,有說不出的感覺,一具反放在桌面上的屍體,背部向上,白色的襯衫被鮮血染紅,在那之上還有三道觸目驚心的破口處。另一張照片,同樣是背部向上,赤裸著上半身,背部的傷口對應著第一張照片的破口。紀傷皺著眉頭,疑惑地問:“這是紀凝的背部?”
逸陽點頭,繼而問她:“沒有什麼印象嗎?”
“沒有。”
“好吧,以爲這東西能刺激你的記憶,看來倒也沒轍……”
“謝謝,雖然很噁心。”紀傷打斷他的話,衝他笑笑。
“講正題吧,如你所說這兩張照片都是紀凝的背部影像,我想說的一點是,紀凝身上所穿的襯衫並非案發(fā)時所穿的,可能是死後被替換過。”
紀傷的心被稍稍提起,收回笑意。
“你看看這兩張照片中傷口與襯衫的破口有什麼問題?”
紀傷對照了兩張照片,除了一件襯衫之差,沒有多大值得注目的差距。
“三刀嵌入,沒錯,有什麼問題嗎?”紀傷擡頭問。
“看傷口與破口的爲止差異,雖然偏差不會太大,但是對於一個穿著逃亡的人不應該存在這樣的偏差。”
紀傷不以爲然:“如果衣服存在折皺的話照成偏差也就不值得一提了。”
面對紀傷的反駁,逸陽解釋:“有一點你得明白,紀凝穿的是一件襯衫,按其製成的質量而言一般都沒有折皺的情況,更何況不論你身穿什麼服裝,站著坐著都一樣出現(xiàn)折皺的應該是前部而不是背部,所以你說法的可能性比較小。”
紀傷不服地聽著。
“你自己可以試想一下除了折皺,在什麼情況下被捅一刀位置不對偏斜角度也存在問題。”
“別拿我當例子……”紀傷又補充:“單憑這點,很難讓人信服,不是嗎?”
他在圖書館內售貨處買了兩瓶水,一瓶扔給紀傷,繼而坐下繼續(xù)講。
“因爲去年連環(huán)殺人案黑手方致城的緣故,警方重點把視線轉移到傷口的附著物,去年通過各種檢測,三處傷口,有一處被檢測出含有化學纖維,另外兩處最多檢測出含有少量的大麻、芝麻、劍麻等植物纖維,前者之所以沒有完全褪去很有可能是因爲血的凝固,但在那件血衣上檢測出來的卻只有大麻、芝麻、劍麻等植物纖維,而唯獨沒有檢測出化學纖維,能理解我的意思嗎?”
“你是說兩種不同的成分出自於兩件不同的襯衫?”紀傷問。
“沒錯。”
紀傷兩手靠在桌面上,撐住自己的下巴,深思他的話。按他的說法,紀凝就是一刀致命,而在她死後,兇手戳破另一件襯衫與紀凝身上所穿的替換,但未完全把握好傷口的位置就換到紀凝身上,隨後爲了掩人耳目再補多兩刀,這的確解釋得通爲什麼傷口破口錯位以及成分出現(xiàn)不同,但是這樣一來也就有另一個疑問,原本穿在紀凝身上的那件襯衫有何特別,爲何要替換,而且,警方在公寓裡也找不到另一件血衣,誰也不知道死前紀凝穿的是哪件,命案發(fā)生到現(xiàn)在已經有六個月,就算自己是兇手,也不可能把它保留至今。
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陷入一場僵局,紀傷回過神的時候,逸陽一直看著她,她一臉尷尬,逸陽低下頭,而後又別開臉向著窗外,說:“有時候真會把你當成紀凝。”
“她真的有那麼好,那如果有你逝世的女朋友相比,能否會有絲毫勝出的地方。”紀傷問得毫無顧忌,最後才發(fā)覺自己根本不該提起這個人,自責之餘,才偷瞄了他的表情,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這兩人彼此沒有可以對比的地方,不過,紀凝溫柔賢淑,雨幕野蠻堅強,各有各的特點,在我心裡都佔有重要的位置。”他淡淡地回答,“你和紀凝擁有同樣的性格。”
“我不需要,我也不溫柔賢淑。”紀傷瞥了他一眼,悶悶不樂,紀凝,在他眼裡,簡直只有這個女人才是共同的話題,彷彿自己都活在她的陰影下,她寧可被區(qū)別對待。她看他憂鬱的眼神,是否自己的態(tài)度有些惡劣,她感覺他像是受到了責備,也感覺自己似乎有欠於他,繞繞頭髮:“對不起。”
他靠近窗前,將手往外伸,雨滴在他手上散開,天氣陰翳,很快被罩上陰濃的暗黑色,開始了雷鳴。
夜,躺在牀上,逸陽回憶起過去一個場景。
淡白的光緩緩在地鐵上浮動,那時候已是深夜,站內極少有人,逸陽不知道爲何紀凝會選擇這時候離開,而紀凝的表情,也很少這樣釋然過,儘管只是比平時添多那一兩個微笑,兩個人並肩走著,天氣冷,她靠得他很近。
“平安夜,沒想到會是我來陪你。”這種場合,他莫名緊張,雙目不自覺往外周望。
“我想了很久,決定了一件事。”她忽然擡起頭笑笑,接過逸陽身上的揹包,有些羞澀之意。
“什麼事?”逸陽感到莫名其妙,好奇地問。
離地鐵車門僅有兩步之遠,她沒有回答他的話,回頭笑著對他說:“以後你就會知道。”
他忽然想挽留她,多少次站在這裡都不曾有過如此迫切的想法,他喜歡她,但不愛她,他不是情竇初開,但對她卻是最真摯的,他覺得自己離她太遠,他覺得她是神聖而無法靠近的,而自己是卑微的,他們是知己,但觀點時常都是對立的。
她在他心中是否能與藍雨幕相比,當時的藍雨幕也不過是僅見過幾次面的陌生過客而已,如果紀凝沒有遇害,誰知道他與藍雨幕的結局會是如何……
他,她就這樣對視了幾秒,他帶有不捨,她第一次見他這種表情,心裡有些淡然,對他說:“謝謝你那麼晚都願意陪伴我,我真的很滿足。”
他們最後一次道別,他不會知道有一場災禍降落在紀凝頭上,而她自己,也許早已知道,也許這一夜特殊的送別本是特殊的序幕。
那不是一場夢,僅是一次深刻的回憶。
此刻已是深夜,他看了看時間,已經接近凌晨三點,很少會有這樣毫無睡意的時候,房裡一片昏暗,甚是寂靜,他輾轉反側,這種寂靜宛如剛失明般不適應,他的心無法安定下來,一陣狂躁。
下了牀,他打開窗戶調整自己的呼吸,月光依舊淡黃,光澤近白,他的心摻雜著藍雨幕和紀凝,這兩個人物一直在心裡徘徊,層層疊加,夜深,讓他覺得孤獨和苦悶,就這樣失去她們,回想起來像是昨天發(fā)生的事。他背靠在窗口,如果這時候有香菸,他真想抽上一口,雖然他從未抽過煙。
萬籟寂靜的空氣傳出細微的聲響,他屏住呼吸,悉心凝聽,窗外愈漸清晰地響起風鈴搖動的聲音,房內的窗口依舊安安穩(wěn)穩(wěn),旁邊的風鈴一動不動。
漸漸地,聲音愈加強烈,他感覺,這個場面似乎極爲熟悉,擡頭望著窗外遠處的地方,似乎哪裡本該出現(xiàn)什麼。
朦朧,他似乎看到了一座山谷,天空中有些斑點,他看不清那些斑點是什麼,他揉了揉雙眼,再一次看時,沒有山谷,也沒有斑點,僅有連綿的街區(qū)樓房。
這算是預兆嗎?
又陷入一片寂靜,那段延續(xù)的風鈴搖動聲戛然而止,他就這樣靜靜地望著窗外,什麼也等不到,莫名的期盼也逐漸消逝,他想是否自己太過於敏感,是否太累了,寂靜的夜空總讓人感覺缺失之感。
在那裡站了近十分鐘,他疲憊了,陣陣睏意向他襲來,他關過半邊窗子,手在半空,卻忽然停止了動作。
樓下廢棄的公園空地,站著一個白色襯衫的女子,詭異地望著他。
紀傷?不!是紀凝!
他頓時清醒過來,那絲睡意淡然無存,目光在她身上停滯了半秒,之後才匆忙推開房門徑直下樓,他沒有發(fā)出太大聲響,但是他是急切的,他怕她離開,他想念她,想見她。但他趕到後方的時候,眼前卻是空蕩的,只有那陰冷的風還在隨意吹拂,他的心霎時感到一陣低落,在紀凝原來站立的位置蹲下,試圖在這裡尋求她的氣息,那片淨土上靜靜地放著一片楓葉,有些殘破,他從地上拾起楓葉,楓葉的反面上印著三個字:謝謝你
她走了,就這樣一聲不吭,或許,她也是想見他的,此刻,他的心裡暖暖的,雖然她僅僅是魄,但在他心裡的地位卻依舊不會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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