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后一步,冷冷地看著他:“你要什么?”
他低頭整理被我扯得微微有些凌亂的衣領(lǐng),濃密的睫毛蓋住了眼睛。
所以,我看不見他眼底的情緒。
“我若說,是因為喜歡蘇青姑娘,您信不信?”
“還有呢?”
愛情是什么?
作為皇室的子孫,連最基本的人性都必須要舍去,何況是感情這種虛無縹緲可有可無的東西?
他終于抬起了頭,甩了甩額前的發(fā),調(diào)笑著說:“再少一點?!?
“再”少一筆就是“冉”。
用一個兒子換取你們?nèi)郊业陌倌昱d旺,小子,你很有生意頭腦嘛!
“抱歉,微臣只是一介國師罷了。會的無非是一些星象、祭典之類的事情。習親王怕是找錯人了?!闭f罷我轉(zhuǎn)身便走。
他比我稍快一步,大步跨來,將腦袋擱在我的肩膀上,輕飄飄的說:“國師大人,您蟄伏了這許多年。依本王看來,這次的水患和干旱事件便是您出手的開端吧。”
我沒有回頭,繼續(xù)聽著。
“那些涉案官員的死,到底是天譴,還是人禍?國師大人,您以為呢?”
我緩緩轉(zhuǎn)過身:“習親王,您也想被天譴一下么?”
他拍手輕笑:“國師好手段,不過,您好像是誤會了本王的用意哎?!?
我挑眉看他。
就算他是阿青喜歡的男人,若是危害到了這江山,我也不能留他。
他正色道:“我說過了,再少一點?!?
我心中一驚,面上卻不敢泄露半分情緒。他迎上我審視的目光,微笑著點了點頭。
“理由?!?
“本王雖不才,但卻也懂得“物極必反,盛極必衰”的道理。四大家族遲早都要倒臺,不如少一點貪欲。這樣,或許,還能保得個全尸?!?
這娃好覺悟!我喜歡!!我內(nèi)心豎大拇指贊嘆。
我搭上他的肩:“好小子,以后跟我混!”
“謝大哥!!”他亦搭上我的肩。
我們倆一路勾肩搭背狼狽為奸的慢慢走遠。。。。。。
走遠。。。。。。
他抬眼看著我的那一瞬間我就選擇了相信他。
或許吧,他的眼神像極了當年的我。
“不要一直盯著對方的眼睛看,那樣會泄露你心里的秘密?!蹦莻€少年如是說。
楊公公正在人群里四處張望,看到我明顯的松了口氣,急急地朝我迎來。
“國師大人,太后娘娘找您呢,快跟老奴去吧?!?
“啥事兒???這么急?!蔽乙贿吀鴹罟?,一邊問道。
“好事兒!”楊公公笑的一臉燦爛。
“好事兒?”我撇撇嘴,不以為然。我啥時候遇到過好事兒?
太后娘娘此時正在暖喜閣內(nèi)歪著,一副很疲倦的樣子。女眷們都不在里面,只紫荇和紫珠在跟前服侍著,紫荇正在幫太后娘娘或輕或重地敲著腿。
“太后娘娘吉祥。”我剛要跪下,就被紫珠扶起來了。
太后娘娘睜開眼,朝我招了招手:“清兒,過來?!?
我走過去,蹲在紫荇的位置上,幫太后娘娘敲腿。
“清兒,那個根雕,哀家看著很喜歡呢?!彼Σ[瞇地看著我。
“太后娘娘,什么木雕啊?”我裝做什么都不知道。
“別裝了,”太后娘娘有些好笑地看著我:“就憑那羅忠良,也能求到卓斐然的根雕大作么?”
我眨眨眼:“那也不一定是我呀!”
“卓斐然那個怪脾氣誰不知道啊,也只有你,能收服的了他?!?
“嘿嘿嘿~~~”我摸摸頭:“太后娘娘,您快別這么夸我了,我會不好意思的?!?
“哈哈哈~~~”太后娘娘捂著肚子大笑道:“清兒,你還會不好意思?快別這么幽默,哀家受不了。哈哈哈?。?!”
此時,就連楊公公和紫荇他們也忍不住想笑,可又不敢笑出來,神情憋的很是痛苦。
唉,這反應(yīng)真真太傷人了。
難道我在大家的心里就這么沒臉沒皮?
唉。。。國師我好傷感啊。
太后娘娘對著楊公公使了個眼神,他便帶著紫荇和紫珠行了個禮,輕輕地退了出去。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屋里只有重復(fù)的敲腿聲。
我感到太后娘娘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久久的沒有移開。
太后娘娘終于還是開口打破了沉默:“清兒,你從小身體就不大好,畏寒的緊。你看,要不今年冬天,你就隨哀家去紫蟠城過年?”說著,竟有些哀求似的看著我。
心里一緊。
我雖早已猜出太后娘娘要與我說的就是這件事。卻萬萬不曾料到,她竟會是用這樣的語氣跟我提它。
一時間,拒絕的話語梗在喉頭,難以啟齒。
不忍再看見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我偏過頭去。
牡丹鸚鵡的香爐上,升起繚繚青煙,屋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蘇合香的味道,微微的苦澀香甜。
是和龍涎香完全不同的味道。
定了定神,我稍稍后退兩步,端正的磕了三個頭:“謝太后娘娘體恤臣下。但微臣乃一國國師,理應(yīng)常駐京城,協(xié)助皇上處理政務(wù)。微臣承蒙太后娘娘錯愛,罪該萬死?!?
“抬起頭來,看著哀家?!?
我抬頭迎上她的目光,沒有猶豫。
她的眼里有傷痛的暗流涌動,只是幽幽地嘆了口氣。
“你們國師府,真是一門忠良?!?
“謝太后娘娘謬贊?!?
她重新歪在靠墊上,疲憊地撫著額角:“好了,你退下吧?!?
我磕了頭,退了出去。
闔上門的時候,我聽見她在里間低低地說:“不管怎樣,晚上記得回來。”
“是?!蔽覒?yīng)聲,關(guān)上了門。
晚宴是酉時開始的。
外廷的晚宴由丞相劉西平和羅公公在文成宮內(nèi)全權(quán)負責,皇上回后宮來陪著太后娘娘。
樂國的風俗習慣,太陽落山后,貴族已婚女性不得隨意外出。所以那些內(nèi)外命婦們都已在申時回到了各自府中。
因此,這后宮的晚宴其實就相當于皇族內(nèi)部的家宴了。
都說是家宴了,那么這酒桌之上除了太后娘娘、皇上、寥寥的幾個親王和我,就剩下一大片的后宮佳麗們了。
我有預(yù)感,一場“奪眼球”大戰(zhàn)即將打響!
“臣妾恭祝太后娘娘星輝寶婺,婺宿騰輝!值此良辰,臣妾愿為太后娘娘獻舞一支,望恩準?!敝灰娙蒎饺蒎\兒盈盈站起,行了個“萬福禮”。
慕容錦兒,年年都是你打頭陣!
很好很強大!
“準!”
慕容錦兒便退下去準備起來。
不一會兒,樂聲悠然響起,八個桃紅色宮裝女子端著一個巨大的銀盤上的臺來。銀盤上有一塊很大的隆起,上面覆著一塊緋色錦緞,看不出錦緞底下究竟是什么東西。那八個舞女就那么邊抬著銀盤旋轉(zhuǎn)著,邊舞著各自手中的薄紗。
嘖嘖嘖,這手老這么抬著,不酸么?
“哎,尚文老弟,”我用手肘碰碰坐在我身旁的習親王:“你說,那銀盤里裝著的是啥子東西?”
他緩慢地把嘴巴里嚼著的食物咽下,再優(yōu)雅的用錦帕擦了擦嘴角。指著我面前一個盛滿牛肉的銀盤子說道:“還能是啥?吃的唄!”說完,還不屑地斜覷了我一眼,似是覺得我腦子壞掉了,問個問題都這么沒水平。
我滿頭黑線道:“我說的是舞臺上的銀盤!”
他抬頭,瞄了一眼舞臺,斬釘截鐵道:“還是吃的!”
“怎么可能!容妃是獻舞!又不是獻吃的!你個吃貨??!”
“要不咱倆賭一賭?”
“賭就賭,誰怕誰!一百兩銀子!”
“我跟!”
霎時間,舞臺上燈光乍亮,銀盤上的隆起突然立起,將錦緞掀飛在地!
原來錦緞之下的那個隆起就是容妃?。。?!
娘了個腿的,搞得這么神秘干嘛啊???
不過,尚文小弟啊,你輸了哦~~
我朝他伸出左手:“銀子拿來?!?
“我干嘛要給你銀子,應(yīng)該你給我銀子才對吧!”
“我靠!愿賭服輸你懂不懂?!想賴賬?門都沒有!”我怒了!一百兩啊?。°y子啊?。。?
我雙臂環(huán)胸看著他,冰冷的說:“解釋?!?
我就不相信了,你習親王能顛倒黑白,指鹿為馬。難不成,還能把美人忽悠成牛肉干?
他賤賤地淫、笑著,賤賤地湊到我耳旁,用賤賤的聲音說道:“那容妃不就是皇上的一盤菜嘛!他倆那啥那啥之后不就是被吃了么?嘿嘿嘿~~~”
掀桌!
不能忍了!
這娃太賤了!
簡直就是賤神啊!
話是這么說,可那之后的舞蹈時間里,我怎么看容妃都覺得她長得像一個大包子,然后被皇上淫、笑著吃干抹凈。
越看。。。。。。
越像。。。。。。
我縮在我的臆想世界里,不可自拔。
終于她一舞終了,纖腰微扭,弱柳扶風地走下了舞臺。
“太后娘娘,臣妾獻丑了?!边@話雖是對太后娘娘說的,可那眼神卻實實的是向皇上的那個方向瞟著的。
哇塞,這雙目如水,眉目含春,雙頰微紅,薄衫半露的嬌俏模樣。連我這個姑娘家看了都要心跳加速。皇上難道還能忍得住口干舌燥坐懷不亂,不一鼓作氣將她撲倒吃掉之?
“哀家很喜歡,賞!”
額。。。皇上卻是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是專心致志地看著面前的。。。一盤。。。額。。。碧玉蓮花羹。
=?。?
皇上,您這是有多餓??!
容妃淚奔著回到了位上。
好吧,可能。。?;噬喜幌矚g吃包子吧。
看到容妃色、誘失敗,靈嬪興沖沖地站了起來,納了個萬福:“太后娘娘千歲,臣妾恭祝太后娘娘璇閣長春,眉壽顏堂。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愿太后娘娘恩準臣妾為您彈奏一曲《高山流水》?!?
太后娘娘微笑頷首。
一把造型獨特精美的七弦琴被宮女抱了上來。整個琴身保留著木料原本呈有的棕黃色,原始古樸,透過木頭的紋路,似乎能看見琴身的背后所積淀的漫長歲月。琴身上點綴著一片片粉色花瓣,遠遠看去,像是下了一場桃花雨,而琴身,就被這場雨,淋濕了。
●Tтka n ●¢O
她一抖袖袍,如玉纖手在琴弦上跳躍不止,十指蔻丹竟像是舞蹈般四處飛揚,流瀉出一地的燦爛音符。
只可惜,美則美矣。
好好的一曲《高山流水》竟被她彈奏的如此。。。哀怨凄婉。
好吧,我這樣說還是算客氣的。
不客氣的版本就是——你丫彈的也太軟了吧?。?!
對的!就是軟!
你這姑娘家的雙手柔軟是好的,可是,您彈曲子也不用彈的這么軟吧?。?!
我完全聽不出這曲里本應(yīng)有的慷慨激昂,深沉鏗鏘。
我聽到的只是一宮廷怨婦對于帝王薄情的哀怨,以及,若有似無,欲語還休的。。。勾引。
啊。。。我真是受不了了,聽的我渾身軟的慌。
“唉。。。這好好的一把琴,就被她給糟蹋了。”很顯然,習親王的見解跟我一樣。
“咦?對了,”他突然看向我:“我記得國師您也是彈奏七弦琴的行家?。 ?
我一抹汗:“你。。。怕是記錯了吧。。?!?
“肯定沒有!我當年崇拜上國師您就是因為十年前,您因為一曲《酒狂》而名揚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