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青退了出去,我聽見她輕掩房門的聲音。
他正一個人坐在竹樓上悠然的打著棋譜,看到我興高采烈地樣子,便笑著問道:“清,你今兒個怎么這么高興?”
“樂禮正,你看!”我自懷里把暖玉扇掏出來遞給他。
他打開折扇細細端詳,略有些訝異:“北冰國暖玉?”
“恩恩!”我忙忙的點頭,好小子,算你識貨! ωωω ?ttκan ?C〇
“是太子哥哥尋來給我的,怎么樣怎么樣?”
他的眸色稍稍暗了暗,我卻不甚在意
“太子殿下,對你果然很是上心。”
我搖搖扇子:“我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哪有不上心的道理。哎?對了樂禮正,我明兒個舉行成人禮,你送我什么禮物啊?嘿嘿嘿~~~”
他卻抱歉的笑了笑:“對不起,前些日子邊疆戰事吃緊,我還未來得及給你準備禮物。”
“切,樂禮正,你丫也太不夠朋友了吧?”
我卻沒發現,他的右手在袖下緊了緊,露出一小截白玉。
或者,亦是我假裝不曾發現罷了。
一回到國師府,我就迫不及待地找阿青:“阿青阿青,你看你看!”
“小姐,您得了什么東西了?這么高興。”
“喏,是太子哥哥送我的暖玉扇!嘖嘖嘖,以后我會每天都帶著它的。”
“阿青,把它鎖緊暗格里去吧。”我將暖玉扇遞給她。
“是。”
我又一次將扇子拿出來,在黑暗里輕輕摩挲。
暗夜流光。
想著你我就覺得難過。
“小姐,把扇子收起來吧,莫要看了。”
“阿青,它不見了。”我靠在窗旁,喃喃說道。
“誰不見了?”
“算了,不見了也好。”
不見了,這僅存的念想也就斷了。
“所以你便讓阿青將這折扇從我這兒偷出,給了心兒?”
“恩,我把折扇給了心兒,告訴他這是他娘親以前最珍視的寶貝。”
她的右手忽的一松,暖玉扇瞬間落地,激起一室清脆。
“怎樣?看著自己心愛之物在自己的面前被毀滅,是不是很難過?”
沒錯,若太后娘娘一早便察覺了我身為女兒的事實,再根據這扇墜子上的“清”字,聯系到心兒的年齡和我七年前去貶職去往地方的經歷。以她的精明,的確能猜到我就是心兒親生母親的事實。
可是,我得到這扇子的第二天,政變就發生了。而我也因與皇上決裂,自此從不將這折扇拿出示人。
因此,知道這扇子是我珍視之物的,除了心兒,便只有樂禮正和阿青。
因為這件事,樂禮正損失重大,他不可能是泄密者。
那么,那個人,便是阿青!
怒極攻心。
張廷新,您的診斷真是精妙啊!
罷了,睡吧。
睡著了,我便可裝做這一切都不曾發生。
莊周夢蝶,不過夢一場。
那年我剛滿六歲。
爹爹說:“清兒,她叫蘇青,以后便是你的貼身丫鬟。”
她低頭向我行禮:“奴婢蘇青,見過小姐。”
我疑惑的望向爹爹。
他向我點了點頭,我終是放下心來,側頭看向她。
她穿著青碧色侍女服,一頭烏發綁成一個緊緊的發辮,眉目低斂著。
瞧著很是眼熟。
“奴婢替小姐更衣。”
“恩。”
她比我大四歲,高我一個腦袋,此刻卻彎下腰替我扣著衣襟的盤扣。
“你叫蘇清?跟我的名一樣哎。”
“小姐名諱尊貴,奴婢豈敢擅用?奴婢是青草的‘青’。”
“青草?”我看著她笑:“你是為了配上自己的名才一直穿青色的衣服的么?”
她亦笑:“國師府中的侍女服不都是青碧色的么?”
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瞇的很好看,甚至像他一樣,眼角眉梢都是飛揚的驕傲,透露出那么一股子與生俱來的慵懶味道。我看得出來,她并不像一個出生于平凡人家的女孩。
“四歲之前,一直有個徐姓的奶娘將我養大。她待我極好,我覺得她那么愛我,定不會將我的身份暴露出去。可在那四年里她一直過著一種近乎被隔絕的生活,只是專心的服侍我。四歲那年,我跟著爹爹自皇宮回來,卻發現母親已經讓她懸梁自盡。‘唯有死人才會真正的守口如瓶’母親這樣告訴我。自此,我再也不曾讓任何人服侍過我,生病了也只是挺著,不想再多害一個大夫。”
我抬頭望她:“蘇青,你不怕我么?”
她搖頭:“奴婢的命是小姐給的,奴婢是為小姐而活,奴婢就算死也心甘情愿。”
我這才知道,原來,在她心里,我竟救了她兩次。
兩年前,爹爹領著我去外城拜訪一位老先生。途中看到三個個家仆模樣的人正在踢打兩個面黃肌瘦全身臟兮兮的小孩子。
那個稍大一點的孩子看到我們的轎子,使勁全力逃出了那三個人的包圍,跪倒在我們的轎前,拉著轎夫就不撒手了。國師府一向治家甚嚴,下人們并不曾欺弱怕勢,因此連忙喝住了那三個人的動作。
“喲,這坐在轎中的是哪位大爺啊?竟敢攔下我們京城羅氏家族的人。”
京城羅氏?按說我也經常跟著爹爹四處拜訪各族高官顯貴。可是八好意思,我還真沒想出你家主人的名號來。他是誰啊?
我疑惑地看著爹爹,他依舊只閉著眼養神,低聲的說:“羅金山?區區一介從五品翰林院侍讀,暴發戶罷了。”
我一聽就明白了,這人我還是惹得起的。
于是便對外面說道:“原來是羅大人的家仆,失敬。轎夫,將這兩個孩子救下吧。”
對方的三個人沖上來就想掀我們的轎子,嘴里罵罵咧咧:“狗崽子,你算個什么東西!老子的東西都敢搶!!”
話還沒完,三個家仆就都被當先的一個轎夫旋風般徹底撂倒。
正當他們要被胖揍一頓的時候,我開口說道:“罷。”
轎夫聞聲止住了拳頭,那三個剛剛還一臉土匪嘴臉的家仆抖抖索索抱成一團,嚇得臉都白了。
那個稍大一點的孩子見狀忙跑向那個小一點的孩子,細細查看著,滿臉的憤恨之情,紅紅的眼眶在黑漆漆的小臉上顯得格外清晰,卻強忍著沒有落淚。
“小少爺您。。。您救錯了人!我們老爺看他們可憐才收他們做奴隸。哪知道這兩個小孩竟是小偷!偷了我們家的東西!我們才奉老爺的命令抓他們的!”
“胡說!我們根本沒有偷你們的東西!就算是死也不會偷東西!”那個大孩子恨恨的啐道。
“沒偷東西你怎么有錢帶你弟弟去看病的!還買了藥!”其中一人伸手指向一旁散落的藥包,頗為鄙夷的說道。
“是藥房的大夫看我們姐弟倆可憐才免費給的。”原來那個大一點的孩子竟是個女娃,她要不說我光看她的衣服還真看不出來。
“你個小畜生!你莫要再狡辯!看爺不打死你!”說著他作勢又要撲上去。
那個女孩子懷里緊緊抱著小男孩。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她的臉上毫無懼色,反而有一種驕傲的神采。
我皺眉:“就跟你們老爺說,這兩個孩子我國師府要了。”
聞言,那三個家仆徹底癱倒在地。
女孩子抱著小男孩深一腳淺一腳的跟在我們的轎子后頭。爹爹和我在國師府門前下了轎子,一轉頭,看見他們仍然呆呆的站在門前。
爹爹輕嘆一聲:“罷了,管家,帶他們倆去傭人房吧。”
女孩這才松了一口氣,抱著小男孩暈了過去。
后來聽聞那個小男孩終是因傷勢過重離世,而那個女娃也不知所蹤。
我也就漸漸的忘記這件事了。
“哎!姑娘,你莫要做傻事啊!!”一個穿著黑色勁裝的姑娘佇立在國師府后院的鏡水湖邊,滿臉哀戚之色,那形容,就是一副要尋短見的模樣!
她詫異的回頭看向我,待看清我之后,面露欣喜之色,竟一時愣住。
我一心想跑去拉住她,跑的飛快,眼看著就要到那個姑娘的面前了,沒成想竟被一個小石子絆住了左腳。
“啊!!!”
“撲通!”
“撲通!”
一聲尖叫,兩聲水濺。
啊,姑娘,好抱歉,我不是想要把你也推下去的。
。。。。。。
唔。。。好難受。。。
救命!!
我不會游泳啊!!!
等我自昏迷中轉醒過來,便看見了那個姑娘。
她便是蘇青。
我很不好意思:“哎呀真丟人,我竟把你推倒了水里。那是什么救你啊!那明明是。。。連累了你。都怪我太笨手笨腳了。”
她看向我的笑容有中竟有一絲苦澀地味道:“奴婢那天剛剛報完了家仇,支撐著奴婢苦苦生活下去的目標一下子被抽空。雖不至于想要尋短見,卻是真覺我這人生已無甚留念。”
她低頭目光炯炯的看我:“可是看見您奴婢就想起了兩年前的那天,您救下了我們姐弟,將家弟好好安葬。老爺還送奴婢去學武,并暗中幫助奴婢報了滅門之仇。而小姐您卻為了救這樣一個低賤的奴婢而落水昏迷。那一刻,您給了奴婢重新生活下去的意義。奴婢發誓,將永伴小姐左右,生死不離。”
后來爹爹向我提起,蘇青原名蘇桐,原是南方紫蟠城的一個珠寶大商的女兒。后因被商場對手尋仇,不僅失去了所有的家產,喪心病狂的殺手更是將蘇家滅門。那天她正好因帶著弟弟偷溜出去玩耍才逃過一劫。可是這南方她卻不敢再待下去了,只得帶著弟弟一路乞討到了京城。
爹爹看中她的經歷,也看中她練武的根骨。想著若是幫她報了仇,她必定將加入樂正家的暗衛隊,以后忠心耿跟的為我賣命。
卻沒想到她竟因救起落水的我而得知我身為女兒的秘密。
之后蘇桐便將名字改為了和我一樣讀音的蘇青。
爹爹本想像以前一樣將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暗中殺害。轉念卻想到也的確應為我找一名貼身伺候的丫鬟和護衛,以后還能與她大婚掩人耳目。況且連爹爹和母親那般小心謹慎的人都認為蘇青確實可信。便留下了她。
十七年了。
“永伴左右,生死不離”
這是否只是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