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越覺得有些個不對勁,這條街并不是通往太守府的道路啊,越走越偏僻了。
不回太守府,也不讓我住在“淡月攬”里。哎,禮正,你難道還有更好的落腳地么?還是你其實跟樂尚文一樣,在南方也秘密擁有一兩處房產?
看著我疑惑的眼神,他蹲下反手拍拍心兒的背,示意心兒下來。
響亮的吹起一聲口哨,從四周的樹叢里便立刻竄進來了兩道黑影。
“安全護送世子回太守府。”
“是,將軍。”為首的一個黑衣人恭敬地答到,說著便又隱入了黑暗之中。
周圍的空氣中只留下了烈烈風響,仿佛剛才什么都未曾發生過。
心兒的臉上露出“我就知道”的狡黠神采,向我們行了告退禮:“兒子先回去了,爹爹,您和娘親也早些回來哦。”說著飛快的跑遠。
禮正你這是要干嘛?深夜游林么?都老夫老妻的了還約什么會啊。
他的眼神一直盯著心兒遠去的方向,像是極不放心一樣。
我開他玩笑:“有你手下那么多高手在暗中保護他,還怕有哪個人會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對心兒不利啊,你啊,到底也太小心了些吧。”
他略有些失神的笑了笑,眼神卻不再看我。
“禮正,你今兒個好生奇怪,到底是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覺得有些個累罷了。”
恩,也對,他自京中直接奔赴至暮春城,今兒個剛到就來尋我,路上必定未曾好好休息過。
“清兒,陪我走走吧。就你一個人。”
暗淡的月光偶爾透過層層疊疊的云輕拂過樹林。少了疏懶的月色照耀,在黑暗中,他的眉宇間竟流露出一絲疲憊又心酸的神態。
他的這個要求,我沒法拒絕。
“啪”!一聲響指。
“家主。”
遠處的一片黑暗中傳來了喬影清晰的答話聲。
“帶著暗衛們先離開一陣吧,我有事要與禮親王單獨商量。”
“可是家主。。。。。。”他的聲音顯得躊躇且擔憂。
這也難怪,長到這么大,除了在臥房里帶著的時間,不管在什么地方,我的身邊都至少會跟著四名暗衛,以護我周全。
當然,為了掩人耳目,他們一般都不會出現,只會當我的生命真正遭受到威脅時才會出現。大多數時候他們只是躲在暗中,屏住呼吸,隱藏身形暗暗關注著我周圍的動靜。所以說其實這項“貼身保護”的福利,我并沒有嘗到多少。否則,當年我也不會因為誤救阿青而落水昏迷了。
我向著虛無的空中揮揮手:“沒事的,有禮親王爺在我身邊你們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www● тт kán● ℃O
“諾。”他略一沉吟。
無聲無息的,便安靜了下來。
“清兒,你就這么信任我?”身后有涼涼的聲音傳來。
“你這是。。。。。。”說什么話。。。。。。
我準備回頭沖他微笑,卻連口中的話語都未曾說完,便身子一軟倒在了他的懷中。
我頹然的睜大雙眼,看著他口鼻上捂著青色的錦帕,只露出雙目痛惜的看著我。
空氣中飄來一陣濃濃的檀香味道。
我中的是你的。。。“安魂散”么?
呵,怪不得你要我調走身邊的暗衛。
禮正,你也想像阿青一樣背叛我么?
抱著這樣絕望的念頭,我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腦海中,只來回浮現了他那雙飽含痛苦的眼眸在我耳邊低低的訴說:“對不起。。。。。。”
“唔。。。。。。”
我自黑暗中驚醒,聯想到之前被樂禮正用“安魂散”迷暈的事情,一下子便從床上一躍而起。
咦?床上?一躍而起?
嗐,這可不就是一張又大又軟又香甜的公主床么?厚實溫暖的白錦繡金被褥,褥子里貼心的放上了一大一小的兩個溫度適中金鑄挑銀暖手爐。薄紗清帳,是我喜歡的素白天青色的軟紗質料。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清淡的白蓮香味,又略帶著一股辛辣的感覺。我嗅了嗅,聞出那股辛辣的味道便是“安魂散”的解藥。
“安魂散”其實并不是什么的雞鳴狗盜所用的迷藥,相反的,它是皇室藥師專門為王公貴族所研制的一種寧神安腦的香料。貴族們為了權力不擇手段,耗盡心力,常常夜不能寐導致身體日漸虛弱。這“安魂散”就是一種強效的助眠藥物,不過不能多聞,用量一旦瞬間超過了常規標準的十倍以上,這“安魂散”便成了一種迷藥,需要解藥來解除它的作用了。
它的香味與檀香的味道相似,故而那天我才一直以為自己聞到的味道是樂禮正衣服上的香味,失去了警覺。待到發覺之時已經晚了。
我撩起簾子下床,環顧四周,這的的確確是個宮殿的格局。
室內屋頂很高,采光很好,外面的陽光透過窗紗透在平滑的大理石地磚上,形成了讓人恍惚的光點。
我赤足一路踩著那些斑駁的光點在宮室里慢慢晃著,冰涼的觸感讓我保持了高度的清醒。踱到梳妝桌邊,將羽翼鳳冠金絲香爐里的小半截香片用碧玉著熄滅,換上純凈的白蓮清風香膏。然后便倚在桌邊隨手拿起桃木梳開始束發。
梳妝桌上的首飾盒里擺著一只羊脂白玉冠,并無其他飾物。我將它拿起,想用它將發絲束上,可試了幾次發絲都從我的指尖滑去,很不聽話。這么一來二去的,我便失了束發的興趣,只將那白玉冠重新丟了回去。
身后有熟悉的氣息包裹進來,一雙纖長溫柔的手便撫在了我的發上,自覺自動的拿起梳子幫我梳理著發絲。
一下一下的,小心而有力。指尖微涼,帶著些微決絕的悔意。那雙手將我雜亂的發絲梳理柔順,盤在頭頂,重新撿起桌上的白玉冠固定好頭發。
透過妝奩,我看到他憔悴的容顏,原本清亮的眸子現在布滿了暗紅的血絲,一絲絲抽打在我的心上。
他就這樣絕望的透過銅鏡看著我,澄黃的鏡面上映照著我冷漠的表情 。
蜂擁而至的失望和恨意埋沒了我們的情意,阻止我轉過身去痛哭著問他為什么要背叛我。
當憤怒只剩下了冷漠,就真的來不及了。
“對不起。。。。。。”
他的聲音顫抖,猶如窗外破碎了一地的落葉。
“你也出來吧,有什么話一起說了便是。”
“清哥哥。。。。。。”
外室傳來隔簾的清響,一直站在門外的那個人亦繞過閣門處的八扇桂花云景屏風走入了我的眼前。他似乎很是忐忑,來來回回的絞著自己的手指。
“這就是你給太后娘娘的交易籌碼?把我提前弄到了紫蟠城的行宮之中軟禁起來?”
不,事情肯定不會是這樣簡單。
我既然已經答應了要跟著太后娘娘一起過來行宮,便斷沒有半途再溜回京中的道理。而且暮春城離紫蟠城的路途并不算太遠,再加緊趕兩天的路就應該能到行宮了,太后娘娘又何必冒著被其他官員妃嬪知曉我無故消失的風險強行將我提前綁了來呢?此等有百害而無一益的事她定不會做。
更可疑的是樂禮正!我想不通能有什么樣的籌碼能夠讓他竟然會去配合太后娘娘的籌謀!
不對!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情被我忽略掉了!
對了!就是先前樂尚文反復跟我提到的那件我“很快就會知曉”的事情!
“我知道,以你的情報網絡,我也瞞不住你多久。索性我現在便告訴了你。那個籌碼,便是讓皇上離宮!”樂尚文垂著一雙眸子,冷冷清清的開了口!
“就算皇上如你所愿離開了皇宮,你們又能做什么?弒君么?呵呵。。。怕是會讓你們失望了吧。”
他現今并不是孤家寡人,且不說他自身的武功修為已十分高強,那一批由他親自秘密訓練培養出來的千人暗衛隊,里面的暗衛們都是不輸于喬家暗衛的高手。
更何況,臨走前我早已預料到了會出現一些情況,給了他兩張加起來一共能調動三十萬士兵的虎符,我又怎會太過擔心?
“我知道你把兵符給了他。”一直立在我身后不發一言的樂禮正突然開了口。
這短短的一句話卻讓我入墜深淵。
“什么意思?你是怎么知道的?”難道樂禮正居然派人跟蹤我的暗衛?
“昨日皇上連夜派出三十萬大軍的兵力出兵攻打西域換云國!那么,他的兵符到底是從哪里得來的呢?”
不對,肯定有哪里不對。
為什么皇上會突然出兵攻打換云國?他此時原本應該老老實實的呆在皇宮里面努力挖掘稍有些權勢的外戚的啊。難道他說服我跟著太后娘娘一起搬來行宮其實是為了甩開我的監視?這到底是為什么?
“其他的事我并不知道,我只明白,如果你得到這個消息,你必定會沖動的去西域找皇上!我只怕你到時身處險境!所以只能出此下策將你迷暈了帶來行宮之中。”
樂禮正的聲音遠遠近近的傳到我的耳朵里,我卻聽不大分明。像是全身所有的血液都聚集在了腦子里一樣,整個人暈暈乎乎的,好似天旋地轉般的惡心。
西域換云國。。。。。。
數百年、數千年來,不管是現在的樂國還是之前的殷朝,用盡了各種或討伐或和親的方式都不能將其招降。它一直都保持著自己獨立的政治集團和體系。
換云國雖地域狹小,人口稀少,但傳說每個換云國的百姓都使得一手驅蟲逐獸的好妖法,下毒于無形,深得神鬼巫術之術之精髓。從古至今,所有被派去討伐換云國的軍隊都只是消失的無影無蹤,尸骨無存。因此才能經過數千年的磨練而不倒。
現在他竟然出兵討伐這個國家?
他莫不是瘋了?
“為什么他會這樣做?”
“我告訴他那份遺失了上百年的藏寶圖就在換云國的王手里。”
那張藏寶圖是從殷朝一直流傳下來的,據說寶藏里掩藏了殷朝滅國時數千年來積累的全部財寶。開國皇帝樂英建立樂國江山之后便將這些寶物悉數埋葬,作為樂國的隱形財富。他繪制了一張藏寶圖留在自己的墓室里,只有歷代的皇帝以及國師才能夠拿到。他留下遺詔,如若有一天樂國有難,那么便用這筆財富振興國家。只是這張藏寶圖在百年之前居然無故消失,兩三代的皇帝和國師將天下翻了個遍,別說是藏寶圖的影子了,就是一兩個有關于它的傳聞都沒有打聽著。漸漸的,便也只好不抱希望了。
現在,樂尚文投靠了三面的勢力。
一方面他接近我,間接取得了皇上的信任,借機告知皇上藏寶圖的下落,將皇上引誘出宮討伐換云國。另一方面他借著身后冉家的勢力與太后娘娘達成協議,若是順利讓皇上離宮出兵,那他就可以長久的留在京中,分割京中勢力的一角!
這一招計中計用的可真是精妙絕倫!
我反手拽下頭上的玉冠便狠狠地砸到他的臉上!
“賤人!你記住!若是他少了一根毫毛,我便拿整個冉家來陪葬!”
他的眼角有血滴蜿蜒順著頰邊流下來。
唇邊翹起了一個冷峻的弧度,那殘忍的笑意竟和皇上有著七八分的相似:“這只是個試探罷了。他若沒我想象中的那樣強,我跟著他又有何用?”
他大笑著走出了宮殿,雙臂展開的寬袍緋衣恍若一只欲飛的蝴蝶:“他若太弱!我冉家生死便定不能靠他!!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