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面試的這家公司，向左手走500米，就是一個公交車站。趙雅朋站在那里等公交車。他習慣性地拿出手機，翻看起來。沒有郵件。倒是有幾條短信，要他炒股票、買房子什么的。看到這樣的廣告短信讓趙雅朋更喪氣。心想我倒是想炒股買房，可就是沒錢！

一輛紅色的跑車開過來，刺耳的剎車聲中，那輛車戛然停在趙雅朋面前。車窗搖落，一位戴著墨鏡的女子沖著他喊道：“趙雅朋，你怎么在這里？”趙雅朋俯下身，耀眼的車身，耀眼的美女，一看之下，自己竟不認識。“請問你是……”趙雅朋一手捂著跑到胸前的背包，一手遮擋刺眼的陽光。

“看來，我還真是相貌一般啊。才過幾天，你就已經不認得我了。”美女左手向上推了推墨鏡，扣在腦門上。右手扶住方向盤，把身子向外探了探。

“阿香？你是我心中的女神，我怎么可能忘記你呢？大白天遇到下凡女神，懷疑在做夢，剛才猶豫著是不是要確認一下。”趙雅朋被搶白，仍然鎮定自若。

“怎么確認？”阿香今天的心情不錯，看來也不趕時間。她左肘支在車窗上，托著下巴，擺出一幅要看熱鬧的架勢。香車美女，深紅锃亮的流線型車身，烏黑的頭發，白晢勻稱蔥段般的手臂，支著一張姣好的小臉……真是迷死人了……趙雅朋上前一步，雙手高高地舉起手機，擺出專業攝影的半蹲半跪式，“咔嚓”拍了一張照片。然后站起來，轉身就要走。

“哎，往哪兒走呢？就這樣確認？”阿香抬起頭，右手拍打了兩下喇叭。

趙雅朋轉過身：“是啊。明天一早我醒過來，打開手機。一看沒有阿香的照片，就證明現在是在做夢。”

“如果有呢？”阿香第一次見有人這樣耍貧，很好奇。

“如果有，我就拿給我哥們看，對他們說：‘看，我女朋友的照片！’羨慕死他們。”趙雅朋得意洋洋地說。

“你上車吧，我告訴你一個更好的確認方法。”阿香舉起右手對他招招手。

“你要去哪里啊，不會耽誤你的時間吧？”趙雅朋遲疑，而且阿香對他剛才過分的玩笑沒有一點回應，更讓他心生疑慮。

“我跟公司幾個同事剛才到客戶辦公室來提案，就在這個工業區內。辦公室里談完。同事們實地參觀生產線找靈感去了。我看過幾遍了，所以一個人先出來了，正要回公司。你不是要回市區嗎？我搭你。”

“真的？”

“真的。上車吧！磨磨嘰嘰的，跟個老太太一樣。”阿香催促。

小心翼翼地從車前面繞到右邊，小心翼翼地拉開車門，再小心翼翼地坐到副駕位置上。松軟舒適的坐墊，涼涼的空調和車內一股淡淡的香氣，趙雅朋一時間手足無措。

阿香看到他那幅窘迫樣，覺得很好玩。就拿腔捏調地說：“坐在前排的乘客請注意，請系好安全帶。”趙雅朋趕緊手忙腳亂地找安全帶。

“現在確認不是在做夢吧？”阿香問道。

“更……更像是在做夢了。”趙雅朋有點口吃了。阿香右手放開方向盤，掐住他的左胳膊上的肱二頭肌，狠狠地擰了一下。

“啊……”趙雅朋慘叫一聲：“哎喲，哎呦，疼死我了！”

阿香側過身來，壞笑著問道：“現在呢？是不是在做夢呢？”看來真的不是做夢。好疼啊。

原來豪華的跑車真的很能跑。加上路面平坦，坐在里面的人幾乎感覺不到顛簸，隔音效果也比較好。趙雅朋心里暗暗將現在乘車的感覺跟早上來面試時乘坐的公交大巴做了一個對比。這車恐怕得好幾百萬嗎？是阿香的嗎？她年紀輕輕的怎么會有錢買這么貴的車呢？她是不是傳說中的二奶呀？哎，管它呢。管好自己的事要緊。是啊，趕緊找個工作才是最要緊的事情。這時，阿香開著車，轉上了一條進入市區的高速公路。看到趙雅朋憂心忡忡的樣子，決心讓他開口講話：“不是因為擰了你一下下，你就生氣了吧？”

“不生氣。”趙雅朋還想說打是親罵是愛要是真的喜歡就用腳踹呢，又覺得不太合適，就沒有說。

“那你在想什么呢？”阿香投過來探詢的一瞥。

“我在想剛才的面試，會不會成功。”趙雅朋說。在阿香的要求下，他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了面試的經過。因朱怡萍有約定在先，所以他在講述中省去了朱怡萍。阿香聽后思索片刻：“不怕講句難聽的話。你這次面試沒戲。”

“為什么？”趙雅朋緊張了。

“從你自己的角度來看，你沒有講實話。你真的想過幾年后創業嗎？沒有？沒有還非要說有，就是不誠實。就你的表演水平，說個謊話別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阿香繼續分析道：“從老板的角度來看，你真的想創業，他不喜歡；你假的想創業，他也不喜歡。老板不喜歡想創業的員工是因為，中國的創業者基本上都從搶老板的生意開始創業的。你可能會說自己是個例外，但是老板會更相信你也是一個普通人，是另一個想搶老板生意的普通人。”

“我要是假創業，他為什么會不喜歡呢？”趙雅朋希望事情沒有那么糟糕。

“如果不想創業，卻違心地說自己想創業。并且愚蠢地認為老板會喜歡這樣的人。”阿香講話總是這么不客氣。

“你的意思是說，就算我真的想創業，也不能講出來？”趙雅朋有點不平。

“當然可以講出來。激情四溢的創業沖動會贏得贊賞，如果這創業沖動是基于某種美好的動機，它更會令人肅然起敬。”阿香好像什么都懂。

“我現在才發現，你不但是美女，是財女，還是才女。可你是怎么知道這么多呢？”趙雅朋從來都不覺得當面恭維別人是件困難的事。

“因為，我就是老板！”阿香拖著音。好像是她在面試，并且發現了求職者身上有一大堆令人心煩的缺點。

“你是剛才那家公司的老板？”趙雅朋吃驚了。

“暈。我們家有很多公司。我是十幾家公司董事會董事，算不算是老板呢？”天哪，看得出來她有錢，也不至于這么有錢吧？這么有錢還在打工當文案？想不明白。阿香似乎是故意要讓他知道這些。如果這是真的話，那么她應該能買得起這跑車，也就不是被人包養的二奶了。趙雅朋竟然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這樣的話，你當然是老板了。而且還是貌若天仙聰明絕倫少男殺手美女老板。”趙雅朋后悔自己的書讀得太少了。要是自己能不帶半點停頓地在美女老板前再加一百兩百個恭維贊美的修飾詞就更好了。

“喲，嘴巴還挺甜呢！不過，我可警告你啊，這件事不許講給別人聽。連小麗都不知道。”阿香一本正經地說。

“遵命。要不要拉勾啊？”趙雅朋伸出右手小指到阿香面前。

“好啊。”阿香左手握住方向盤，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路面，右手屈起四指，翹起小指頭，遞了過去。趙雅朋猶豫了一下，用自己的小指勾住阿香的小指。兩個人的手指接觸的一剎那，趙雅朋感覺到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他偷偷地看著阿香。她一頭烏黑的秀發扎成一個發髻盤在腦后，耳廓、臉頰、下頜的線條柔美，碩大的墨鏡也沒有完全遮擋筆挺的鼻梁。白晳、修長的脖頸一覽無遺。他立刻就想到了白天鵝的脖頸。先前聞到的香味更加濃郁……

這一切，難道真的不是夢嗎？一時間，趙雅朋勾著阿香的手指，一動不動，如醉如癡。我今天來做什么？是來面試的。面試的結果怎么樣？結果估計不行了。不行了，還想吃天鵝肉啊？你這個沒用的窮小子！這個念頭像一根針，扎在趙雅朋的大腿上，讓他從恍惚中驚醒。他一激凌，松開阿香的手。阿香好像什么也沒有覺察到，繼續盯著前方，問道：“如果今天沒有被錄用，你打算怎么辦？”

“繼續找，應該可以找到吧。”趙雅朋很想對阿香說，你有那么多間公司，隨便安排一家錄用我吧。可又覺得難以說出口。

“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加油！”阿香不再刺激他了。

阿香不作聲，專心致致地開車。坐在副駕位置上的趙雅朋故作漫不經心地偷偷地打量著阿香。每一次看到她，都覺得她比上一次更漂亮了。今天阿香穿著一件深綠的無袖長裙。裙子面料厚實，表面光滑發亮的那種。要說這紅色的跑車里，黑色的內飾，坐著一位身著綠色長裙的女子。應該是非常俗氣的顏色搭配。可有阿香那裸露在外的一雙勻稱，凝脂般白晢的雙臂，白里透紅的臉蛋，還有撲閃撲閃的長睫毛，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從側面看過去，真的很美。不對，從哪個方向看都很美。

趙雅朋想，我感覺自己深愛著劉一菲，遇到阿香卻如此魂不守舍的。如果阿香要我跟她好，估計我也會不帶半點遲疑地把劉一菲甩了。劉一菲見到鄔桐林，就跟我見到阿香一樣的感覺吧？

正胡思亂想呢，突然車身一震，車頭猛地一栽，直接撞向道路中間的隔離帶。趙雅朋本能地一側身，左手一把拉回方向盤，大喊：“剎車！踩剎車！”阿香反應也非常敏捷，腳尖一抬松開油門，再一踩剎車，感覺車身打飄，電光石火的瞬間，她竟能果斷地松開剎車板，再踩。一股強大的拉力仍將車頭推向隔離帶，趙雅朋情急之下，兩手抱住方向盤。車身左右擺了一個大大的S形后，最終還是安全地停靠在右側應急車道上。

趙雅朋側身抱著方向盤，左胳膊壓在阿香的胳膊上，阿香的小胸脯，在強大的慣性下無可奈何地壓在趙雅朋的左手臂上。阿香身子前傾，好像要用嘴啃趙雅朋的右手。趙雅朋忙不迭地雙手往回抽。一時間，兩個人的臉都紅了。趙雅朋搶先說：“阿香，估計是爆胎了。我下去看看。”

趙雅朋還沒有下車呢，后面一輛小轎車呼嘯而來，也突然方向失控，撞到路邊的鋼板護欄上。就停在阿香的車不到100米的正前方。真是萬幸，剛才在路面上搖擺的過程中，并無其它車輛緊隨。否則，在這段僅有兩個車道的狹窄路段，肯定要碰撞，甚至翻車。要是大貨車恐怕還會被壓扁。想一想都讓人不寒而栗。

趙雅朋檢查了四個車輪胎，發現是左前輪被一枚尖頭螺旋鐵釘扎破了。再細看，這慢車道上零零星星地到處都是這種鐵釘。他趕緊跑回車旁對阿香說：“阿香，把你車上的警示牌拿下來，快！”然后他跑到車后，站在路肩上，對著遠遠駛來的一輛小轎車打手勢示意司機停車。可是人家不知道是怎么想，愣是沒有停，甚至還把油門踩得更大。幾秒鐘后，在前面像喝醉了酒一樣，撞擊到快車道左側的隔離帶上。

這太可怕了。趙雅朋情急之下，對著后面開過來的車瘋狂地揮動雙手，還大聲地喊：“危險！停車！”緊跟著開過來一輛大貨車，司機坐得高，視野開闊，發現前方三輛車閃著故障燈，車后放著警示標識牌，就在趙雅朋身邊停下了。趙雅朋扯著嗓子對駕駛室里探出頭的副駕駛說：“大哥，前面路上都是鐵釘！小心輪胎被扎破。”

了解情況后，貨車司機就把車橫跨兩個車道斜斜地停在阿香的車后，也擺放起警示牌。這樣，大貨車很長，道路完全被封閉，連應急車道也擋得差不多。這樣不用再攔后面的車輛。兩個大車司機，一個絡腮胡子和瘦高個兒在趙雅朋的指引下，勘察了一路撒落的螺紋鐵釘。都是全新的釘子，估計是運輸途中顛簸包裝壞了，撒了一地。

絡腮胡子說：“兄弟，幸虧你攔得及時，我的車要是爆胎了，這樣的速度，估計得翻到山底下去了。”趙雅朋這才發現，路下是幾十米的峽谷深溝。想想剛才阿香的車爆胎時驚險的一幕，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趙雅朋說：“幸虧是你信我。前面那位，我攔都攔不住。中招了。”瘦高個兒呵呵地笑著說：“這荒山野嶺的，他怕你打劫呀！”說著話呢，絡腮胡子給交警打了電話。后面不斷地有車開過來，在道路上排起了長龍。

現在中國的車真多呀，竟然沒有一輛是屬于自己的。趙雅朋看著身后的鋼鐵長龍，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開車的人都下了車，愁眉苦臉地看著路面上的鐵釘。有的人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有的人拿出電話給什么人打電話的；有的干脆蹲在路肩上抽煙；有幾個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抱怨那個把鐵釘撒了一地的缺德司機。

現在安全了，趙雅朋就了走回去。阿香雙手抱在胸前，眉頭緊鎖：“雅朋，你會換輪胎嗎？剛才給4S店打電話，他們說要四個小時后才能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全部出動去救援。”趙雅朋說：“不要擔心。我會換。”阿香：“真的？你會開車嗎？”趙雅朋得意地說：“會呀。我還考到了大車駕駛證呢。”阿香說：“那好，你趕快幫我換一下輪胎吧。”趙雅朋說：“不要著急，四個小時我們也未必能走得了。道路上的鐵釘不清理干凈，讓走你也不敢走。”趙雅朋把車前車后認認真真地檢查一遍，把附件的鐵釘都撿起來裝到包里。然后說：“阿香，還好你的這款車有備胎。有的新型號車里根本就沒有備胎，那樣就凄慘了。”阿香見他老練地取出備胎和工具包，支起千斤頂，三下兩下就把車輪拆下來。好奇地問道：“雅朋，你好像挺熟練的嘛。”趙雅朋說：“嘿嘿，我在學校里輔修了汽車修理專業。實在當不好網管我就去當修車工。或者是去當個貨車司機。”阿香說：“你是高手啊。會得還不少呢。”趙雅朋說：“會得不少，都學得不精。還是沒用。后悔呀！”阿香說：“有用。真的找不到工作，來找我！”趙雅朋說：“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可別反悔。”阿香說不反悔，絕對不反悔。

趙雅朋擰緊最后一枚輪胎螺絲時，交警已經趕到現場，速度真快呀。在交警的指揮下，阿香把車開進慢車道，留出應急車道。等待高速管理公司來清掃路面的空檔，阿香要趙雅朋跟她一起坐在車里等。她看了一遍趙雅朋的簡歷。贊不絕口：“還真看不出來，你趙雅朋還真的有兩下子呢。”趙雅朋卻說：“阿香，你的心理素質真是好，反應也很快。剛才那么危險的情況下，你還知道點剎。你不但沒有錯把油門當剎車，也沒有將剎車一腳踩到底。前一種情況下，我們會葬身谷底；后一情況，這車可能會翻車。你的駕車技術，不簡單。”阿香聽著這發自內心的贊揚，很受用：“算你識貨。不過，你也不差，爆胎的一剎那，方向跑偏，我都沒有反應過來，還是你穩住了方向。”兩個人相互吹捧，氣氛十分融洽。

可氣的是，高速公司派來的掃路車很快就把道路打掃干凈。從堵車到暢通，用了不到三十分鐘。比趙雅朋預測的四個小時快多了。十一點鐘左右，阿香的車停在珠東花園大門外，趙雅朋戀戀不舍地與阿香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