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四十五分。站在國際金融中心大廈外的人行道上，趙雅朋再次拿出手機確認。他不敢相信李玉琳真的要在這里請他吃飯。屏幕上顯示的清清楚楚：珠城路8號國際金融中心大廈99樓木棉花中餐廳。

趙雅朋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經表明意思，想跟她好好談一談工作。李玉琳不愿意在辦公室里談，卻非要約他來這么一個高級的地方談。公司一位部門經理Mary的話曾讓趙雅朋小激動過那么一陣子。他說“雅朋長得帥。說不定李總會喜歡你”。結果證明，李總非但沒有喜歡趙雅朋，還處處與他作對。

幾天前在醫院里，直截了當地問美女護士心里的想法，一下就消除了誤會。趙雅朋認為可以如法炮制，也可以改變李總對自己的看法。這中間肯定有什么誤解。講出來就煙消云散了。

看來別無選擇，會面的地點就在這棟大樓上。通過國際金融中心大廈富麗堂皇的、沉重的、寬闊的旋轉門，走向電梯的途中，趙雅朋無意識地往頭頂上瞥了一眼，驚訝地發現這大堂的上方是中空的，直達樓頂。看明白了，除頂部幾層是密封著的之外，這大樓108層像一層一層的面包圈壘在一起。從里面往上看，內側游廊都是金黃色，層層疊疊，像一個通天的黃金階梯。極度的空闊和奢華對他形成巨大的心理壓力，趙雅朋感覺到自己像只可憐的小螞蟻，他的惴惴不安變成了頭暈目眩，膽戰心驚。

“先生，請您要去哪里？”扭頭一看，是一位身穿制服的年輕保安，彬彬有禮向他發問。這位保安看到趙雅朋斜背著一個包，站在人行道上，怔怔地仰望著那高達四百多米的內庭上空發呆，就上前去委婉地提醒他。

趙雅朋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在珠州混了這么多年，仍然是一個土包子。在電梯前，趙雅朋驚奇地發現，這里的電梯竟然有“自動組團”的功能。要上99樓，你就在一塊觸摸屏上輸入99，系統會分配一臺電梯，并顯示出該電梯號來，提示所有上99樓的人都要上那部電梯。這個真有意思。趙雅朋傻傻地盯著觸摸屏挪不開步，引起了另一位保安的注意。

轉換了一次電梯，好不容易來到99樓木棉花中餐廳時。趙雅朋遲到了五分鐘。“對不起，李總，我遲到了。”趙雅朋一見到李玉琳，就開始道歉。

李玉琳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她好像專門換了一套輕便的晚裝，跟公司里她刻板的西裝短裙職業套裝比起來，無端地多出了不少嫵媚。

“雅朋，別客氣。反正我們也不趕時間。”李玉琳微笑起來也是那么甜。趙雅朋警覺起來：今天是怎么了。為什么她沒有訓斥我，還擺出這么一幅可人的樣子。

李玉琳揮了揮手。馬上有一位男服.務生走過來，神態優雅地彎下腰。“請問這位女士，您要點什么？”趙雅朋打量了一下那服.務生，穿中式的小領緊身制服，長得還挺帥，個頭也不低。真是謝天謝地，他要是比我讀書認真一點兒，估計今天得我站在這里端茶送飯了。趙雅朋無端端地感謝這位帥帥的服.務生。那服.務生要是知道此刻趙雅朋心里在想什么，肯定會氣得半死。其實趙雅朋每次在飯店里見到長得帥的男服.務生時都是這么想的。

帥帥的男服.務生也給趙雅朋遞了一本菜單。菜單印刷的很精美，很大，打開了，可以遮住自己的臉。趙雅朋膽戰心驚地瀏覽著菜單上的價格，他根本就沒有看菜肴。

“雅朋，看看你想吃點什么？隨便點。”越過菜單的頂端，他看到李玉琳甜甜地沖著自己微笑，看來這句話不是客氣話。那怕自己是點了那個最貴的，價格是四位數的菜，她也不會反悔。

趙雅朋拿定主意不點菜。還說自己減肥，晚上不能吃太多。他不想讓李玉琳花那么錢，不值。可是問題來了，那位帥帥的男服.務生，拿著精美的平板電腦，按下點菜App上那個精美的“下單”按鈕時，等了老半天，屏幕上卻跳出一個“系統故障，請聯系管理員！”服.務生趕緊對李玉琳說：“對不起，我們的系統出了一點故障。我一會兒再來為您點菜。”然后匆匆離開。

趙雅朋眼中的優雅表演到此戛然而止，整個大廳里的男女服.務生們都陸續地遇到了麻煩，他們都有點慌張了。半個小時過去，似乎系統仍然沒有恢復。有幾位客人已經失去了耐心，起身離席而去。

一位耳朵上戴著無線藍牙耳機，身著中式旗袍的女子，走過來。她先是沖趙雅朋點頭微笑，然后徑直走到李玉琳身邊，一手扶住椅子靠背，彎下腰來，對李玉琳說：“玉琳，對不起，我們的收銀系統和點菜系統都出了故障，恐怕一時半會兒恢復不了。”

李玉琳顯然跟那女子很熟。“阿菲，難道不能用紙和筆記錄嗎？非得要用這些不靠譜的軟件系統？”說完，她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趙雅朋，神情有點尷尬。趙雅朋想，她肯定覺得我就是不靠譜的系統的代表。怪不得呢。不過，她自己也意識到這樣講我聽著會不太舒服，其實她還挺敏感挺心細。

“阿菲，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同事。公司的網管趙雅朋。雅朋，這是我的閨蜜，大學同學周敏菲。她是這家分店的總經理。”阿菲走過來，趙雅朋趕緊站起身，握住阿菲伸過來的纖纖玉手，真是柔若無骨。

“玉琳，你說趙先生是網管？”周敏菲發現了新大陸。

沒有等李玉琳回答，趙雅朋回答道：“是的。周總。”

“要是不太麻煩的話，我想請您幫我們檢查一下系統。點菜用筆和紙可以代替，刷卡收銀可就做不到了。所以必須要確認可以恢復的情況下才能營業。要是不營業，損失可不止今天晚上的營收這么多。”周敏菲神情凝重。那是，名聲臭了，誰還敢來？明明想找個高檔的餐廳款待客戶，聯絡感情的，來你這兒卻點不成菜，刷不了卡，那該有多尷尬。這次遇到這事，下次肯定不敢來冒險了。再說了，在這里吃頓，少則數千元，多則十幾萬。誰會帶著這么現金呢？趙雅朋很快明白了周敏菲的處境。

“不會吧？阿菲，你們的系統看來都武裝到牙齒了。你們沒有網管嗎？”說完她指了指周敏菲腰間的對講機。

“這些系統都是買來的。我們的網管已經檢查半天了，都沒有發現問題。你看，你在這里使用WiFi上網都好好的。就是我們的App上不了網，使用的都是同一個WiFi熱點。這太奇怪了。”說完，她把手機遞到趙雅朋面前。

李玉琳一想，也罷。如果趙雅朋能幫阿菲解決問題，那也是好事一樁。“雅朋，你就去幫阿菲看一看吧。”李玉琳對于趙雅朋的技術能力，卻沒有抱任何希望。死馬當做活馬醫唄。她清楚地知道趙雅朋的底細。他畢業的那個什么長華職業技術學院，根本就是一個私人辦的技術學校。那怕是辦個理發、炒菜的專業，恐怕都辦不好，計算機專業那就更懸了。

趙雅朋拿出自己的手機，查找WiFi熱點，信號最強的名稱叫“kapok”，沒有加鎖，免密碼的。應該是這個餐廳提供的。“周總，你們的WiFi怎么不設密碼呢？”趙雅朋指著手機上搜索出來的那個熱點問道。

“我們是在99層樓上，一整層都是我們的。樓上一層或樓下一層信號都很弱，不怕周圍有人來蹭網。”周敏菲答道。

“嗯，有道理。”趙雅朋自言自語道。“您剛才講，只有你們自己的網址訪問不了對嗎？”

“是的。我們的網站、服.務器都是正常的。只要是通過這個WiFi熱點去訪問都有問題。不巧的是：點菜的平板電腦和收銀系統都是通過WiFi并入系統的。”周敏菲焦急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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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一名女服.務生慌慌張張地走過來。“周總，A8桌的客人發脾氣了，也要走。怎么辦？系統到底能不能修好啊？”她的手里也捏著一臺小巧的平板電腦。A8，這么威猛的桌號上，坐著的肯定是貴客！

周敏菲一下子緊張起來，她對趙雅朋說：“趙先生，請您跟這位小弟一起去機房，幫我們檢查一下。我要去給客人解釋清楚。”

趙雅朋說：“周總，這是個小問題。我估計五分鐘就能修好。你去跟客人解釋吧。”

周敏菲驚喜地問道：“真的嗎？小強，你快帶趙先生去機房。”

李玉琳懷疑趙雅朋是不是在吹牛。“雅朋，不能隨口亂說。對客人撒謊，后果更嚴重。”

趙雅朋說：“李總，你放心吧。我有分寸。”說完，趙雅朋又叫住周敏菲說：“周總，請留步，我有話要對你講。”然后，趙雅朋低壓聲音，跟周敏菲耳語了幾句。后者則眉頭緊鎖地點點頭。

還沒來得及走呢。兩名女服.務生跟著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周敏菲趕緊迎上去。那男子左腋下夾著一個精致的手包，雖然面部表情很隨和，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儀態。“錢董，您好。著急了吧？”不等那客人投訴，周敏菲主動提出問題。

“可不是嘛。我請了幾位朋友在這里小聚一下，可你們連菜都點不了。這叫什么事啊。我就是想親自來跟你確認一下，這個問題你們能不能解決？如果不能解決，我也不怪你。我們要換個地方了。”錢董的話還算通情達理。

“能解決。五分鐘內就能解決。”周敏菲很肯定地講。盡管她還堅定地點了點頭。但錢董還是從她的臉上捕捉到些許的遲疑和不確定。

“你能保證嗎？”錢董看來是個較真的人。

這個，周敏菲遲疑了。自己以前從來都不認識趙雅朋。不過是好友李玉琳的同事。他的話到底有多少可信度呢？“我能保證。”趙雅朋說完，拉著那位叫小強的服務生就向機房走去。

錢董還沒有來得及回應。冒冒失失的插話人已經走遠了。錢董指著趙雅朋的背影，問周敏菲：“這人是誰啊？”

周敏菲說：“錢董，請您再等5分鐘。阿娟，你現在就跟錢董去A8，5分鐘后請幫錢董點餐。”

錢董見周敏菲臨危不亂，指揮若定，不由地對她伸出了大拇指，說：“好，有魄力。”

周敏菲目送錢董離開后，跟李玉琳連個招呼都沒有打，就一邊打著電話，一邊急急地向門口走去。

李玉琳看著趙雅朋放在座位上的破舊的小背包，不由得為他擔心起來。年輕人，總是把話說得那么滿，修不好，下不了臺怎么辦？他能修復這個故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