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滴滴……”一陣陣越來越尖銳的鬧鈴聲把趙雅朋從睡夢中驚醒。他抓起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jī)，胡亂地按了幾下。啊哈，沒按著。他生氣了，翻身坐起來，狠狠地按了一下手機(jī)的電源開關(guān)，開啟手機(jī)屏幕，看了一下時間，凌晨三點(diǎn)！天哪，為什么我定這么早的鬧鐘啊。我這是在哪里啊？一時間，趙雅朋忘記了他在哪里。他晃了晃腦袋，努力地想，沒有頭緒。他干脆坐到床沿上，扭頭四周下里看。漆黑一團(tuán)的房間一側(cè)，他看到墻根處有一條光帶，亮堂堂的。嗯，那里是房門。外面還有人在說話。再細(xì)聽，是父親和母親。

這時，趙雅朋的頭腦清醒了一點(diǎn)，他才想起來了：他是在自己家里，不是在珠州的出租屋里。今天早上一大早，要跟父親一起去鎮(zhèn)子?xùn)|頭去批發(fā)水果。

“小朋，要不，還是我跟你爸去。你回房間好好睡覺吧。”母親看到兒子睡眼惺忪的，心疼。

“媽，讓我去吧。我從來都沒有去過，想去看看。”趙雅朋撒謊道。其實(shí)，十幾年了，父母親一直都是凌晨去農(nóng)貿(mào)市場批發(fā)水果，他一點(diǎn)也不想去看。無非就是零售的小商販們大清早地跑到被稱為集貿(mào)市場的一片空地上以批發(fā)價格買回蔬菜、水果，帶回到自己的攤位上去售賣。兩天前，趙雅朋心急火燎地趕回來，沖進(jìn)家門，看到父親好端端地坐在客廳里的沙發(fā)上，正在那里看電視時，他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了。雖然母親撒謊把他騙回來，他也不怪她。他自己真的沒有信心堅持在高原上行走那一百八十公里。母親為他放棄徒步計劃找了一個很好的理由。

“小朋他媽，讓小朋去也好。萬一哪天我真的不行了，他想擺水果攤也知道到哪里去打貨。”父親一邊說話，一邊把將裝錢的腰包系在腰間。

“呸，呸，呸！大清早的，說的是什么話？！”母親這種情況下，對著空氣呸幾聲，就能抵消不吉利的話可能會帶來的惡果。

“媽，沒事的。我真的很想跟爸一起去看看。”趙雅朋說著，推開客廳門，徑直向屋外走去。

院子里仍然是烏漆抹黑的。乍一從燈光明亮的屋子里走出來，眼睛還不適應(yīng)，什么也看不清。于是，趙雅朋抬頭仰望天空，天空沒有月亮的蹤影，只有幾顆稀稀落落的星星。在趙雅朋的記憶里，他還是第一次這么早起床。一陣微風(fēng)吹過，挾攜著一股悠長的寒意，穿透厚厚的雙層夾克衫。趙雅朋一激靈，是啊，秋天快結(jié)束了，冬天要來了，而自己卻從燈火輝煌的大都市里逃了出來，躲進(jìn)這鄉(xiāng)村一隅。“小朋，咱們走吧？你還要拿什么東西嗎？”不知什么時候父親已經(jīng)搬出幾個塑料籃筐放在三輪車了，正在門口等著他出發(fā)呢。

“爸，我沒有什么東西要拿。”趙雅朋說著，跟在父親身后，就向院子外面走。

“小朋他爸，天黑，你們小心點(diǎn)。”母親站在院子門內(nèi)，叮囑著。燈光從正屋里照出來，映襯著母親發(fā)福的身影。散亂的頭發(fā)四周像鍍了一道耀眼的邊，像是金黃色，也像是銀白色。母親哪里像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人，簡直都像是六十歲了。趙雅朋鼻子一酸。

“小朋，你坐車上。我們得快一點(diǎn)兒。去晚了，只能買到別人挑剩下的。”父親推著三輪車，頭也不回地說道。趙雅朋猶豫了一下，就上了車，坐在父親身后。街道上沒有路燈，坑坑洼洼的。父親顯然對這條路很熟悉，顛簸了四、五分鐘，終于來到鎮(zhèn)子中心那條平坦的柏油馬路上。父親蹬著三輪車跑得更快了，耳畔已經(jīng)起了呼呼的風(fēng)聲。看著前面父親有節(jié)奏地扭動著的脊背，趙雅朋心里一忽兒暖暖的，一忽兒又愧疚不已。他想自己要是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xué)，現(xiàn)在每個月拿個上萬元的工資，父親母親也可以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開個雜貨店，不這么辛苦地起早貪黑地勞碌。再過幾年，父親母親老了，干不了這活兒，自己又該怎么辦呢？

幫父親收攤回家，吃過晚飯后，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diǎn)鐘了。趙雅朋擺成大字形躺在床上，正在為自己的前途發(fā)愁。這時他的手機(jī)響了，接聽之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趙雅朋，怎么一連幾天你都不上線聊天，在跟誰玩失蹤嗎？”

趙雅朋一骨碌地就坐起來：“怡萍姐？對不起，這一段時間心情不好。”

“又失戀了？”朱怡萍問道。

趙雅朋此時才發(fā)現(xiàn)，朱怡萍的聲音很不自然。會不會是阿香使用了‘文字轉(zhuǎn)語音軟件’？難道朱怡萍真的是阿香？趙雅朋的心沒有來由地怦怦直跳。

“何止是失戀，我還失業(yè)了呢！”趙雅朋自嘲地說。

“都這樣了，好像你的心情還不錯。你還離開了珠州。難道忘記你的目標(biāo)了嗎？”朱怡萍問道。

嗯，這樣的口氣很像是阿香的風(fēng)格。可是怎么才能知道她真的是鬼，還是阿香呢？她主動說她知道趙雅朋離開了珠州，可能是想讓自己確信她就是女鬼，有超自然的能力。但是，幾天前，阿香不也一下子就“猜”出來他在拉薩河邊嗎？對，還是得詐一詐她。“我沒有忘記。我還記得你要我?guī)湍阈揠娔X。怎么，現(xiàn)在電腦修好了？”趙雅朋突然加快語速，說了這么一句。他想，如果朱怡萍真的就是阿香的話，這樣可能讓她來不及想自己在扮演哪個角色，從而會露出破綻來。

“你？幫我修電腦？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我是鬼，隨便找臺電腦就能用了。還用得著修嗎？如果你不信，我找你爸媽聊天，看看他們怎么說！”朱怡萍的話好像是生氣了，但是聲音越聽越像是軟件轉(zhuǎn)換過來的，雖然是女聲，但語調(diào)卻有些生硬。

趙雅朋一聽就慌了。爸媽本來就迷信，要是讓爸媽直接跟一個鬼直接對話，不把他們嚇?biāo)啦殴帧！扳冀悖瑒e生氣。剛才我是逗你玩的。我沒有忘記我的目標(biāo)。不過，我真的覺得沒有指望能超過鄔桐林。前一段時間看過一篇新聞，里面還專門采訪他的一段呢。鄔桐林現(xiàn)在在一家很牛的電商公司，還當(dāng)上了運(yùn)維總監(jiān)。現(xiàn)在，36個月，差不過去了20個月。我想我沒指望超過他了。”

“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能下結(jié)論。如果就這樣放棄，不等于是自己打敗自己嗎？”

“其實(shí)，贏了他又如何呢？輸了我也不覺得丟人，因?yàn)樯细咧械臅r候就已經(jīng)輸給他了。我進(jìn)步一點(diǎn)，他進(jìn)步十點(diǎn)，差距會越來越大的。”趙雅朋雖然痛恨鄔桐林，畢竟還知道壞人也會學(xué)習(xí)。

“那你想一想他是怎么勾引到你的女友，又怎樣甩掉她的吧！”朱怡萍說完，掛掉了電話。不過，時間已經(jīng)過去一年多，劉一菲在趙雅朋心里已經(jīng)由一個‘被囚禁的公主’變成了一個貪慕虛榮的女子，就跟文采揚(yáng)一樣。不過，真情似乎是有條件的，相對的。趙雅朋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自己很喜歡阿香，要是阿香倒追自己的話，自己會不會甩掉劉一菲或文采揚(yáng)都很難說。這樣看來，他倒有點(diǎn)理解她們兩個了。就以自己的條件，除了長相比較帥一點(diǎn)，其余的真是百無一用。

趙雅朋想了一宿，也想不出要做什么。但他肯定不想擺水果攤。第二早上三點(diǎn)，他再次跟父親一起去批發(fā)水果時，立即就后悔了。實(shí)在是困得不行，眼睛都睜不開，頭昏昏沉沉的，像是灌滿了漿糊。坐在三輪車的后車廂內(nèi)，他問父親為什么不一次多買一些水果，三天或一個星期買一次，多好啊。天天這么早起床，太累了，吃不消。父親說：你以為我不想啊。家里沒有冷藏柜，而且一次買太多，怕賣不掉就會爛掉，糟賤東西！趙雅朋說冷藏柜要多少錢啊？父親說要兩千多塊呢。趙雅朋說，我不是給你們匯了三萬塊錢嗎？父親說，那是留著給你娶媳婦用的，我們怎么能用呢？趙雅朋說你們用吧。我還能掙錢。父親說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天天魂不守舍的樣子。我們還不敢讓你出去呢。你受了什么委曲啊？趙雅朋說沒有什么委曲，只是心里覺得憋曲。父親說你要是找不到媳婦我讓你媽托人給你介紹。趙雅朋說爸在你們心里兒子這么沒有用，連個媳婦都找不到？父親我們不是替你著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