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白駒電子辦公樓二樓最東面，CTO楊進磊的小辦公室里，收拾得整整齊齊。在他辦公桌的正對面，三個小書柜里，擺滿了各種產品模型和線路板。這三張書柜，各有六層下傾斜隔板，敞開式的，沒有門。右邊書柜上擺放的是已經停產的產品模型；中間擺放的是正在量產的產品模型；左邊的側是概念產品和即將上市的產品模型。產品的研發是公司的機密，楊進磊很少在自己的小辦公室里接待訪客。現在，楊進磊的辦公桌與書柜之間的小張旋轉椅上就坐著一位訪客。
這位訪客當然不是外人，他是王振東。皎白駒外面的威脅暫時解決了。公司老板冼國昌決定將軟件、硬件和維護都并入楊進磊的部門。首席信息官CIO的職位取消了。王振東很失望，這個覬覦已久的職位，快要到手的時候卻忽然沒有了，那自己跟在水里撈月亮的猴子有什么區別？更讓他氣憤的是，運維職能總共只剩下三個人，趙雅朋還保留著總監的頭銜，享受著總監的薪資待遇。工資不都是保密的嗎？王振東怎么知道的呢？噓，王振東不還是管著ERP等公司的數據嗎？他什么都知道啊。他還聽到小道消息說公司準備把做網站的兩名開發人員從產品開發團隊中分離出來，交由趙雅朋管理。不行，不能坐以待斃，要主動出擊。這就是他現在坐在楊進磊辦公室的原因。王振東知道楊進磊的脾氣，就說：“楊總，對于公司的發展，我有幾點建議。不知當講不當講？”楊進磊客客氣氣地說：“請講。”王振東向前湊了湊：“楊總，我覺得運維的趙雅朋挺能干的。其實他在PHP程序開發上也比較熟練。公司的官網和其它十幾個網站也是用PHP開發的。經常需要任修修補補的，我建議把趙雅朋調到網絡軟件組擔任主管，充分發揮他的作用。”楊進磊聽到這么大膽的建議，挺吃驚的。老板的策略就是盡量給高的頭銜，少的工資，以確保最低薪資成本，最高智力收益。馮志貴離職后，冼董也是考慮到趙雅朋的貢獻，才保住他總監頭銜的。現在要把他的總監去掉，換成主管，他肯嗎？不過楊進磊為人謹慎，并沒有表態：“將趙雅朋的職位從總監降為主管，會不會被他理解為公司要否定他的能力和貢獻呢？”
王振東說：“我看不會。我的意思是讓趙雅朋還兼任‘運維經理’一職。上一次他跟網站開發人員一道解決公司網站的盜鏈，精簡數據庫集群陣列服務器等，他都表現出優秀的開發人員的素質。他本也多次表示想參與開發工作中來。我們要充分利用他的長處才對啊。如果他肯兼任兩職，內部溝通的障礙肯定消彌于無形，效率會大大提升。”
楊進磊說：“從理論上講，是這樣的。運維那一部分職能非常重要。卻又獨立于我們開發部門之外，溝通是個問題。上次，我們想開發一個功能，讓導航儀通過USB連上電腦后，主動訪問我們的網站，向網站提供一個系列號，以確定是不是我們的產品。由于這涉及到過往數據的導入。還要開發一個Perl程序以cronjob任務每天定期運行來生成統計報表。這么一個并不算復雜的功能，扯了三個多月都沒有解決。未來新產品將會提供自動更新數據服務，需要硬件、軟件、網站及服務器管理四個方面緊密的配合才能打造一個穩定可靠的在線服務。你的提議很好，不過，我認為趙雅朋不會同意。最終可能還會導致他像馮總一樣負氣出走。”
王振東心里說走了才好呢。不過，他嘴里卻說：“我知道楊總不愿意去找冼董講這件事。如果您同意，我愿意代替楊總向冼董進言。您看如何？”
楊進磊沉吟片刻，覺得不妥。不能讓王振東，也不能讓任何下屬養成越級匯報的習慣。自己雖不是貪權之人，但流程要對，事情才能做對。流程錯了，結果往往都是出人意外。“這樣吧，你把這個想法寫成文字，講得系統一點，理由充分一點。作為你月度報告的一部分，由我來匯報比較自然一些。”
王振東連聲說了一大串好好好。
周五下午下班時分，趙雅朋在PuTTY中鍵入exit，退出最后一臺服務器。他每周五下午都要對所有的服務器進行檢查。以確保沒有異常。這時，王振東笑嘻嘻地坐過來。“雅朋，下班后咱哥倆兒去‘P2P餃子館’好好喝一杯。我請客。”王振東不知道從哪里打聽到，趙雅朋喜歡去那個名字古怪的餃子館。趙雅朋笑著反問道：“不會吧？在你眼里我都成酒鬼了？”王振東一愣立即反應過來：“咳，你知道我講話就喜歡夸張。反正食堂的飯又不好吃，我們一起去吃餃子。你從美國回來這么久，還沒有跟我講講你的心得體會，好讓我頂禮膜拜一番。”趙雅朋見他第一次稱呼自己為雅朋，態度又出奇地好，不便駁他的面子。再說了，自己真的想去餃子館吃一頓。
兩盤餃子，兩盤涼菜，兩瓶啤酒，兩個人面對面地坐在P2P餃子館里。趙雅朋想大家給自己取的綽號可真是恰到好處。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并沒有一個完全可以推心置腹的死黨。上次在書展簽名售書時遇到了鄔桐林，他從鄔桐林眼里看到了震驚、妒忌，是的，也有一點愧疚，他百感交集，有很多話想跟人講。居高臨下的喜悅，被一向瞧不起自己的人認可后的張狂，強敵認輸時自己體會到的惻隱，擁抱成功的滿足……恐怕只有阿香能聽得懂。可是阿香是自己心中的女神。不，朱怡萍是自己心中的女神，阿香算是紅顏知己吧。
“雅朋，你怎么說話老走神？在想什么好事呢？”王振東給自己和趙雅朋各倒滿一杯啤酒，抬頭瞅見趙雅朋心不在焉的樣子。
“看我的樣子，像在想好事嗎？”趙雅朋苦笑一聲。
“看得出來，你有心事。可真佩服你，什么事都能藏在心里。來，干了這杯。是我敬你的。過去的幾個月里，你在工作上給我非常大的支持與幫助。我先干為敬！”說完，王振東舉起玻璃杯，一仰脖，干了。然后又把酒杯口朝下，示意他喝得干干凈凈。
趙雅朋知道王振東家鄉喝酒的規矩。他們以能喝酒且喝酒爽快而自豪。他不明白，能喝進去大量的酒精，能代表著什么呢？男子漢氣概？那面對著酒色引誘也不動心起念，那才叫男子漢氣概吧！類似的例子可以舉出千千萬，可人家就選擇了酒來檢驗，你沒辦法。他也舉起杯，說道：“王總，不，振東，幫你是我的工作，應該的。而且，從我的角度看，你也在幫我。好，干了。”
幾杯酒下肚，又吃了幾個餃子。趙雅朋的大腦開始有模糊起來，看來自己的酒量不是一般的差。王振東看時機成熟，也開始提高嗓門，口齒不清地嚷嚷起來：“雅朋，原本以為你就是玩服務器厲害。沒有想到，你老弟玩程序也玩得專業啊。我真是既佩服，又嫉妒啊。你有心事，我知道是為什么。我也替你難過啊。”
趙雅朋驚訝：“你知道？”
王振東左手扶住酒瓶，右手搭在趙雅朋的肩膀上：“知---道，我----全知道。冼董說，要把運維部---變成運----維課，并入----開發部。你從----總監，變成經---理。擱誰---誰也難受。”王振東一邊結巴著說話，一面假裝翻著白眼觀察趙雅朋。
聽到這些，趙雅朋心煩了：什么？要把我變成經理？為了創造出更多的職位，皎白駒的機構設置不倫不類的。公司下設四個事業部：生產、營銷、研發、行政，其一把都是CXO；各事業部下是第二級組織----部，其一把手是總監；第三級是借鑒于臺灣、日韓的課，其一把手是經理，卻不是課長；第四級組織是組，其一把手是主管。從入職公司的第一天起他就覺得這樣的總監職位不牢固，今天王振東這樣講也合情合理。早就應該整改了。不過，現在整改到自己頭上來了，還真不太好接受呢。他問：“振東，不，王總，你的消息可靠嗎？”
“當然可----靠！職位名號----都是虛----的，工資不----降，不用擔----心。”王振東見趙雅朋相信了，心中竊喜。他又掙扎著給趙雅朋倒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舉起來：“雅朋，我覺得---你是個人----才。特別是在編----程方面的潛力很----大----很大----我向楊----總推薦，請你兼----任網絡軟件---組主----管。以后，你就可以----明正言----順地跟我----們一起研究軟----件開發。”
趙雅朋覺得王振東真的是欣賞自己。推薦自己兼任網絡軟件組主管也不錯。現在那個組還有兩位開發人員。以后可以跟他們一起相互學習，肯定會進步很快。掛不掛總監這個頭銜，對于自己來說，已經不太重要了。他想深入地介入開發工作，特別是有機會與硬件開發人員一起工作，將會在自己面前打開一個全新的世界。而且，公司決定的事情，你要是反對，只有一條出路：辭職。況且，現在離交書稿的日子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要是從皎白駒出去了，還得要去租房子等一大堆煩心的事，先將就一下吧。想到這里，趙雅朋說：“謝謝你，王總，我一定會好好地干。”
楊進磊得到王振東的消息，說趙雅朋接受報告中的建議，擔任運維課經理，兼任網絡軟件開發組主管，于是親自去找冼董討論了這件事。冼國昌如釋重負，終于把研發部的團隊位置擺正了，他也被趙雅朋虛懷若谷的精神所感動，他大筆一揮，同意了楊進磊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