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乾從唐龍炎身側(cè)望了一眼那枚銅錢,眉毛一挑,但沒有說什么。唐龍炎上前兩步,望了望自己手中的那枚銅錢,嘆了口氣,隨即閉上雙眼,將銅錢放在自己的食指上,用拇指輕輕一彈,那枚銅錢便帶著百余人的生死,旋轉(zhuǎn)翻騰著飛到了半空中。
這一刻,數(shù)百人皆不約而同的望著那一枚銅錢的翻轉(zhuǎn),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一般,隨即,唐龍炎還未等銅錢落下,便直接伸出左手將銅錢回落,按在了自己的右手背上,結(jié)束了這一段痛苦的煎熬。
在眾人或焦慮或期待的目光中,唐龍炎慢慢的將左手打開。此刻,一名遼人似乎再也受不住這般煎熬,當即掙脫守衛(wèi),朝著唐龍炎沖了過去。唐龍炎望也不望,身子一側(cè),那人便撲了個空,頹然的倒在唐龍炎身后,被龍騎兵們死死按住,再也動彈不得。
除了龍騎兵,此刻距離唐龍炎最近的便是那名叫蕭潛的山大王,他帶著復雜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朝唐龍炎手背上的銅板一望,發(fā)現(xiàn)是宋元通寶四個字,他先是一怔,隨即一陣狂喜涌上心頭,全身頓時沒了力氣,當即四肢大開的躺在地上,狂叫道:“沒事了,太好了,太好了,老天還是眷顧我們的!”
但他的興奮只是一瞬,回過神來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命運依舊掌握在唐龍炎的手中,只要他一時間不高興,自己的弟兄妻兒還是得人頭落地,葬生于此。想到這里,他不禁猛的坐了起來,雙眼死死盯著唐龍炎,大氣不敢出一口。
唐龍炎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銅板,點了點頭,道:“既然上天都這般眷顧你們,那我便暫且放你們一條生路好了,蕭潛,速速將掠奪的女子放回,這山中野獸不少,田地也還不錯,你們又是行伍出身,大可以以打獵為生,以種植為業(yè),聚集成村落。萬不可再做這般違背良心之事,無論是對于遼人,還是對于宋人,掠奪都是不對的。”
蕭潛此刻得知自己撿回了一條命,心中大喜,自然滿口應允道:“謹記將軍之言,小的定會將這些掠奪的女子放回,這個山寨也決計不會再做山賊的勾當。”
唐龍炎的眼中閃過一絲蒼白的火焰,他慢慢走到蕭潛的身旁,將方才的那枚銅板放到他的手掌心,朝他道:“這枚銅板,便留給你做個紀念吧。希望你看到它的時候,記得你對我的承諾。若有哪一天,我發(fā)現(xiàn)你沒有兌現(xiàn)承諾,那你的遭遇,便如同這間房子一般。”說罷他左臂一揮,六道火焰沖天而起,洶涌的火光被唐龍炎輕松的控制到了一丈的高度,但那噴薄而出的熾熱卻直接將一間屋子碾碎,狂躁的爆裂聲回想在空蕩蕩的四周,讓人心中生寒。
“小的,明白了。”蕭潛直到此刻才明白,唐龍炎所使用的并非什么妖術(shù),那蜂擁而至的熾熱狂風吹在他的臉上竟然如此真實,方才還是完好無缺的房子,此刻早已成為殘垣斷壁,這等神技,自己決難抵擋,方才他只不過是隨口應允,而如今,則是真心被震懾。
五十年后,當九十歲高齡的蕭潛笑望著自己膝下滿堂的兒孫,不禁微笑著回憶起此刻的畫面,因為在這個時候,他親眼見證過一個最接近神的存在,并且在如此近距離的接近中,自己還能微笑的活道今天。
唐龍炎一轉(zhuǎn)身,最后對他說了一句話:“若你的兄弟中有通風報信者,那你便是不把我的兄弟放在眼里,到時候,只需要我一人,也會讓你們永世不得超生!記住了,下次遇見我,若要拋銅板,千萬不要選宋元通寶了,否則,必死無疑!”說罷,大袖一揮,下令道:“時候不早了,眾龍騎兵聽令,上馬前行!”
蕭潛感受著自己手中銅錢上的一絲溫熱,細細撫摸起這枚銅板來,忽然間,他感到有些奇怪,低頭望去之時,他心中頓時閃過一道亮光,方才的驚恐與擔憂瞬間化為羞愧,他對身旁的一名遼人道:“老二,你腳步最快,快將老四叫回來,方才是我太糊涂,竟然要將這等好人葬送在遼軍手中!”
他見老二沒有動,不禁有些怒意:“老二,快啊!遲了就來不及了!我們不能失信于人的!”
老二沒有說話,而是驚恐的指了指蕭潛的身后,蕭潛回頭一望,發(fā)現(xiàn)一個人渾身捆著麻繩,口中塞著麻布,正躺在地上嗚咽不止。
“罷了罷了。”蕭潛長嘆了一口氣,道:“兄弟們,咱們不能做山賊了,明天早起,開始打獵種田吧。”
此刻,唐龍炎早已騎上戰(zhàn)馬,繼續(xù)繞過遼軍右翼向前輕聲疾步前行。這時,龍乾悄然走上前來,朝唐龍炎道:“主人方才交給那名山大王的,只怕是昔日唐凌天大人手中的銅板吧。”
唐龍炎點了點頭,不可置否。他嘆了口氣,道:“我終究是狠不下心來,讓諸位弟兄失望了。”說罷,他又笑笑道:“如我這般看不破妻離子散的人,也會在戰(zhàn)場上斬殺遼軍的,龍乾你放心好了。”
龍乾抱拳道:“主人心存善念并非壞事,能將一百余人放生,也算是為我軍他日的決戰(zhàn)積德求福。屬下最擔心的,其實是主人猶豫不決,身為一軍將帥,果斷決絕才是不可或缺的。想來若是唐灝天大人在場,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主人能在一開始便決心將人給放了,屬下便也安心了。”
唐龍炎點了點頭,他見龍乾并未指責,心中稍安。方才他所拋的銅板是唐凌天昔日與唐灝天打賭時所用的道具,兩面皆是宋元通寶。即便再次遇上他們,唐龍炎也不愿殺生,因此才同蕭潛說道不可再選宋元通寶這一面,他留下那枚硬幣,也是在驚醒蕭潛,自己已是網(wǎng)開一面,他不可再有異心。
就在此時,唐龍炎忽然伸手將龍乾的身子壓下去幾分,一縷陽光,慢慢從樹葉的縫隙間射了過來,龍乾一愣,當即朝身后的龍騎兵使了個眼神,十名龍騎兵組成一個臨時的斥候隊伍,翻身下馬,朝著那邊悄然走了過去。
“不用太靠近,那一隊斥候有二十人之多,距離我們已不足一里。附近還有兩組斥候在搜查,不過他們神情比較輕松,搜查比較隨意,范圍也頗大,不像是針對我們而來。”一個黑影閃出,卻是黑貓在朝唐龍炎低聲報道。
唐龍炎望了望西北方,隨即收回眼光,道:“眾人就在此地歇息,十人斥候隊一個時辰一換,務(wù)必保證斥候不能發(fā)現(xiàn)我們1馨悅,你傳令給這山中豹群,若有需要,還需它們出面吼叫威懾,想來遼軍斥候不過奉命偵查,不會這般深入,遇到豹群定然后退。四弟,你負責在四周布置深坑陷阱,泥土要作陳舊色,不能是翻新的泥土。上面的覆蓋用枯葉,再用一層新葉,顯得陷阱所造時間頗久。即便是他們有所深入,也會認定這一片只是有尋常獵戶出入。”說罷,他朝龍騎兵們一揮手,道:“龍騎兵,下馬歇息吧。養(yǎng)足精神,今夜要夜行四個時辰。”
沒有一句怨言,沒有一個人嘟囔,騎兵們拖著幾乎透支的身軀,慢慢下了馬,紛紛席地而坐,一夜的低聲潛行,圍堵山寨,讓他們的精神和肉體上的負擔都到達了極限,此刻雖能休息,但不能生火做飯,只能和著涼水咽下干冷粗糙的干糧。士兵擔心隨時有可能遇上戰(zhàn)斗,皆不敢輕易卸下盔甲。不少人一坐倒在地,背一貼著樹干,便直接沉沉的睡去,臉上還尤帶著一絲擔憂的神色。
唐龍炎見四周一切平靜如常,心中稍稍寬心,他也在馬背上奔波了一晚上,加上他身為領(lǐng)軍,心中壓力最大,雖然玄功深修,卻也十分疲憊,他翻身下馬,隨便找了一顆樹靠在上面,隨即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猛然間身子一顫,從睡夢中驚醒過來,見四周已經(jīng)暗了下來,忙問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什么時辰了?”
一旁放風的龍坤回答道:“剛剛酉時,大人不必太過驚慌,時辰尚早,天雖有些黑了,但大人若是疲憊,還可再小憩一會。”
唐龍炎忙搖了搖頭,道:“不必了,龍坤,你也累了吧,快休息一陣吧,別累壞了身子。”
龍坤淡淡一笑,道:“昔日吾等追隨唐灝天大人之際,曾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追趕潰軍,今時雖不同往日,但屬下已經(jīng)睡過兩個時辰,已經(jīng)不困了。”
唐龍炎望了望天,隨即朝龍坤道:“時候也不早了,傳令下去,所有龍騎兵稍作調(diào)整,一炷香后,繼續(xù)趕路,違令者,嚴懲不貸!”
于是,在休息了一個白天后,龍騎兵再度踏上征程,此時他們已經(jīng)距離遼軍右翼不遠,四周的斥候也越來越多,探查越來越嚴,在天空中的周天翼與黃馨悅也不得不冒險低空飛行,生怕被遼軍發(fā)現(xiàn)。
一路人馬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后,唐龍炎忽然右臂一抬,整個龍騎兵再次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