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傷的男子咽了咽唾沫,眼饞地搓手躍躍欲試上前,卻愕然頓住如被攝住了魂魄一般,動彈不得——那女子眉眼冷如刀劍,直直向他刺來!
啪的一聲,老嫗揚手將女子打得偏了頭,慘白的臉頰上映出了五指紅印。
“不要臉的婊子還充什么貞潔烈女!”
老嫗憤然起身,指著地上的女子大罵。
女子回眸,那明眸中似乎純凈無物,卻又蘊了萬語千言一般,沒有絲毫畏懼,似乎在鄙夷眼前之人,眼神冷漠如九尺寒冰,凜冽如刀風劍戟。
溫暖如春的屋子里,映進來冬日的旭陽,老嫗卻被女子冷冷地眼盯得發毛,生生打了個寒顫。
“妖女!”
老嫗顫抖地伸手指著地上的陸小妹驚懼道,“妖女!”
她活了近百年,第二次遇見這樣眼睛的女子。
第一次,是她未被趕出宮的時候,見到的花家嫡女,花似源。
那個手心生著紅痣的妖女,是傳聞會帶來災難的天煞孤星。
老嫗驚懼地繞到女子身后,顫抖著老手掰開了女子被捆綁的手,果然在女子的左手掌心,有一枚紅痣。
“啊!”
老嫗驚恐起身后退,直到撞到了儲物的柜子,震掉了一個放雜物的壇子。
顧不及許多,老嫗指著負傷的男子慌亂道:“快,快把她送回宮去!”
“王婆婆?”
小全子匪夷所思地望了望嚇得眼睛瞪得老大的老嫗,又望了望地上的女子,“你說她是妖女?”
“天煞孤星!禍國妖女!”
老嫗緊貼著墻壁,像躲避瘟疫一般躲著眼前的落魄女子,“和她扯上關系一準沒有好事!小則家破人亡,大則禍國殃民!你,你昨夜遇難,也怕和她脫不了干系!快快將她送走!否則你小命不保!”
男子凝眉,眉眼中也現出了狠意,昨夜他的確是偷懶,沒仔細看路。但如今似乎也未自己偷懶尋到了由頭,全都怪罪到了眼前的妖女身上。
自己耽誤了送泉水已經難逃責難,說不定帶這妖女回去還能有獎賞。為了不讓旁人察覺,他們可以獨攬功勞,昨夜王婆婆已經準備好了馬車,他們可以不驚動任何人將這妖女送回王宮。
“別動!”
小全子伸手要拽地上的女子,卻沒想到之前不動聲色的女子瑟縮著向后躲閃,趕忙上前粗暴地抓住了女子的頭發,伸手將一旁準備好的黑布袋蒙上了女子的頭臉。
男子拖著被捆綁的女子,回首道:“婆婆,那我把這妖女送回去!”
“小心些!”老嫗微顫上前,險些踩到了碎落在地的瓷片,追到門前,不忘記囑咐:“記得把賞銀帶回來!”
“哦!”
王全撇了撇嘴,頭也不回地將女子拖出了門。女子緋紅的裙擺被染了泥土,在地上拖出了好長一道蜿蜒雪痕。
馬車顛簸,王全“嘖”了一聲,揮鞭子打在了身前的黑馬身上。
老太婆真會偷工減料,尋了個破車來,用的還是昨夜他翻車時候用的馬來拉。這馬性子野,總是和他對著干。
不過想到得了不菲的賞金,終于不必日夜操勞來運水,甚至可以離開都城做點小買賣,娶媳婦了,王全心情就好了不少,連頭頂的疼痛都不覺得了。他本來也和老太婆不沾親帶故,只不過是各取所需,如今得了銀子,也不必給她,老太婆真是癡心妄想。
王全想得正美,猛然間脖子上被架上了一柄短刀都不察覺。
“停下來。”
耳畔女子的低沉聲像是從地獄傳來,脖子上的冷刃又逼近了幾分,王全已經感到些許刺痛。
“吁……”
王全拉住了馬,脖子上疼痛傳來,痛得直咧嘴,他還沒弄明白女子究竟是如何逃脫了束縛的,就感到腦后有如針刺,一陣麻痛后,眼前一黑,直直跌落在地。
男子的頭著地,磕破的頭部,汩汩地流出血。
“……”
陸小妹刷地一聲收了短刀,再也沒看地上的男子一眼。
她該慶幸那老太婆慌亂之際打破了瓷壇,讓她趁著王全來捉她的時候拾到了一枚殘片,才割破了繩索。陸小妹低頭,瞥了眼手腕上被瓷片割破的劃痕,冷哼一聲,坐在了駕車的位置上。
“駕!”
馬車絕塵踏雪而去。
王宮之中亂作一團。
太后殿。
花似鸞和太后面對著冷面如灰的祁冠宇。
“朕想知道,”祁冠宇將一道懿旨摔在地上,“母后究竟憑什么,送朕的妃子出宮!”
“哀家并沒下過這樣的懿旨!”
太后氣得滿臉通紅,雍容華貴姿態不再,顧不得下人拾撿,親自疾走兩步拾起了地上的黃綢御令,看了以后大驚失色,卻還裝作淡然道:
“這,這,這不是哀家寫的……必定是有人冒充了哀家筆跡,盜用了鳳印!哀家怎么會放那妖女離宮!”
“母后……”花似鸞依舊和昨夜一夜,眼睛紅腫,楚楚可憐地拉著太后,“那女子若是不祥,會不會禍我大清國子民江山?”
“妖女……”太后捏著御令,氣得發抖,怒目轉向祁冠宇,“哀家說了,哀家絕對沒有要放她離開的意思,王若是執意糾纏,是斷然沒有一點結果的!還不如通緝全國,盡早捉拿這禍國妖女才是!”
“不需要母后提醒,”祁冠宇冷眼,強壓著怒火瞪向太后花可仁,“朕早就花了畫像令青龍國大小關卡捉拿阻攔,布告全國,重金懸賞,她就算離開了王宮,也不可能逃出青龍國!”
說罷,祁冠宇便拂袖而去,臨到門前,頓住了,“從今日起元妃好好待在鳳凰殿中,沒有朕的旨意,不可踏出一步。”
“王!”
花似鸞驚慌叫出聲,心猛然抽緊,一想到昨夜自己引尚筱舞逃離牡丹殿被祁冠宇察覺了,便噗通一聲跪倒,抽泣凝噎:“王,鸞兒只是不愿王被那妖女拖累……”
她不過讓人在牡丹殿后鋪上了厚厚的雜草,看到尚筱舞向議政殿去了,便摒去了眾人,故意將自己下了藥是事情說給祁冠宇聽,想觸怒了了祁冠宇。
花似鸞以為依照尚筱舞的性子,一定會沖上去和祁冠宇理論,花似鸞要祁冠宇,親手毀了尚筱舞肚子里的孩子,這樣,尚筱舞便不會原諒祁冠宇,而自己,就可以趁機安撫王。她占著姐姐的身子,就算祁冠宇對她所作所為怒不可遏,也斷然不會傷她一分。
但是,花似鸞如何也沒料到,尚筱舞會無故消失在這偌大宮闕之中。心里存了個疑影,對尚筱舞又增了幾分恐懼。
一旁的太后愣神地癱坐來鳳椅上,難以置信地將手上的御令看了又看,是自己的筆跡,鳳印的紅印——但她就是想不起來,自己什么時候寫了這么個東西!
她怎么會放那妖女出宮!?
她正想著如何讓牡丹殿成為尚筱舞的葬身之所,又怎么會放那妖女離開?
除非……
太后猛然起身。
花似鸞癱坐在一旁,驚訝道:“太……后?”
太后無視地上的女子,失神地望著遠方。
能將一個大活人在他們眼皮下帶走,只有那個人!那個人還活著!?
“是你……”
“太,太后,你說誰?”花似鸞驚恐地望著失笑癲狂的女人,顫抖著后退。
“是你嗎?”
太后難以置信地望著手上的御令,“阿宇,你還活著嗎?你為了那個女人,走了那么久,如今為了她,又回來了?她就那么重要么……”
都城高高的城墻下的陰影處,聽著一輛馬車。
陸小妹撩開了車簾,冷眼望見,城門上赫然貼著自己的大大畫像。
她不自覺地冷笑。
那手筆,一看,就是祁冠宇親手畫的。
曾經她逃了那么多次,還是被他找到了。
陸小妹拔出了隨身佩戴的短刀,吹毛斷發的利刃上,映出了自己的臉。
這易容后張臉,的確如花似玉,美得宛若仙子。
可從換上這張臉的一刻起,她就厭惡至極。
利刃上映出的美麗容顏笑得凄涼又絕望。
祁冠宇,這次,你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