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天晚上纔看到攝政王三更半夜攜帶一女子出宮,這緊趕著次日就傳出王妃身體抱恙,攝政王早朝請假在家的消息來。
一羣自認(rèn)爲(wèi)揣度人心的本事十分了得的官員們個個都是眼睛發(fā)亮,覺得自己已經(jīng)窺測透了整件事的本質(zhì)來。
只不過爲(wèi)了保險起見,工部尚書米大人回家之後還是特意讓自己的夫人走了一趟昌珉公主的府第。
米夫人匆匆而來,可是等了好一會兒昌珉公主才被婢女扶著從後堂出來。
“臣婦見過公主!”米夫人臉上立刻就掛滿笑容起身見禮,見到昌珉公主神色厭倦就諂媚道,“瞧著公主的氣色像是越發(fā)的好了呢,想必最近順心不少吧!”
昌珉公主淡淡的看她一眼,神情倨傲,徑自走到首位上坐了,斜睨她一眼,不悅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了,沒事別總往我這裡跑,有什麼事你非得一大早的跑到我這裡來?”
“是臣婦唐突了。”米夫人陪著笑,掩飾眼底的尷尬之色,本來還有意寒暄,這會兒也顧不上了,直接就開門見山道:“公主快人快語,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臣婦此來,是有件事情要告訴公主知道的。”
“哦?”昌珉公主不鹹不淡的應(yīng)了聲,擡頭遞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不瞞公主,昨兒個晚上我家老爺被皇上連夜傳召入宮,回來的時候恰巧遇到攝政王帶了個女子同乘輦車從宮裡出來,老爺說當(dāng)時天太黑了,並沒有看清楚那女子的長相,公主您看——”米夫人道,一邊小心翼翼的注意著昌珉公主的神色。
昌珉公主聞言,眼睛瞬時一亮。
米夫人鬆一口氣,這才繼續(xù)道:“方纔老爺他下朝回來,又說是攝政王今日的早朝告了假,好像是因爲(wèi)王妃身體抱恙。公主您也知道,以前王爺不常在京城逗留,也不喜歡往來應(yīng)酬,咱們對王爺?shù)钠舛济煌笍亍9骱屯鯛斒怯H兄妹,這事兒還得望著公主給指點(diǎn)一二的!”
昌珉公主沒有馬上說話,而是接過婢女遞上來的茶碗抿了一口茶,垂眸的時候眼底有冷厲的光芒一閃而逝。
隨後她擡起頭,輕輕的笑了:“說起本宮的這位五哥,他那性子的確是不好拿捏的,不過不管怎麼說,眼光獨(dú)到倒是真的。”
“此話怎講?”米夫人愣了一愣。
“別的姑且拋開一邊不提,只就在聘娶王妃一事上頭不就是嗎?本宮的那位五嫂,無論是從樣貌還是手段上都是一等一的。若是換做旁人,要娶那樣一個無憑無靠的侯門孤女——誰不得好好的思量著來?”昌珉公主道,語氣略帶感慨,卻是能一眼就叫人看出虛假的意思來。
她也不在乎,仍舊繼續(xù)道,“只有五哥他獨(dú)具慧眼,力排衆(zhòng)議娶了她,結(jié)果沒有想到那女人卻成了他登上高位的最大助力,這一點(diǎn)不能不說是叫人唏噓的。不過反過來再看,這世上似乎也唯有五哥那樣的人才能駕馭的了那女人的性子了。那個樣貌,那個脾氣,別的男人,哪個能看受得了?若是一般的男人,還不得被她死死的壓制住?想著都覺得可憐。”
昌珉公主的一番話,不顯山不露水,表面上是把宋灝和明樂之間做爲(wèi)佳偶天成的典範(fàn)很是誇讚了一番。
米夫人仔細(xì)的聽著,同時心裡也在加緊揣摩。
她和昌珉公主打交道已經(jīng)有些時日了,基本能夠摸得透她說話的方式,仔細(xì)的一品,心裡突然就是一喜。
就是因爲(wèi)明樂太強(qiáng)勢,而宋灝又同樣是個高高在上不容人忤逆的個性,這兩個人合拍的時候雙劍合璧所向披靡,可真要對峙起來,越都是這樣的性子就越是難以磨合的。
更何況中間還橫插了紀(jì)浩禹那一槓子,宋灝是個男人,哪怕只是些捕風(fēng)捉影的揣測之言,是個男人也都受不了自己的妻子在外傳出風(fēng)流韻事來。
再者了,昌珉公主這話的言下之意分明是在暗指當(dāng)初宋灝之所以會看上明樂就是看中了她的能力,而如今,他大事已成,這個女人若是再在他面前作威作福,就極有可能演變成他的眼中釘。
依著上位者的心思——
想要除掉她只怕都唯恐來不及呢!
得了昌珉公主的提示,米夫人總算是定下心來。
“多謝公主提點(diǎn),臣婦明白了。”米夫人道,起身告辭,“一大早的上門打擾實(shí)在唐突,臣婦這就先行告辭了。”
“嗯!”昌珉公主不甚在意的微微點(diǎn)頭,眼皮都沒有再擡一下。
米夫人又屈膝施了一禮就匆忙回去和米尚書合計此事。
看著她急匆匆的離開,昌珉公主臉上的笑容才瞬間凝固,眼神陰沉沉的,看起來很有幾分可怕。
“公主,您明知道這件事另有內(nèi)情,怎麼還叫米夫人他們?nèi)ヅ鲞@釘子?”雲(yún)霓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忍不住擔(dān)憂。
自從平陽侯府被一把火燒了之後,自家主子簡直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表面看上去一如往常,可實(shí)際上背地裡整個人都變得陰鷙而恐怖了起來,哪怕是她和雲(yún)裳兩個服侍了多年的老人都被她那陰沉沉喜怒無常的脾氣嚇的寢食難安,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的伺候著,生怕萬一會有什麼閃失就惹怒了昌珉公主。
因爲(wèi)明樂栽了一個意圖不軌的罪名給彭修,整個平陽侯府,不僅府邸被焚燬,名聲也沒了。
爵位被取締,公主不僅成了寡婦,還被夫家的名聲累及。
雖然新帝繼位之後對這個名義上的姑姑也算照拂,重新?lián)芰烁诮o她安置,也賞賜了好些東西安撫,但是對於昌珉公主而言,這些似乎都完全失去了意義。
這些天來她一門心思的盯著殷王府,或者更確切的說是盯著明樂。
甚至於不惜動用手段,私底下四處散播對明樂不利的流言出來,把整個京城攪和的雞犬不寧,是一門心思的要和殷王妃死磕到底了。
雲(yún)霓和雲(yún)裳兩個被她的舉動嚇得不輕,想勸又不敢。
所以這會兒逮到了機(jī)會就趕緊隱晦的提了提。
昌珉公主卻是什麼也聽不進(jìn)去的,聞言就是冷笑,“就算不是真的又怎麼樣?宋灝掌權(quán)之後那個賤人也跟著今非昔比,我想要明著動她幾乎是不可能的,既然有人願意出面攪和,我爲(wèi)什麼不能順?biāo)浦鄣募影鸦穑考词姑髦啦荒苣盟鯓樱o她心裡添點(diǎn)堵也好。”
“可是萬一惹惱了攝政王呢?”雲(yún)霓擔(dān)憂道。
自家主子又不是個蠢笨的,怎麼到了這會兒反而看不清形勢了呢?
如今在這朝中攝政王隻手遮天,惹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還能有自家主子的好日子過嗎?
“說是兄妹,他本來就沒把我放在眼裡,多這一樁少這一件的也沒什麼大不了。”昌珉公主不以爲(wèi)然,重重的把手裡茶碗擱在桌子上,“先帝剛剛駕崩,宋灝他自己也頂著不小的壓力,這個時候爲(wèi)了不落人口實(shí),哪怕是被他知道了是我在背後做了小動作,他也不敢把我怎麼樣,否則就會和先帝一樣留下個狹隘自私不容人的惡名出來,到時候他就得不償失了。”
雲(yún)霓的嘴脣動了動,還想說什麼,也知道昌珉公主聽不進(jìn)去,終究還是作罷。
昌珉公主的眼睛裡閃動著瘋狂而熱烈的火焰,脣角牽起一抹冷硬的笑容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子裡。
爲(wèi)了堵塞悠悠衆(zhòng)口,宋灝一時半會的確是不會動她的,可長此以往,總有風(fēng)頭過去的時候。
所以總是這麼小打小鬧的也不是個辦法,她必須得趕緊的採取切實(shí)的行動才行。
昌珉公主心裡暗暗的計較,心不在焉的進(jìn)了內(nèi)堂。
雲(yún)裳從外面走進(jìn)來收拾茶具,和雲(yún)霓對望一眼,也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遲疑道:“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我看公主分明就是瘋魔了的——”
“你閉嘴!”雲(yún)霓向來看不上雲(yún)裳懦弱的個性,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冷聲道:“你以爲(wèi)公主就是個沒計較的嗎?別看現(xiàn)在相安無事,殷王妃是個什麼樣的人?等到過個一年半載風(fēng)頭過去了,這裡還哪會有咱們的容身之所?”
說完就冷哼一聲跟著昌珉公主進(jìn)了後堂。
雲(yún)裳咬著嘴脣站在廳中,靜默的站了一會兒,終究只是垂下眼睛一聲嘆息。
這些人只會憑空耍狠,卻是完全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了,就憑昌珉公主想要和攝政王夫婦抗衡——
以卵擊石罷了!
就在米夫人拜訪昌珉公主的同時,工部另一位武侍郎的夫人也乘坐小轎去了禮王府。
武夫人和四王妃張氏是手帕交,兩人的關(guān)係一直親密。
這會兒找上門來她也不繞彎子,直接把來意對張氏說了。
張氏聽完,眉頭皺的死緊,搖頭道,“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不管外面那些人傳的是如何的繪聲繪色,你也就堵了耳朵當(dāng)做不知道就好。武侍郎也一直都是個穩(wěn)重的,這會兒子怎麼也想著要攙和這樣的事情了?”
“我也是照你的原話和他說的,之前都還好,可自從昨兒個晚上說是在宮裡巧遇了攝政王之後,被身邊的幾位同僚攛掇著,他似乎也就跟著動了心思了。”武夫人道,“淨(jìng)玉,你們王府和攝政王那邊關(guān)係匪淺,之前我知道你也有難處,也都沒有細(xì)問,今天你就當(dāng)是給我透個底吧。雖然說新帝的繼位大典已經(jīng)完成了,可是聽我家老爺說,不管是前朝還有後宮,都還有許多的事情沒有平定下來,我這心裡總是難安。事情真的不會有什麼變故嗎?”
“朝廷的事我不好說什麼,總之你聽我的話,穩(wěn)住了就好。”張氏的目光不覺得沉了沉,看著門邊擺著的一盆水仙花出神片刻,忍不住又再叮囑了兩句道:“朝廷的事我不懂,不過昨兒個王爺又再提了兩句,估計也就快定下來了。你們只要不摻和,就不會有事。”
“好,既然你這麼說,那我照做了就是。”武夫人捏著帕子慎重的點(diǎn)點(diǎn)頭,感激道,“也多虧了有你,要不然這局勢亂糟糟的,我家老爺又是白手起家,連個可以拿主意的都沒有。”
“你我之間,何時也這樣的生分了?”張氏笑笑,佯裝惱怒的嗔她一眼。
兩人又閒談了兩句,武夫人也就起身告辭了。
送走了武夫人,張氏就回了後院。
宋沛一大早趕著去上朝,回府之後才用的早膳,飯桌上正陪著一雙兒女嬉戲。
張氏剛進(jìn)院子就聽到裡面兒女歡快笑聲,心底裡頓時就暖洋洋的滿足無比。
走進(jìn)了飯廳,就見宋子韻爬到了宋沛的膝蓋上,兩隻又肥又短的小胳膊往他身後像是在尋找什麼的模樣,一邊扯著嗓子大聲的叫嚷:“父王,給我!給我嘛!”
而宋子黎則是順勢從他另一邊的膝蓋上滑下來。
他的身形靈活,再加上宋沛正逗著宋子韻高興沒了防備,就被他溜到了身後一把奪了宋沛手裡抓著的一個大海螺。
“嘿嘿!”宋子黎得意一笑,就把那海螺湊近嘴邊鼓起腮幫子大力的吹起來。
聲音洪亮,又如同海風(fēng)蕩過,帶著輕顫的迴音屢屢不絕。
宋子韻頓時就急了,也跐溜一下從宋沛的膝上滑下來,就要去搶宋子黎手裡的東西。
宋子黎哪裡容她走近,泥鰍一樣,拔腿就奔到了院子裡。
宋子韻一看沒戲了,嘴巴癟了癟立刻就要嚎啕大哭。
宋沛見狀,趕緊從懷裡摸出另外一隻小了近乎一半,但是色澤更顯鮮亮的小海螺遞給她,笑道:“可不許哭,哭了就不給你了。”
宋子韻的眼淚剛剛涌到眼眶裡,見了那小東西立刻破涕爲(wèi)笑,搶過去試著一吹。
聲音不如大海螺的厚重高昂,卻是清晰婉轉(zhuǎn),鳥兒鳴唱一般,十分之悅耳。
宋子韻立刻就高興了起來,回頭摟著宋沛的脖子吧唧親了一口,沾了她老爹一臉的口水,笑的見牙不見眼,“父王真好!”
宋沛樂呵呵的抱著自家閨女。
倒是王妃嫌棄的抽了帕子去給他擦了擦臉,又把宋子韻打發(fā)了道:“韻兒去找你哥玩去!”
“好!”宋子韻響亮的應(yīng)著,得了好東西,也是急著跟宋子黎炫耀,聞言立刻就蹣跚著步子跑了。
“奶孃跟著她,別叫她摔著!”張氏急忙吩咐。
看奶孃跟了去這才放心,在宋沛身邊的椅子上坐下。
“方纔凝芳來了,不知道又是誰起的幺蛾子,宮裡頭又傳了閒話出來。”張氏說道,面色很有幾分不悅的倒了杯水遞給宋沛,“這一次更離譜,說是昨兒個三更半夜的,工部的人見到五弟帶了什麼女人出宮去了,又趕上今兒個五弟沒上朝,那些個官員就揣摩著他府上鬧開了,還要去送什麼勞什子的賀禮給五弟道喜呢!”
張氏對明樂的印象很好,聽了這話就覺得心裡頭憋氣的很。
“你沒跟武夫人真的透底吧?”宋沛卻是不太在意。
“你都特意的囑咐過我了,我還能沒有分寸麼?”張氏道,想了想還是十分困惑,揮手把屋子裡僅剩的兩個心腹的丫頭也打發(fā)了,然後才道:“不過這事兒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這些天京城裡流言蜚語滿天飛,也虧得五弟妹是個沉得住氣的,若換做是我,只怕都要被他們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說起來也是昌珉太過異想天開了,不過她既然要鬧就隨她去吧!”宋沛道,垂眸摩挲著手裡的茶杯,神色淡遠(yuǎn),沉默了一陣,突然再度開口:“昨兒個傍晚時分,母后的宮裡發(fā)生了一些事情,具體的情形我不清楚,但是母后身邊的常嬤嬤和翡翠都被處置了。並且一大早內(nèi)務(wù)府的人也來找了我,說是母后是意思,要全面撤換她宮裡的人手,讓我趕緊的被辦了。”
“嗯?”張氏一愣,隨即瞭然,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是因爲(wèi)那個女人?”
“不知道!”宋沛卻是搖頭,神色凝重,“當(dāng)時五弟妹的侍衛(wèi)把整個萬壽宮封鎖了一個多時辰,誰也不知道里面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雖然引子就是那個女人,但是最後處置的卻是常嬤嬤和翡翠,反倒是那個女人,她動都沒動。翡翠那個丫頭被處置了不奇怪,可是常嬤嬤可是母后身邊的老人了——”
宋沛說著就是欲言又止,別有深意的搖了搖頭。
這件事,很蹊蹺。
不過張氏卻不關(guān)心這些,想了想道,“那個女人呢?還在宮裡?”
“沒有,連夜出宮了。”宋沛道,這時才忽然狡黠一笑,對張氏道,“我的探子回報,說她出宮以後去了昌珉的府第。”
“什麼?”張氏一驚,險些驚叫出來,忙是捂住嘴巴,不可置信的看了宋沛好一會兒,見他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臉色都白的有了幾分不自然道,“昌珉這是要做什麼?”
“這就不得而知了。這個丫頭從來就不知道輕重,也不想想這一次老五沒有因爲(wèi)平陽侯府的事情遷怒於她已經(jīng)是給足了她臉面了。”宋沛道,對這個驕橫跋扈的妹妹顯然也沒有多少同情,只是就事論事道,“昌珉的那點(diǎn)手段我並不擔(dān)心,怕就怕那個女人不是什麼善茬。”
張氏沉默了一陣就岔開話題:“要怎麼折騰都隨他們?nèi)グ桑椰F(xiàn)在倒是比較關(guān)心五弟妹那邊,一大早就遇上這樣糟心的事情,真是晦氣。”
“今天也只是最後一天了,以後他們想鬧就沒處鬧去。”宋沛莞爾,靠在椅子上笑的一臉的高深莫測。
張氏狐疑,挑眉看向他。
他這才又笑了笑,道:“皇上那邊的聖旨其實(shí)一早就擬定好了,若不是老五暫時給壓了下去,在登基大典的第二天就該一起頒佈的,一併冊封五弟妹的。”
張氏聽了這話就更覺奇怪,按理說宋灝既然被冊封爲(wèi)攝政王,明樂的位份順利成章的也會跟著晉上一級。
橫豎那稱呼不過是個在她夫君名義上的附屬品,卻不知道宋沛爲(wèi)什麼會特意的提出來。
“皇上和五弟的意思是正式冊封,許以攝政王妃的頭銜,並且——準(zhǔn)許她參與朝政,許予她和攝政王同樣的權(quán)限。”宋沛道。
“什麼?”張氏驚呼一聲,一下子站了起來,隨即很快的發(fā)現(xiàn)自己失態(tài),就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你也不用這麼驚訝,其實(shí)也就那麼個意思。”宋沛看到妻子驚訝至此,就笑著解釋道,“經(jīng)過了這麼多事,誰都能看的出來老五夫婦之間的默契,五弟妹的手段不輸老五,之前沒有這道聖旨,她一手促成的事情還少嗎?現(xiàn)在特意畫蛇添足的加上這麼一筆,想來還是老五自己的意思,意在給他媳婦造勢,最起碼在明面上擺了這麼一個身份權(quán)限在那裡,別的不說,起碼再沒有女人敢打老五的主意了。”
一個手握生殺大權(quán)的王妃擺在那裡,誰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若只是內(nèi)宅女子之間的爭鬥,只比手段,成王敗寇。
可是有了這道聖旨,哪怕是有人眼紅攝政王府第裡的風(fēng)光,也再不敢動心思了,一個弄不好惹了王妃的不快,略施手段就能滅你全家,還是叫你永無翻身之日的那一種。
不管是宋灝的主意還是明樂的主意,這一招都算是很絕了的。
張氏的心情複雜,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兩人閒聊了兩句就岔開了話題。
殷王府。
黎明時分,宋灝才用披風(fēng)緊緊裹著明樂,抱著她回了房。
雪雁打發(fā)了下面的人,和采薇兩個守在院子裡。
見到主子回來,雪雁倒是鎮(zhèn)定,連忙就迎上去見禮:“奴婢給兩位主子請安!”
主子們消失了差不多兩個時辰,雪雁又?jǐn)r著不叫去找,這會兒回來,明樂更是裹了個嚴(yán)實(shí)被抱著回來的,采薇想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臉上不自在的微微一紅,也垂下眼睛見了禮。
兩個丫頭都識趣,明樂可不當(dāng)別人都是傻的,心裡窘迫的厲害,乾脆就把臉使勁的埋在宋灝的胸前裝鴕鳥。
“怎麼就只有你們兩個?雪晴呢?”宋灝大步往裡走,隨口問道。
“雪晴不小心染了風(fēng)寒,奴婢做主叫她先回去休息了。”雪雁回道。
其實(shí)雪晴是無意中聽了主子的牆角,做賊心虛,當(dāng)時就沒敢回來,叫人給雪雁知會了一聲說自己染了風(fēng)寒就窩在了自己的屋子裡,臉紅心跳的蒙著被子到了這會兒都沒睡著。
宋灝聽了也不在意,只吩咐兩人準(zhǔn)備了熱水,就打發(fā)了她們下去。
明樂滑進(jìn)池子裡,被溫?zé)岬乃硽柚@才如釋重負(fù)一般緩緩?fù)鲁鲆豢跉猓直凵熘保麓蛑孀詩首詷贰?
宋灝見她這般神情,不覺的會心一笑,解了衣袍跨進(jìn)來,仍然將她抱過來攏在懷裡,不經(jīng)意的垂眸一瞥,就瞧見她鎖骨處遍佈的淤痕。
其中有一朵,隱約像是蝴蝶蘭的形狀,紅中透紫,上面點(diǎn)綴了剔透的水珠,印在瑩潤雪白的肌膚之上,美麗妖豔的近乎能灼傷人的眼睛。
宋灝喉頭不覺的又滑動了一下,埋首下去,脣瓣壓著那處淤痕輾轉(zhuǎn)碾壓著又用力的吮吻起來。
下意識的,他的力氣有點(diǎn)大,似乎想要把這個印記刻入她的骨肉之內(nèi),永不消弭。
又麻又痛的感覺瞬間蔓遍四肢百骸,明樂低呼一聲,本能的瑟縮了一下身子。
宋灝的一隻手臂環(huán)在她的腰際,死死卡住不準(zhǔn)她掙脫。
明樂咬著嘴脣,脣齒之間不住的倒抽氣,最後忍不住細(xì)細(xì)的嚶嚀一聲。
宋灝輕笑一聲,這才擡頭,看著她鎖骨處越發(fā)明豔的一朵印記,忍不住又低頭輕吻了一下,脣瓣抵著她的皮膚低喃道:“我的樂兒越來越美了。”
“貧嘴!”明樂的臉上一紅,回頭嗔他一眼,“沒輕沒重的,你弄疼我了!”
“那我下回儘量輕點(diǎn)!”宋灝眼底笑意迷散開來,璀璨如黑色寶石般耀眼的雙眸半遮半掩在升騰的水霧裡,有種迷離而蠱惑的味道。
明樂也知道和他分辯下去沒有好處,索性也就不再理會。
在熱水裡泡的通身舒暢了,明樂才心滿意足的張開雙臂勾住宋灝的脖子。
那意思很明顯——
抱她出去。
宋灝低頭啄了一下她的鼻尖,語氣寵溺,“你好歹讓我先出去穿件衣服吧?”
明樂耳後一紅,悻悻的鬆了手。
宋灝無奈的笑笑,先起身扯了件寬大的外袍披上,然後又俯身從水裡把她撈起來,用另外一件乾爽的外袍裹住,走前又順手牽羊抓了兩塊乾爽的帕子。
兩人回了臥房,宋灝把明樂安置在牀上,自己則是坐在牀沿上,用乾淨(jìng)的帕子墊著讓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手裡抓著另外一方帕子手法略有幾分生硬的給她擦頭髮。
明樂半瞇了眼睛,脣角帶了絲滿足的笑容,表情享受,倒是很有些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募軇荨?
宋灝見她這般饜足的神情,突然狡黠一笑,道:“今天倒是乖覺的很,天都亮了,怎麼也不覺得難爲(wèi)情了?”
明樂擡了擡眼皮,沒有吭聲。
宋灝笑笑,就又俯身下來咬她的鼻尖。
頭髮也擦的差不多了,明樂乾脆直接滾到了大牀裡面。
宋灝翻身上牀,脫了兩人身上半溼的袍子,扯了被子過來蓋住。
明樂翻了個身,腦袋枕在他的胸口,百無聊賴的勾起他的一縷髮絲在指間繞了又繞。
“怎麼了?那會兒不還嚷嚷著困麼?這會兒卻也不睡了?”宋灝閉著眼,一隻手掌壓在她的背上不輕不重的慢慢的摩挲著。
少女的肌膚細(xì)膩而溫潤,入手的觸感滑膩而柔和,比質(zhì)地最爲(wèi)上乘的綢緞還要好上許多,叫人愛不釋手。
“洗了澡倒也不覺得怎麼的困了。”明樂撇撇嘴,很有些心不在焉的想著事情,過了一會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就皺眉道,“有一件事,我左思右想都想不通,總是覺得怪怪的。”
“嗯?”宋灝睜開眼,看她一副愁眉深鎖的模樣也有了幾分興致,道,“說來聽聽,居然還有事情能把你給難爲(wèi)住了?”
明樂嗔他一眼,眼中神色卻是一如既往的凝重,略微遲疑了片刻才道出了這些日子一直壓在心頭的困惑。
“是長平!”明樂道,“我總覺得紀(jì)浩禹對長平似乎是存了什麼別樣的心思的,可是左思右想了好多天,卻都沒能想出一個合理的依據(jù)來。”
“哦!”宋灝撫摸著她披散下來的髮絲,緩緩的吐出一口氣,“難怪趙毅說你把長平支出京城去辦差了,我還奇怪呢,身邊這麼多的人,什麼樣的要緊差事會需要把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頭差出去的?原來是爲(wèi)了避著紀(jì)浩禹的嗎?”
之前藉故糧草一事,明樂派了長平和武岡去平城。
可是後來突然接到易明爵的密信,說是宋灝近期就要回京。
因爲(wèi)武岡是他手下最爲(wèi)得力的暗衛(wèi)之一,明樂就又緊急修書一封,把武岡給傳召回來。
而長平那裡,則是另外隨便編排了一個去處,依舊是打著追尋彭修下落的幌子把她留在了外面。
其實(shí)宋灝剛一回來就發(fā)現(xiàn)了這點(diǎn)反常的地方,不過明樂做事他一向放心,既然明樂沒有刻意的提,他也沒就沒有放在心上。
這會兒聽明樂主動提起,宋灝才也開始重視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我這擔(dān)心是不是有些多餘了,也或者是最近這段時間京城裡各方勢力波濤暗涌,讓我過分的緊張,所以疑神疑鬼了。”明樂道,語氣很有幾分煩悶,“當(dāng)時也是長平對我偶然那麼一提,說是那次她冒充我和紀(jì)浩禹一起被困在宮外樹林的時候被人用了迷香,恍惚間覺得好像是被人帶上了馬車。後來我也叫人去查過去,那日的確是有一輛打著大興荊王旗號的馬車急著出城辦事,可是出城沒一會兒就又折了回來。只不過因爲(wèi)紀(jì)浩禹的身份特殊,當(dāng)時把手城門的守衛(wèi)並沒有親眼確認(rèn)車子裡的到底是什麼人。長平的個性謹(jǐn)慎,又是個心思細(xì)緻的,這一點(diǎn)你也知道。雖然她說她自己當(dāng)時迷迷糊糊的,也不敢保證是不是真的離開過樹林,可我總覺得她的感覺是對的。可若真要說到是紀(jì)浩禹想要擄劫她出城的話——好像也解釋不過去。”
“是啊,以他貴爲(wèi)大興皇子的身份,實(shí)在是沒有必要這樣大費(fèi)周章的對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丫頭費(fèi)這樣的心思的。哪怕是他是看上了那個丫頭,橫豎不過是個丫頭,直接跟你討要了也無傷大雅的。”宋灝贊同的點(diǎn)點(diǎn)頭,仰躺著去看頭頂鵝黃的幔帳,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明樂光潔的背部彈跳著,樂此不疲。
明樂等了片刻,見他再沒了後話,不禁惱怒,以手肘撐起身子瞪了他一眼:“我跟你說正經(jīng)事呢,是要聽你的意見,可不是要聽你也來敷衍我的。”
宋灝看她一眼,啞然失笑,“你自己心裡明明都已經(jīng)有了揣測了,還用我再來重複一遍嗎?”
這人,跟別人能日積月累的演戲裝蒜,可是到了自己面前,說話就從來都這麼犀利,從來就不知道要順著自己一點(diǎn)。
明樂扁了扁嘴,頃刻間就泄了氣,又枕回他的胸口去,悶著不再吭聲。
“怎麼?生氣了?”宋灝見她不語,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即又慢慢的斂了神色,道:“如你所料,如果真是紀(jì)浩禹對那丫頭動了什麼念頭,那麼就只能往他們兄妹的身世上去靠了。你若是還有疑慮,或者擔(dān)心的話,回頭再找長安問問就是了。”
當(dāng)時聽了長平的話,明樂的第一反應(yīng)也的確是聯(lián)想到了這一點(diǎn)。
可是再轉(zhuǎn)念一想還是覺得不靠譜。
長安和長平兄妹不遠(yuǎn)萬里從西域來到大鄴,只是一門心思的爲(wèi)了完成他們母親的遺願,尋找長平素未謀面的父親。
明樂第一次在柳鄉(xiāng)的街頭見到他們的時候,長平還是個只有十二歲的小姑娘,因爲(wèi)從孃胎裡帶出來的病癥,身子不好,孱弱而瘦小,單薄的紙片一般。
而那個時候,長安也不過是個年僅十六歲的青澀少年,憑著一身武藝和幾分蠻力,流落街頭討生活,爲(wèi)了醫(yī)治妹妹的病癥而奔波。
那個時候明樂也纔剛剛帶著明爵從易家出來,去到了完全陌生的祖籍柳鄉(xiāng)。
同樣都是無依無憑的飄零身世,叫她對那雙兄妹產(chǎn)生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破天荒的給了銀錢接濟(jì)。
可偏偏長安的個性耿直又固執(zhí),就是不肯白白受她的恩惠。
當(dāng)時明樂也存了私心了,想著自己步履維艱,回京之後更會面臨許多難以估測的危險,就以照拂長平爲(wèi)條件,留了長安在身邊。
如今一晃已經(jīng)是五個年頭了。
明樂知道,背地裡長安一直沒有放棄尋找他們父親的打算。
可是明察暗訪這麼久都一無所獲。
但他依舊不曾放棄,哪怕是到了今天。
而長平——
對這件事卻似乎看的要淡的多。
每次提起那個男人都是無關(guān)痛癢的模樣,說說也就算了。
據(jù)說那個男人是早年從大鄴過去的做藥材生意的商人,因爲(wèi)遇到長平的母親,兩人一見傾心,便在西域成了家,可是後來有一次,男人再回大鄴做生意的時候就再沒有回去。
那個時候長平的母親已經(jīng)懷了她,因爲(wèi)鬱鬱寡歡,染了病,後來強(qiáng)撐著長平之後沒多久終於油盡燈枯香消玉殞了。
可是直到臨死前她都還念念不忘的記掛著那個男人,所以臨終就拉著兒子的手囑咐他,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幫她尋到那個男人的消息,不管是生是死,都總要叫她知道的。
那個時候,兩個孩子都小,但是長平的母親爲(wèi)人十分的和善,再加上家裡的家資豐厚,家裡的兩位衷僕都感念著主人家昔日的恩情,不忍兩個孩子無依無靠,就悉心照料著兄妹兩個,並且請了最好的夫子和武師來教導(dǎo)長安,也把長平作爲(wèi)大家閨秀來培養(yǎng)。
後來直到長平八歲的時候,左右不見那個男人回去,她母親的族人就對他們家中存留的不薄的家資起了貪念,惡意驅(qū)逐了兄妹兩個,霸佔(zhàn)了長平母親留下的所有產(chǎn)業(yè)。
兩個孩子,勢單力薄,求助無門。
想著母親的遺願,長安乾脆就一咬牙帶著妹妹千里跋涉來了中土,開始了一場異常艱辛的尋親之旅。
只可惜那個男人離開的時候連一件有價值的信物就沒有留下,長安帶著長平找到了他母親口中所說那個男人的家鄉(xiāng),可是早在數(shù)年之前那裡就因爲(wèi)一場地動之災(zāi)被夷爲(wèi)廢墟。
最後的線索也失去了,加上長平的身子弱,兄妹兩個身上僅剩的銀錢很快用完,就開始了一段長久的流浪生活。
那個男人的下落,明樂也曾通過八方賭坊的人脈試著打探過,可是因爲(wèi)手上沒有切實(shí)的信物,無異於大海撈針,到頭來都是竹籃打水,沒有找到絲毫的線索。
紀(jì)浩禹會知道什麼?他不過就是偶然的見過長平一面罷了。
長平的確美貌,可紀(jì)浩禹那人又豈是個眼皮子淺,會被美色干擾人?
所以左思右想,唯一值得懷疑的還是長平兄妹的身世了。
只是雖然有所懷疑,但是這事兒她又不能直接去問長安。
因爲(wèi)長安對尋找父親一事十分的在意,明樂不確定他會不會因此而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來。
所以不得已——
只能找宋灝商量。
“算了,你也不要費(fèi)神了,回頭我叫人給查查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價值的線索。”宋灝見她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不禁有點(diǎn)心疼,又摸了摸她腦後髮絲,安慰道:“睡會兒吧!”
明樂的消息渠道主要是在八方,可是長安經(jīng)常代她傳信,和那裡的管事都十分熟悉,如果她自己貿(mào)然發(fā)話下去,就怕長安會察覺到什麼。
所以,還是從宋灝的渠道走比較放心。
“嗯!”這件事情左右想的多了,明樂也覺得頭疼,於是就收拾了亂七八糟的心思,安心的閉上眼。
外面的太陽漸漸升了起來,天氣晴朗,陽光也好。
正在昏昏欲睡的時候,外面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隨後就聽周管家在外面輕喚:“王爺王妃,你們睡下了嗎?”
明樂的睫毛一顫,剛要睜眼,宋灝已經(jīng)起身,道:“你躺著,我去看看就行。”
昨夜折騰的有點(diǎn)過了,這會兒雖然泡了澡,全身還是痠軟的厲害,明樂於是就順從的沒有動。
宋灝披了衣服出去,和周管家說了什麼她也沒在意。
不多一會兒宋灝就回來了,攬著她睡下。
這一覺明樂直接睡到了傍晚,迷迷濛濛的睜開眼,卻見身邊已經(jīng)空了。
翻身坐起來,外面雪雁就聽到了動靜笑著走進(jìn)來,道:“王妃醒了?您再不起身,王爺就該給那些人安排廂房先歇下了!”
那些人?哪些人?
明樂一愣,倒真覺得睡的迷糊了,有點(diǎn)反應(yīng)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