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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后悔了……
當我看見,明遠青衣竹笛,冷冷站在我左側渾身散發著寒氣,路少非一臉邪邪的笑,眼睛里閃耀著戲謔站在我右側時,我不禁用青霜支著我弱不禁風的身子,突然頭昏目眩了……路少非方才說,他去找人來幫我。
可是這蓬萊這般大,若是去找蓬萊上面的道家門派助我一臂,還得跑不近的距離……不若就近找明遠。所以,明遠就執著一只竹笛輕輕松松的來了。我想想也覺得悲催得緊,這明遠,方才還在和我置氣,如今……我怕是要吃苦頭了。
明遠神色淡淡的,像是之前我們倆之間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對我道:“你現在去榻上冥想,莫要忘了將你的元嬰世界打開,我與少非好進去看看。”
我呆呆的問:“看什么啊?”
他耐著性子答:“看你的元嬰構造是否有發生變化。”
說到元嬰,我倒是想起了。
“話說……前幾日我們在那個竹林,我要晉升的時候,似乎誤闖了誰的元嬰世界……”
路少非瞪大眼看著我:“你還真行啊!元嬰世界是想進去就能進去的么!”他抬起眼,有些尷尬的看了看一邊的明遠。
明遠臉上仍是凌波不顯,平靜的像是一陣風都沒有吹過似的。
“那個人的元嬰世界……很美呢……只是越往前越讓人寒冷。”我喃喃的說著。
明遠道:“你安心冥想去吧,還想什么元嬰世界!”
我想,也是。
反正明遠說什么我都拿來當圣旨一樣的聽,現在自然也是乖乖的聽從了,眼光一掃,不出所料的看見了路少非略帶鄙夷的看著我。
我想也該鄙夷……我略有些憂傷的想,畢竟……我在明遠面前,實在是太沒皮沒臉了……
我坐在床上,看著二人站在我面前,一個清雅飄逸,一個英俊瀟灑,著實有些心顫顫的,鼓足勇氣對他倆道:“二位爺輕點兒……我、我怕……”
路少非啐我一口:“別貧了,快冥想去!”
明遠輕咳了一聲,然后,我就盤起了腿,開始冥想。
我猜想,路少非或許會露出一種“我就說你在明遠面前完完全全就是一小媳婦形象吧你還不信”的表情看著我吧……其實,我真的真的也不想啊,但是看著他的臉……就忍不住……
不多時,我就感覺自己的神識慢慢沉寂了下去,掉落到虛空里的某一處,然后一直下墜一直下墜,終于,落到了我自己的靈臺之上。靈臺上有一個夜明珠似的東西,柔和的泛著光亮。我就毫不客氣的認定了它是我的元嬰,然后一頭栽了進去。
明遠和路少非已經在我元嬰世界里頭了,我看到此二子的時候大驚:“你們怎么到的比我還早!”
“廢話!你得打開了元嬰我們才能進去啊!”路少非白我一眼。然后席地而坐。
我看了看地上,挺干凈的一條鄉村小路,想來我顏夕也是個愛好潔凈的人了,這里山清水秀鳥語花香,足以證明我內心世界的純潔美好……
明遠卻朝著一邊的河流望去。
我順著他的眼光看去,那是一條很眼熟的河……極其酷似我們之前遇到的那條。——明遠,就是在那河邊,第一次吻了我。
他的臉色有些古怪,看的我心里頭惴惴的不安。路少非在一旁空虛寂寞的吼著:“喂,你們倆快過來啊,現在可不是花前月下的好時機啊!”
我“咳咳”了兩聲,然后速度的走到他身邊去。丫的,真想一劍下去斃了他這張烏鴉嘴啊!
明遠收回了他那個詭異的眼神兒,然后沖四周打量了一下:“這里與我們凌渠派的元嬰結構有些類似,可是……”
路少非也收斂了嬉笑神色,道:“可是也與我們潁鄔派的元嬰結構相類似。”
明遠點點頭。“這種元嬰的結構,似乎……更耗法力啊!”他擔憂的看我一眼:“顏夕一向對于法力的敏銳度就比她的師兄師弟強,偏偏法力增長的速度跟她的敏銳度成了反比,如今的法力大都是靠著丹藥培養的。如今我們遠在蓬萊,亦不可能找到些靈丹妙藥來培養她的法術吧!”
我聽他這話有些怪,好像……我才是晚輩似的。可是從他嘴里說出這話來,倒像是極正常的事兒一般。
而我本人也覺得挺適應……
何況,他此次叫我顏夕……這是不是說明我們之間,差距小了很多了?
“天圓地方一向是我們凌渠派元嬰的構造,而地圓天方則是你們元嬰的結構。我看了看這顏夕,她居然是天圓地圓,不知是何緣故。”明遠皺眉思量著,許久又道:“不若先回派中,以后再從長計議。”
路少非聽得一個寒戰,下意識的就要阻擋:“不可!”
明遠問:“有何不可?”
路少非道:“你二人下山,原是為了讓現下荀國的命運回歸到他們原本該有的軌道,可是如今任務尚未完成,回去必然少不了一頓重罰,明遠你就快要渡劫了,飛升之日指日可待,貿貿然回去,說不定會亂了功德,反倒是件錯事!”
明遠聽得直皺眉,卻一直沒有反駁。
他似乎在想什么事兒。
我聽了路少非的話,心里的不安更是擴大了好幾分。
我有預感,或許這一次離開蓬萊,回來之后……有什么會不一樣了。這樣的認知讓我很不舒服,極度的缺乏安全感。
我擔憂的看了一眼明遠。明遠安撫似的對我笑笑,然后道:“既然你是顏夕的只有,不妨就聽你的吧!”
我卻覺得此時沒有那么簡單。
路少非一向擔憂我的身體與修為,沒必要為了明遠說出這番為他好的話——不是說路少非有什么不對,而是我記憶中的路少非一向與明遠不大對盤……是怎么個不對盤的我給忘了,心里卻有個聲音一直在提醒著自己要守好自己的心,切莫……鑄成大錯。
然而……我卻覺得,大錯初成了……
這路少非,他他他分明是為我好要為收拾爛攤子為我穿上最后一層遮羞布啊!
*
距路少非說,明遠已近渡劫之時,而我方方元嬰之境,這師徒之虛名,究竟是從何而來的呢?我從來沒感覺到自己的心有這么慌亂過,似乎我一直信仰的東西正在一點一點的坍塌。我在想,如果我和明遠什么關系都不曾有過就太好了;如果我們曾有過關系,那也沒什么,只要我們不是師徒就太好了;如果我們是師徒,那像現在這樣就太好了……
可是我的心卻砰砰砰砰的跳動,還有越跳越猛的架勢,我覺得我的世界都在旋轉,似乎有什么前塵往事呼嘯著過去,而我卻像是被沙子迷住了眼,看不清它們都是些什么。
明遠的臉色有些低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到最后竟然要先行回房。
路少非巴不得他快些走,我心里的不安卻是越來越大。
明遠……他也失憶了么?
他也和我一樣失憶了么?
——沒錯,我失憶了。在道觀醒來之時就失去了某些記憶,雖然認人還是沒有問題,可是,有一個人在我腦中始終只剩有一個影子,我不知道他是誰,為什么會纏綿在我的記憶里上百年,不曾離去。他做過的事都已模糊,我只是依稀能記起他的笑,卻忘了他的臉。曾聽人說過回憶是一座橋,卻是通向寂寞的牢。那個人一直烙在我的回憶里我的生命里,要是不能記起他,那我又如何對得起我們之間的一段情……哪怕他就是我的牢呢?
明遠離去時,復雜的看了我一眼。
我,不得其解。
*
路少非看著明遠離我遠去,只是笑我:“你看,他根本不拿你當回事兒。”
我心里有些煩燥,甚至想破口大罵。然而卻很溫順的說:“路少非,我想知道一件事。”
或許是我的神色太過于嚴肅,他居然沒有像往常一樣沖我樂,只是皺著眉頭道:“什么事?”
我道:“我如今唯一能記清楚的,是那日我和明遠在一個破舊的道觀中醒來,我在道觀里覓得了你留下的一封手書,你說‘顏夕吾友,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在師父的再三催促下趕回瀛洲了你最好也帶著明遠速回師門我在瀛洲上等你今個兒咱們倆犯下的事兒還指不定有什么懲罰呢’你忘了?”
路少非愣愣神說:“我沒忘啊。不過我有疑問……”
我白他一眼:“那你怎么還要問我!”
路少非咽咽口水,眼睛里有些緊張,他盯著我半晌,方道:“我就想知道明遠是如何變成你徒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