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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雙手環(huán)著, 一邊哆嗦一邊問:“顏夕啊……你這元嬰還真是危險啊!”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路少非的臉黑了。
師父道:“我這么一大把年紀(jì)了,還得陪你們來這冰火九重天里混日子我容易么!!!”
我默默地環(huán)視了一下周圍, 先前我們進(jìn)來的時候, 外圍正是春暖花開的好時節(jié), 可是僅僅在外圍也看不出個什么東西, 于是師父建議往里面走走看, 卻沒想到,越往里走就越冷,漸漸的腳底下還有薄雪, 然后薄雪不見了,出現(xiàn)了霜凍……
我有些羞赧:“師父, 還要不要進(jìn)去?”
師父渾身發(fā)抖:“顏夕, 你這元嬰怎么了?這么冷都不會生病么?”
我習(xí)慣了他抽風(fēng)的問話, 并覺得對于他我也能夠應(yīng)付自如了。
要想跟一個抽風(fēng)的人對話,你只有變得比他還要抽風(fēng)一點了——這是她近日的心得。
然而這話我卻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所以果斷岔開話題:“那師父,你看我這元嬰能過關(guān)么?”
“屁!”師父難得的飚出一句粗口:“你這元嬰,說是像凌渠派的,也不全像,說是像穎鄔派的, 也不完全一致, 你說它正常不?”
竊以為……我這元嬰它可能自己有點脾氣, 覺得單純像哪家的沒有個性, 所以就自己將自己改造了……
路少非已經(jīng)被凍得嘴唇發(fā)紫, 卻還頑強(qiáng)地屹立著:“師父,先前, 顏夕的靈階由靈嬰末期開始轉(zhuǎn)化,本來我們都以為是她要晉升了,可沒想到她居然掉靈階了!后來卻又莫名其妙晉升到了分神。雖然弟子愚笨不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想,師父您一定是知道的。”
師父難得的捋胡子,面容嚴(yán)肅道:“咦——這個為師倒也是第一次聽說。”說著,轉(zhuǎn)頭看向我:“我先前就覺得你剛晉升分神不久,只不多數(shù)日,你居然分神中期了?”
“是。”我也十分困惑。要是我不掉靈階……那現(xiàn)在會不會進(jìn)入了度劫期了啊……
師父不顧自己凍得跟個冰雕似的,就在這里苦苦地思索著。
我賠著小心:“師父,要不咱們先出去?太冷了……”
他恍若未聞,突然拍著腦子道:“先前你是不是偷學(xué)了我們穎鄔派的禁學(xué)?!”
我:……
難道師父你現(xiàn)在才知道我是因為偷學(xué)了禁學(xué)才被趕出來的么……當(dāng)然,還有些原因,實在不足為外人道也。
他眼睛發(fā)著光,散播著渴望:“難道讓凌渠派的苗子跟著我們學(xué)穎鄔派的術(shù)法……就能加速修仙的進(jìn)程?!”
我實在想說:師父,你這推測委實不對啊……它甚至不能算推測,只能算猜想吧!
要是……要是這真是我元嬰發(fā)脾氣,自我改造的呢……
師父眼睛亮閃閃地踱著步子,然后使勁跺了跺腳——我的師父,您可小心了,別把我靈嬰震塌下了啊……
許久之后,他贊許道:“這靈嬰真結(jié)實啊!少非,顏夕,咱們走吧!”
看他那模樣就知道他十分的高興了,“路少非”都直接被叫成“少非”了。
嘖嘖。
時間過得很快,我再沒偷偷溜進(jìn)凌渠派去看過明遠(yuǎn),也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思緒,讓自己保持些理智,切莫忘了他身邊已有紅袖添香在側(cè),若是我再回去,不小心被他發(fā)現(xiàn)。
那豈不是讓自己和他都難堪?或許還會無緣無故地傷害了那個無辜的女弟子。
我告訴自己,明遠(yuǎn)愛什么人都是他的事,我只是他曾經(jīng)的徒兒,我已經(jīng)成為了曾經(jīng)。只擁有他的過去,而他的現(xiàn)在、他的將來,都將有另外的人陪伴,再回頭是百年身,從此相逢是陌人。
就這樣吧。
他正式執(zhí)掌凌渠的時候,師父帶著我和路少非前去觀禮,以表示對他的祝賀。我本來還想,難道師父不知道他兄弟或許已不在人世了么?為何他總能笑得那么開心?
路少非卻搖搖頭,對我道:“有的人,傷心著,旁人卻看不出來。只是在看不出來,那人的心里也必定有一道傷痕。不是所有能看得出來的悲傷才是悲傷的。真正的淚在心里。”
眼中流淚,心內(nèi)成灰,那才是真正的絕望吧。
我沉默著,再看師父的時候,他依舊是老頑童似的狀態(tài),只不過今日因為是大禮,所以也換上了嶄新的道袍。
我問路少非:“那我們該穿什么呢?”
路少非他穿著一件青花的衣裳,十足十的像展屏的孔雀,卻唯獨不像是去觀禮的。他滿不在乎地答道:“該穿什么?隨便你唄!”
我看了看他給我買回來的衣服,顏色姹紫嫣紅的,竟是這山上女孩子喜愛的衣裳,樣式也很新穎。不過,我對這個倒無甚研究。
我穿的衣服,大都不是我自己選的樣式,我只管穿就好——可是,有些樣式新穎的衣物,我卻連穿都不會穿!這真真是奇恥大辱!!!
路少非見我在眾多衣物之中徘徊悵然了許久,不由得問道:“顏夕,你在看什么呢?!”
我很有些躊躇地道:“我在看這些衣裳呢……樣式和衣料都是極好的,不過——你真的認(rèn)為我能穿這個顏色的衣物么?”我苦兮兮地拿了一件緋紅色對襟襦裙,擺出一副老鴇站在青樓門口招呼客人的模樣:“這位公子,您進(jìn)來瞧瞧吧,我們這兒的姑娘都是新到的哦!”
路少非聽得捧腹大笑,我郁悶地問:“真有那么好笑?”
路少非笑著說:“好了好了,大爺覺得這一件就挺不錯的,姑娘你還是快些去換了衣裳,再來伺候本大爺吧!”
我慢吞吞地看他一眼,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他笑的這模樣有些欠抽……
我拿著衣服去了內(nèi)室更衣,看著這件緋紅的衣裳,突然有些為難。
若是我穿著這衣服去,恐怕旁人會以為那不是明遠(yuǎn)執(zhí)掌凌渠派的盛宴,而是他大婚……
我愁眉苦臉地看著這對襟襦裙,怎么也忘不了我和明遠(yuǎn)風(fēng)月情濃之時,他替我更衣的模樣。那時的他,或許不是他,卻又是他。那樣迷醉人的溫柔……是他待旁人所沒有的,更是我所心心念念數(shù)百年的。所以,哪怕知道那只是一場幻夢,我也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但是,只有我一個人沉迷。我入戲太深。
這件衣服,非是不能穿,說白了,只是我擔(dān)心,沒有看見這衣服的時候,會不會也想起當(dāng)時的場景?他又會不會認(rèn)為我是故意穿這個款式去見他的呢?
我嘲諷地想:顏夕,你可真是自視甚高,或許他連你當(dāng)時穿的什么款式的衣物都忘了,只不過是一個巧合,你以為他真能記得那么清楚?你自己的師父,那么冷清的師父,過了百年了,你還在期待些什么?他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生活,也有了新的女弟子,你還要他做什么?
可是,忘不了。
哪怕我對著旁人笑靨裝歡,騙得過所有人,可是我卻騙不了自己。我的心,已早早的對外鎖上了大門。因為,心里總有那么一個人,明明是隔山隔水隔了萬重遠(yuǎn)的距離,一件小事,卻能讓我的心思又繞了千百圈繞回他身邊,然后對他的思念,就如噴薄的火山,無可抗拒。
我垂眸看了看那件緋色的對襟襦裙,不知道花了路少非多少時間——聽蘇宓說,我的大部分衣物,都是他自己花了樣子,讓布莊為我裁剪的。
路少非一向不會悖逆我的決定,這次卻很委婉地對我說“就這件吧”,想必也耗費了他不少精力。
我慢慢地?fù)Q上了襦裙,梳頭發(fā)時,卻猶豫了。
我的手指在明遠(yuǎn)送的那根木簪身上摩挲著,幾度想將它拾起來別在發(fā)上,卻又無端地猶豫著。
或許,這不合適。
……
路少非早已等在門口,見我總算姍姍地出去了,緩和了下臉色,看見我的打扮,眼睛亮了一亮,卻道:“我們快走吧,別讓師父他們等急了。”
我有些羞赧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