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似乎沒過多久，天色就有些晚了，我擡頭看看外面的天，祥雲也不在了，可是這更讓我的心有種惴惴的不安，像是有什麼將要發生而我阻止不了一般。約莫申時一刻的樣子，秦宇那裡突然傳過話來，讓我與明遠前去赴宴。晴天這個女娃偶爾也蠻細心，甚至給我準備好了一套對襟襦裙。我覺得壓力很大，作爲一個穿了一百多年素白道服的我來說，襦裙還是第一次，左右系不上帶子，我又不習慣自己穿衣服的時候有丫鬟在一旁伺候，這讓我很不自在，於是就造成了屏風之後只有我一個人的苦逼後果。
我向來只看到人家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場，怎想今日輪到了我，我居然對著這些衣物束手無策了……這其實也不能怪我，小時候，我只是一個小乞兒，有布裹裹身子就不錯了，哪裡分得出什麼是對襟襦裙、什麼是交叉襦裙？咳咳，這只是一個比擬的手法，並不是說我真的分不清對襟與交叉，只是，我不會穿。
正是急得滿頭大汗之時，門“吱呀”一聲開了。我被這衣裙搞得心情很糟糕，不由得在心裡罵秦宇：這什麼破門啊，還是皇宮呢！皇宮的門居然都能吱呀吱呀的叫，是多久沒有修葺過了啊！這來人又是誰？趕緊來幫我穿穿衣服啊！！！
我手裡的束腰幾乎要被我的蠻力扯壞了，突然，屏風處出現了一個人的投影，我正有些緊張地護著胸，卻聽他清清淡淡的道：“怎麼還不出來？”
我懊惱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生氣將腳往虛空出一踢，鞋子居然飛了……
我有些臉紅，自己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明遠沒經我允許就繞到屏風這頭來了，我的臉更紅了，他擡眼看了看被我踢得遠遠的鞋，走了過去。
我覺得有些羞怯，卻自我安慰道：你們更親密的事都做過了還羞什麼羞！
於是我撐著不讓臉繼續紅下去。只見他一襲青衣，很是瀟灑的模樣，哪怕在這屏風之內都沒有半點尷尬與不適，然而我卻沒想到，一向重禮數的他，這次居然走過了屏風也沒告訴我一聲。
我有些著迷地看著他的背影，卻見他彎下身子去撿我甩掉的鞋，仍然很高貴的模樣。
雖然，我並沒有見過所謂的仙人，卻覺得明遠通體仙氣環繞，恐成仙之日不遠矣。
說起呈現，我心裡就是各種壓抑。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明遠已經拾得鞋子走了過來，脣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走到我身邊，在我驚詫的目光中，半跪了下來。
男子漢，跪天跪地跪孔子，明遠只是這樣一個動作，我的鼻子卻酸了起來，我仰頭，不讓眼淚流下來。
最近怎麼了，越幸福就越想哭。
明遠執起了我的腳，幫我穿鞋。
他頭髮落了下來，卻絲毫不想他清俊的側臉，反之更爲他添了一點出塵。
這是我師父，這是我愛的人。
我告訴自己，我應該自豪，我應該爲他而高興。
他慢慢起身，食指擡起我的臉，很有種挑|逗的意味，他困惑地看著我，指腹輕輕揩去我的淚，問：“怎麼哭了？”
我微笑著環住他的腰道：“我只是感覺好幸福。”
他抱住我，吻住我未乾的眼角，然後低聲道：“我也是。夕兒，以後，再幸福都不許哭。”
我緊緊地抱住他，“嗯。”
倏爾，我想起了一個問題，我一定要問。
我問：“明遠，如果以後，你和別人在一起，會不會忘了我？”
明遠的身子僵了僵，語氣也冷了幾分：“你想我怎麼回答？”
我急急道：“按你的心意說就可以了。”
他冷笑道，想要鬆開我，我卻將他抱得更緊：“明遠，你回答我。”
明遠的聲音有些冷，道：“爲什麼不忘？既然我都跟別人在一起了。”
我心裡酸酸的，總有一天他會忘了我，他會忘了我。我麻木地微笑，還想再問一個問題：“明遠……如果以後，有一個跟我長得一樣的女子出現在你面前，你會不會愛上她？”
明遠道：“夠了，顏夕！”
我固執的問：“會不會！”
他不回答，只是仔仔細細的幫我係好衣帶，然後平靜道：“我們該去晚宴了。”
我擦乾了淚痕，高興地挽著明遠的手臂去了晚宴，一路上明遠的眸色都很陰沉，看著我的眼神也很複雜，我假裝不懂，走到大廳的時候遇見了等我們的秦宇和晴天。
晴天和秦宇小兩口笑意盈盈的望著彼此，我心裡頗有些苦澀，看了看身畔的明遠，覺得很奇怪，明明我就站在他身邊，爲什麼像是隔著一條弱水，我們明明相愛，爲什麼卻要站在弱水兩岸，終有一天站成了岸？
晴天一見我來了，歡樂的甩開秦宇的手，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秦宇快步走來，對我陰森森一笑：“誰敢動我老婆，誰就……”
“誰就怎麼著？”晴天趾高氣昂地跟他對視，先前還跟常勝將軍似的秦宇一下子鬆了氣兒，“誰就能吃到好果子！”
我料想，這秦宇先前想說的是“誰就沒好果子吃！”吧……也不盡然，這好果子爛果子什麼的，太跌他的份了，好歹人家也是皇子，幾年後指不定還是太子，再幾年後還是皇帝，在晴天處吃虧吃這樣也真是造孽啊！
我細細打量著歡蹦亂跳的晴天，還有一旁哭喪著臉當孫子的秦宇，腦內靈光一閃，嘴一張，毫無根據的就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來：“晴天！你不會是有喜了吧！”
此話將在場的數百人驚得頓時說不出話來，所有人都靜默的時候，我這個始作俑者只想將腦袋埋到明遠的懷裡，剛往明遠方向偏了一偏，突然想起明遠還在跟我生氣呢，頓時就尷尬起來。明遠的手一下激昂我攬到懷裡，眼光在全場掃了一遍，重臣們都默默地回首繼續“暢聊”先前的話題，只是有些人還是不斷的對我們送來好奇的眼神兒。
我無奈撫額。
這晴天渾身上下都圓了一圈兒，我不知道除了有喜還能用什麼來解釋。
秦宇瞪大了眼睛看著晴天的小腹，看一眼她的小腹又看一眼她，好好一個皇子，居然期期艾艾地說了一句：“晴天，這這這是……”
晴天毫不猶豫地打斷秦宇的問話：“我也不知道。”
“快、快傳太醫！傳太醫啊！”他順手……哦，順腳踢了一旁站著的小太監的屁股，那小太監委委屈屈的問：“殿下，是在喚奴才麼？”
“廢話！”秦宇作勢又要踢他一腳，小太監捂著屁股跑得比馬還快。
“殿下，老臣在這兒呢！”一個鬍子花白的老太醫扶著鬍子笑瞇瞇地站到了秦宇身後。
秦宇一激動，逮著老太醫的鬍子就把他牽了夠來，疼得老太醫“唉喲唉喲”直叫喚。
晴天被秦宇的這一動作下了一跳，偏生秦宇還彎腰鞠躬的俸著她。我看著他激動的模樣都有些後怕，輕輕拉住明遠的袖子。
明遠微微彎下身子，湊在我耳邊，道：“顏夕，我們也要個孩子好不好？”
我笑著道：“那你也會像秦宇那樣？”
明遠瞇了瞇眼，看了看秦宇，道：“或許，比他還要不知所措。”
我踮著腳吻了吻他的鼻尖，笑得眼裡都有了淚意道：“好。”
其實我知道，我們是沒有機會擁有一個孩子的。
老太醫把了把脈，然後慢吞吞地看了一眼晴天。
晴天臉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我卻看到她手指都緊張的絞在了一塊，這小女俠，真是口是心非的主兒！
我估計，這老太醫原本還準備賣賣關子，就聽耳邊一陣爆喝：“徐太醫，你是說還是不說！”
老太醫顫顫巍巍的抹了抹頭上的汗，道：“恭喜殿下，賀喜殿下……”話還未落，就聽一個慈祥而又不失威嚴的聲音響起：“徐太醫，恭喜宇兒幹什麼啊？”
卻是皇上來了，他身後陣容倒是不大，但都是垂首的，我跟明遠對視一眼——有仙氣。
這必然不是皇帝身上有的，說不定是哪位道教的真人，或者說，是仙人身上的呢。
明遠握緊了我的手，我也回握住他的。
我們在人羣中下跪下，聽他們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聲音含笑，“徐愛卿，你恭喜宇兒什麼啊？”
徐太醫直起身子來道：“臣恭喜殿下，是因爲，晴天姑娘有孕了！”
“噢？這可是好事……”
我心裡有些爲晴天擔心，若是皇帝連她是誰都不知道，那她以後的日子……
卻沒想到，皇帝道了一聲“衆愛卿平身”之後，就走到了晴天身邊，很是高興的模樣。
我方放下心來，只是……皇帝的儀仗隊裡，恍惚中，似乎出現了幾張熟悉的臉……我垂下頭去，不想讓他們看見我。
看不見我，就不會將明遠與我帶回瀛洲了吧……我這樣近乎天真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