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的身體靜靜地盤旋在虛空中, 周身浮起一層冷厲的藍色,漸漸成了一個藍色的圓,像是在保護他似的, 這便是明遠的保護罩了。明遠自從先前修成大乘時誤渡了別人成仙的雷, 因此實質上已算得半仙, 要渡過此劫, 應是不難, 況他又收復了雷龍,按理說應該不難了。
顏夕看著他像是沒事兒人一樣,心里不由得有些緊張。
周圍的雷元素有些暴躁了, 原本明遠的雷屬性就是克她的水屬性的,在暴走的雷元素中間可想而知她前行得多么艱難。
明遠定定地朝著她的方向望了望, 怒吼道:“顏夕, 你進去!”顏夕不知道他為何又能夠視物了, 然而明遠一個眼風掃來就讓她覺得毛骨悚然……那、那是怎么樣的一雙眼睛?幽藍色的同人,閃爍著讓人心寒的亮光, 就像是一柄雷電做的刃……明遠、明遠他是怎么將雷電裝到眼睛里面去的?!
她想想就覺得后怕,可是,遠遠襲來的水元素讓她終于有了留下來的借口:“不,我不會去!我的劫也來了!”
明遠恨她的固執,可眼前成仙的劫數卻不得不全心對待, 若是出了一點差池, 莫說他會會費顏面, 就連這一大片瀛洲能否可以保住都是一個大問題。
而她, 他又怎么舍得她獨自面對未知的災難?
一日為師, 終生為師,他既然是她師父, 就該為她撐起一片天。
“顏夕!回來!”他聲嘶力竭地吼道,伴隨一個驚天的雷的降下,他的聲音也漸漸被湮沒,最后那個單薄的女子的身形,終于消失在他眼前。
面前的雷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怒火,有了一個瑟縮,他心慌,卻不得不一步一步穩妥地處理這驚雷,以免它逃逸后危害到他人。
顏夕飛身到那水元素的前面,濃厚的水元素原本是她最寶貴的修煉的來源,可是這時的水元素卻太強大讓人難以操控,甚至引得顏夕原本能夠召喚的水元素都不聽使喚,看著高空中那道驚雷像是要將明遠吞沒了似的,她就越發全神貫注對付眼前的水元素。
她試著將自己所能掌控的水元素連成一條線,加之以靈力加固,使之比最上等的天纏絲都細,一眼便瞅準這些水元素最核心的地方——那一點是它們的“核”,能夠成為劫中的水核又豈能小覷?顏夕看準了水核,將手里的絲甩了出去,然而水核只是在空中盤旋了幾圈兒,那一丁點水絲對它完全沒有作用,完完全全被它所吸附,顏夕怒極,重又利用身邊的水元素織就一張網,水核瞅準她織網的空隙趁她不備竟化作水柱向她沖來。
顏夕一個飛身水柱沒有射到,她看出水核越戰越猛,若是到了后面,她恐怕更沒有好果子吃,不由得心慌。水網下去沒有多久,顏夕就看見了水核在網中掙扎,然而,也僅僅只是掙扎,水核的力氣越來越大,那水網幾乎要被它扯走了,顏夕情急之下想出一招。水核既然只能控制它身邊的水汽,那……
她飛速看了看上空與雷不戰不休地明遠,一邊咬破自己的指尖,鮮紅的血如絲一樣被她加固到水網之中。她的血帶有修真者本身的靈力,就像是有靈性的生物一樣,比那躲閃不及的水核還要靈活。顏夕度過了那么多的劫,此刻方才明白,其實劫似乎也不是那么難過,每度過一個劫就會讓人對自己修真的目的做出一個總結,每渡一個劫就會讓人對自己所掌控的元素更多一份了解。就像是一個認同,瘋狂的修真者就是每當自己過了一個劫,就會開始期待下一次劫,他們是想挑戰自己,期待自己能有更多的提高。每一次渡劫----修煉都是一個修真的輪回,他們只是在尋找一種認可感罷了。修仙并非有多難,可是要耐得住寂寞,要全身心的將自己投入到修真重方能成功,若是心有雜念,必定入魔。明遠之所以能那么快的開始渡修真者最后一道劫,就是欣慰他心無旁騖,有情還若無情,既然無情,則無恒久的弱點。
她算得上什么呢?
她一邊干凈利落地處理著殘余的水元素,水核在血網中顯得有些楚楚可憐的,顏夕抿嘴笑了一下,用水元素做成一個小小的密封的盒子,將水元素拋進去,然后扔下一個咒訣,便抬頭看向虛空中的明遠。
此刻天已然有些亮了,顏夕不知道自己與水元素究竟糾纏了多久,而她抬頭向上看的時候,明遠也正好往下看著她。
他自從病了之后,就再沒自己找過衣服,弟子們只是給他換上了一身白色的錦袍——沒有人不知道他其實喜歡的是白色,而顏夕卻偏好綠色,因此顏夕在時就統統為他找碧色的衣衫來穿,他從不拒絕。
他想必是早已料理完了自己的雷劫,卻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飄在空中看著她。看著她哪怕不依靠任何人也能成功渡劫。顏夕揚手看著他,此刻旭日正在東升,金光染上了他的白衣。他眉目如畫如詩,卻又器宇軒昂,金光就像是他的戰袍,連白衣上斑駁的血跡都顯得格外的英勇。他身邊的仙氣越發的純正,先前的雷劫就像是在重新為他塑造出一個身體,如今,他黑發依舊,雙目幽深,眉宇輕輕皺起,顯示出客氣與疏離,顏夕只覺得他們之間似乎已隔了萬重洲,無論度過多少時間,他們都穿不過那道隔閡到達彼此身邊,站得太遠太久,二人竟遙遙對望變成了兩岸,顏夕只覺得在他眼里的自己顯得越發的渺小,不由得苦笑。
她在明遠下空恭敬地斂眉,屈膝行禮,然后轉身不帶絲毫塵埃的地區。步履輕盈,如同甩掉了多年的包袱,明遠看得心口一堵,急火攻心竟噴出一口鮮紅的血來。他愣愣看著手上的鮮血和她遠去的背影,不由出神片刻。
顏夕自認自己已至合|體之境,較之先前的分神已大不相同,于是便想去破開路少非設下的結界,她正走到結界邊上,就仿佛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網似的將她給纏住,柔和的抗拒著她的前行。
她氣急,仰頭卻突然看見明遠仍愣愣地站在虛空中,又裊娜地走了回來,對明遠福了福,明遠正在好奇她究竟為何要回來時,她開口道:“明遠掌門,還望您記掛先前我照顧您半宿,此刻能幫我一幫?!?
明遠低垂著眸子,也不看她,輕聲道:“有何事需我幫忙?”一邊將滿是血的手背到了身后,不想讓她看見。
顏夕像是沒有看見明遠的小動作,自顧自假笑道:“聽聞最近鳳尾宮的人馬卷土重來,奴家相公率眾人去降服鳳尾宮,奴家和家徒飛羽擔憂至極,可是相公卻在我們二人身上施下了結界,我們出不去……”
明遠皺眉抬起頭,看著她躲閃的眼道:“路少非做的對,你二人既是女子,在戰場上幫不了什么忙,何況,穎塢派如今派出去了大部分人手,正是缺少人手的時候,你這一去,豈不是置穎塢于無依無靠的尷尬境地?”他的言外之意是,離開穎塢派,反是錯誤的。
顏夕正色看著他,卻不知這樣的神情更是將明遠心中的絕望放大到令人窒息的程度,她一字一句地開口:“我哪怕是女子,也愿盡我畢生之力還天下一個太平,更愿與我的丈夫,同生共死,榮辱與共?!?
明遠深深地看著她,她不躲不閃,倔強得就像是寒冬中的白楊,無論前方是多么凌冽,我自巍然不動。明遠倏爾冷笑,“你要與他同生共死?!——我不讓!”
顏夕嘲諷地看著他,他有什么資格說這個話?她朱唇輕啟,吐出幾個字來,每一個字都像是刀刃一樣從明遠傷痕累累的心口上碾過,她說:“明遠,我惡心你!”
似乎,那個面色稍顯驚慌眼神卻嚴肅的說著“為師會對你負責的”女子還在眼前,那個曾與他玩笑的女子還在眼前。
他笑她:“師父站那么遠,難道是怕明遠弄臟了你?”她一聽,急道,“怎么會!為師現在牽你都可以!”然后牽著他的手,似乎下一秒就是天地的盡頭。
而現在,她卻嘴角含著譏誚,眼風冷冷掃過,曾說她愛他戀他想要和他在一起的那雙唇,現在也毫不猶豫地說出“我惡心你”這四個傷人的字眼。毫不留情,斬斷所有退路。
她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
最終,他只能頹然地,為她還有那個身懷六甲的女子解咒。
顏夕轉身離去,不再回頭。
其實明遠,那提升階級的劫算得了什么,你才是我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