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醉酒后的路少非一臉懵懂天真地看著顏夕, 讓她不禁有了撫額的沖動……路少非,路大爺,您現在好歹是穎鄔派的掌門了, 怎么還跟個小孩子似的啊!這究竟是為那般呢?路少非可不管她心里想的什么, 眼神天真無邪地看著她白玉似的手上端著的茶杯, 黏糊糊地叫了一聲:“我也要喝。”顏夕默默地將茶杯遞過去, 路少非一張老臉笑得春花燦爛地:“你喂我!”顏夕想, 對著一個醉鬼她能說什么呢?關鍵是她現在話都說不出來而且路少非醉得一塌糊涂啊……路少非跟她再默契,也不至于能看懂她每一個眼神里的每一句話包括標點符號呀!于是她默默地垂頭喪氣了。
路少非笑瞇瞇地盯著顏夕,“你用嘴喂我!”
顏夕此刻真心想把這一輩茶水破在路少非那張欠揍的俊臉上, 路少非卻渾然不差,一副“我是癡呆我怕誰”的表情, 或者說是“智障兒童歡樂多”?
路少非絲毫不知道顏夕只所想, 仍是一副雛鳥待哺的樣子, 顏夕無奈,示意他仰起頭來, 路少非跟個小孩似的乖乖聽話,仰起頭,順帶還張開了嘴。
顏夕毫不客氣地將茶壺拎起來,將茶嘴兒擱在路少非嘴邊,然后慢慢的傾斜。茶水青碧, 叫人看著就心生寧靜。沉淀了白日里所有喧囂和不顧一切, 路少非眼神空濛, 喝完了睡, 手往顏夕肩上一搭, 眼風一挑,橫生出幾縷誘惑:“顏夕, 咱們歇息了吧?”
顏夕只覺得雙眼跳得厲害。有老人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她這左眼跳完了右眼跳,右眼跳完左眼跳,都不帶喘氣兒的,究竟是來財呢還是來災呢?顏夕只覺得這眼跳著跳著就習慣了,于是她淡然地任眼皮這么跳著,將路少非安撫著睡下,自己也寬了衣上床。路少非只是看著她傻笑,“嘿嘿,嘿嘿。”
顏夕于是無語了……路少非明明比她大了不止一兩歲,為何年齡越大越跟個孩子似的?
路少非一臉癡呆的傻笑望著她,顏夕:“……”然后果斷熄燈睡覺。
路少非跟一個孩子似的,她上床之后就死死地將她抱住,腦袋在她頸窩處蹭蹭,顏夕又些癢,卻沒有動。心里奇異的生出一種僥幸來——幸虧他已醉得不省人事。否則……她該用什么樣的表情,來面對近在咫尺的路少非?
路少非跟顏夕混得久了,早些年,二人都年輕的時候,路少非就和顏夕組團去蓬萊仙島偷酒去西王母為人親和,喜歡小孩子,自然也就不會將他們怎樣,對他們偷酒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就直接練成了路少非二人的好酒量與好酒品。一般喝完就睡,睡完了就跌跌撞撞地爬出去,天知道西王母幫他們掩飾得好辛苦……
路少非緊挨著顏夕睡著了,顏夕卻睜著眼瞪著白色的帳子,她輕輕將手從被窩里伸出去,卻見腕間那條泛著靈光的小蛇睡醒了。它吐了吐信子,然后——順著顏夕的手腕,緩緩爬過她手臂,鎖骨,一直爬到她的肩膀上,使勁兒支起身子,伸出信子,親昵地用頭觸了觸顏夕的臉,像是在像她道好。顏夕微微地苦笑,想,自己的真身,這畢竟是自己的真身……
可是,現在她又能拿自己的真身怎么辦呢?
不待她想明白,腕間白芒一閃,她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再睜開眼時,腕間空落落的,面前卻立著一個言笑晏晏地女子,恰是當年的明溪的模樣。
顏夕愣住了,她起身下床,看著面前的顏夕……腹內疑惑重重。
當年,于山洞內,她見到的“明溪”分明是一個會說話、會明媚的笑的女子,如今,為何像是一個懵懂幼兒,用最純白、最透徹的眼神打量著別人,它像是找到了親人一樣蹭著顏夕,這原本不是蛇的天性——這是其一。
明遠既然已經選擇對她坦白,就該對她一五一十說清楚,然而她每每想知道的,卻都被他不動聲色的岔過話頭,到最后,她都沒能知道,為何,為何她要跳下懸崖的時候,他,一聲不吭?
此乃二。
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向來清楚明遠為人,他是寧可苦自己,也絕不會為難他人,即便是她今日嫁人,他也沒有叫她跟他一道走掉,然而期間他多次欲言又止……為的是什么?
顏夕皺著眉,看著面前活靈活現的“自己”很是不解。心智未開的身體像是在迫不及待地展現自己,也像是在舒展幾百年前就化成枯骨——如今卻能活生生地站在這里,她所得到的。
……明遠臉上有死氣在蔓延。
她被自己的回憶嚇到了,灼傷一樣的手抖了一下,然后死死拽住自己的身體的左手,死死地盯著她——
“明遠……他怎么了?”
于她的心里,這個身體跟著明遠的時間也不短了,明遠將它造出來的,它再是懵懂不清心智未開,也該記得他吧?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身體只是呆呆地看著她,像是瞬間沒有了魂魄,眼內無光,竟像是一個木偶一樣——
怎么、怎么會這樣?
先前不都好好的么?一說道明遠……這個身體,就沒了反應……
這是為什么呢??
“明遠,他怎么了?”顏夕無法說出話,只是在心里呢喃著,她的眼晴死死盯著那個身體,心想這畢竟是自己的真身,面不濟也該能懂她的心思吧?“明溪”不語。像個活死人,臉上掛著癡呆似的笑,在她明眸皓齒的映襯下倒不是特別叫人討厭。顏夕明白了,明遠果然里對這個身體傾注了不少法力,瞧瞧這噤聲咒施得,原本這人就不聰明,何況還是一個沒有神智的人偶。他——又是何必。
顏夕看著“明溪”,又似乎什么也沒看。身體依舊傻傻地站在床前,兩個面容極其相似的人面對面地站著,一人表情似哭似笑,一人表情空洞,只是傻子似的吃笑,像是在照鏡子,卻因著不一樣的表情,在外人眼里更顯詭異。顏夕愣愣地看著“明溪”眼里蘊出的淚,呆了一下。它——不,是“她”,不是沒有神智么?!“明溪”臉上掛著傻笑!眼里的淚卻一直流,眼晴里傳遞出極度的悲慟,卻只是哀求地看著顏夕。——她無法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