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說到西苑踏青。我們一行人沿著鐵軌而行,走到一半,珍嬪撒了嬌。光緒指的是坐落於池中、五個由石欄曲橋相連結的小亭,別具一格。他像獻寶一樣拿出n朵玫瑰的男孩,在討好自己的小女友:“那是五龍亭。在那兒臨波品茗,遠眺瓊島春蔭,心曠神怡。極好的!”
一隻手緊緊拉著含羞藏怯的珍美眉。
登臨送目,正是清風徐來,水波不興;浩瀚煙波,宛如洞庭。轟隆聲斷斷續續,黑色的大傢伙吞吐著白煙逆風而行。何等自由,何等愜意!如果人也可以。
如果他也可以。
那張臉上掛著與年齡不符的憂愁,我想這個少年不必賦什麼新詞。不是每個帝王都可以隨心所欲、指點江山。不是每個帝王都可以像康熙那樣,憑藉才能收鰲拜、平三藩,都像雍正那樣冷麪鐵血、禁令如山。更不會像乾隆,趕上鼎盛的時期,可以施展才華,留一個「十全老人」的驕傲。
有的帝王,有的人,機遇總是欠缺那麼一點。
當然,我也並不是要給光緒辯解。
他爲了博取太后歡欣,挪用軍費修園子。不負責任的選秀,窮奢極欲的大婚,都說明他是個懦弱的人。是個把事情都想得簡單的理想主義者。
但我等又能理直氣壯地指責什麼嗎?能有居高臨下地批評他的軟弱的資格嗎?我想,客觀的論述就足夠了。還有。歷史是不能被假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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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於沉重的話題淺嘗輒止即可,有人說了,頤和園那麼美,多適合調情呀!閒雜人等速速規避,少男少女要你儂我儂啦。情人間的甜言蜜語參考如下:
小光:“親一個。”
小珍望望周圍的閒雜人,猶豫。小光等不及了,嗖地偷吻了小珍。
小珍嗔:“皇上好過分~”
(三~~秒~~鍾~~過去了~~~)
接著無比羞澀道:但是我好喜歡你的過分哦~~~~
又如。小光很深情實則很小白地:“想朕嗎?”
小珍看看周圍的閒雜人,爲難。老半天憋著嬌羞道:“不想!”
小光多失望呀。又不好發作,也憋著。
——5秒鐘後——
小珍公佈答案:“那個~~不想~~是假的!”
在“要求八卦的大腦”和“要求休息的胃”之間,我選擇了後者,把廣闊的想象空間留給喜愛浪漫、文藝、感動的人,比如小黑。也許她覺得時刻圍繞在主子身邊,纔不會錯過任何良機。我則堅持一貫觀點:衣食住行用我操心麼?不!要想別人想不到、做她們做不到的。
珍美眉主動來找我了。
我想她是發現了我小白的優良品質:知進退,講榮恥,博學多才。她問我鐵路有個什麼勁兒,幹嘛皇上句句不離它。我說別小看那黑不隆冬的玩意兒,它能推動沿線經濟發展,大大提高了運輸力和防衛能力——我覺得談得有點高深了,連忙打住。
珍美眉十分之茫然。
我又說,那是皇上的心病。因爲,光緒修路難,難於上青天!
自打太后撤了簾子,小光就發奮要辦洋務,其中重要的一項是修鐵路。這個方針是正確的,要想富先修路嘛!但朝政大事哪兒是說幹就幹的,權錢交易、官商勾結、中央和地方的角力,不勝枚舉。
珍美眉又問,翁師傅是誰?
得虧我在“圖書館”裡收穫頗豐。這說的是戶部尚書翁同龢,小光最尊敬信賴的老師。翁家世代忠良,翁同龢更是了得!咸豐六年高中狀元,曾任先帝同治的師傅。本朝元年,再獲任命,從此開啓了長達二十餘年的帝師生涯。他對光緒,嘔心瀝血、憐愛有加;光緒對他更是敬重愛戴。
奇怪,他不是贊同變法嗎?唉呀,真想有google有baidu。
珍美眉託著香腮,踅著她的美人眉:“小白,皇上很不好受哩。他說「那麼多人反對,連翁師傅都反對,朕不能不考慮」,怎麼辦呀。”
我打著官腔:“別糾結呀,有人支持就肯定有人反對。”
珍美眉似懂非懂,我補充道:“□□說了,凡是敵人支持的我們都反對,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都支持唄。”
不倫不類的話。
沒想到後來珍美眉開心地跟我說,她依葫蘆畫瓢說了這番話後,皇上的臉色燦爛了。奇怪,聽見這個消息我也覺得挺高興呢。我想,年輕的臉龐不應鎖著那麼深的煩惱。就像皸裂的地,缺少快樂,總會有一天干旱到荒蕪。Happiness和Love,是最好用的面膜。
珍美眉揚起圓潤的下巴:“我要讓皇上快樂。”
我詫異地聽著她的宣言。那個,您想換個姿勢還是用點兒小道具什麼的?——唉呀我有點想歪了。嘻嘻。我給理解錯了呢。珍美眉是要像革命小將似的要爲皇上衝鋒陷陣。
這一天去儲秀宮給老太太請安。宮廷畫師繆女士教她們畫畫有了一段時間,慈禧就吩咐女眷們以畫助興。羊毫徽墨,刷刷幾筆,珍小主畫的是西苑景色。
慈禧瞥了眼:“這景兒倒是好的,可這兩條黑不隆冬的東西一擺就不是味兒了。”她細長的玳瑁嵌珠寶指甲套,正點在「鐵軌」上。於是大家敏感地察覺出氣氛不同。
慈禧發問:“聽說你倆姐妹也上去了?”
瑾嬪不慌不忙地說:“奴婢跟著去瞧了瞧,皇上對太后真是一片孝心。”小青站她主子後面點頭。小黑攛掇珍美眉。珍美眉也勇猛地上了,把我的‘一知半解’又轉身複述出來,那嘴裡嘎嘣嘎嘣,蹦那些專有名詞「經濟」、「運輸」之類的,又不標準。瑾嬪聽得是花容失色,慈禧不耐煩地打斷了她:
“這都是前朝的政事!”
珍美眉有點懵了,小黑啊啊了半天也接不上話。我想,那再‘上’吧。坐火車,那是我心頭的疼,異地求學的筒子們,會不會也像我一樣執著地把回程的車票攢下來留一個念想?我就憑藉這種對火車的感情,幫珍美眉‘鋪路’。我說:“奴婢大膽插一句,坐火車可舒服啦。”
珍美眉小雞啄米般點頭。
我加入細緻的描述:“窗外的景色都往後飛,車廂裡晃晃悠悠的,不知不覺就到站了。地圖上隔著那麼遠的地方,睡一宿也就到了。”
珍美眉反應過來了,她用那嬌嫩的小嗓子講著春天裡的故事,就像小蟲子細細索索爬進耳朵裡。講她那日如何忐忑,又如何興奮。講著講著,臉兒紅得跟什麼似的。我偷笑,她怎麼不敢講出來,小光在火車上對她的輕吻。
慈禧的笑容還是蠻冷淡,我靈機一動:“像英國的維多利亞女王,起初怕坐火車,後來在親王的鼓勵下甚至開始興修鐵路呢。”老太太那對眼珠子立馬放光。
榮壽公主不失時機地勸說:“若是有了這火輪車,將來太后想要去哪兒豈不是更方便~”
跟慈禧說女尊,對癥下藥。
既然把修鐵路這件事放在了議程上,既然要做一個國家性質的決策,‘董事會’開了個會。據說先設過幾個飯局,體現出中國人做事的善用手法,吃。然後,整個朝野興致勃勃地開始興修鐵路。內有醇親王等點頭贊成,外有李鴻章、張之洞等極力主張,慈禧亦鬆了口,說讓把幾個主張停辦鐵路的摺子發下去,交由海軍衙門會同軍機處議復。
小光可美了。
他還沒踏入我們景仁宮的門,聲音先快活地衝進來:“珍兒,珍兒!連翁師傅的態度都有所緩和了!”
珍美眉笑得花枝招展。特別是衝我笑。這兩天好多人都衝我笑,養心殿首領禹祿(大婚時捧過冊,可謂是光緒的心腹)也跟我眉開眼笑。說他伺候皇上多年,還從未見主子如此高興。這幅歡騰景象,我不禁高歌:一八□□年,那是一個春天~
有人笑,肯定也有笑不出的。同樣是笑,也有分好幾種的。
往昔門可羅雀的景仁宮,朝夕間,格格福晉們送往迎來、花開富貴。那些笑啊,撲撲地直掉粉兒。小黑的笑則憋著一股勁兒,非要跟我一較高下——我儘量保持低調,低調,都不過多參與給珍嬪的妝扮。給光緒奉茶的時候,我也非常低調。我不擡頭,也不招搖。
小光動情地說:“珍兒,朕都聽說了,你在太后面前爲朕說的話,朕一字不差得都聽見了!”珍美眉笑得有點尷尬,我想可能因爲我這個當事人也在場。
光緒毫無察覺地引著話頭,“朕聽大姐姐說你曾在廣州住過好一陣子。”珍嬪應了聲。光緒笑說:“難怪你懂得洋人的事兒。”
珍美眉也不知想到哪出,非拉著我說:“小白懂得纔多呢,這次有小白的功勞哩。”
我忙低頭跪下。光緒並沒多在意‘我’,他的心思都掛在珍嬪身上,還是用他那溫潤的聲音說:“是麼,那也賞。珍兒此次立了功,朕該給什麼賞賜好呢。”
珍美眉雀躍萬分。
光緒神秘一笑:“你們倆隨朕過來。”
我不怎麼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