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說,「宮鬥」把‘簡單’的搞成‘複雜’的,把‘輕鬆’的搞成‘沉重’的,把‘清晰’的給人搞迷糊了,把‘美好’的給人搞惋惜了,不要也罷。我總希望,人生沒必要那麼複雜,歷史也不必那麼沉重,就算我實習(xí)的地方是「晚清」也不要緊,就算小光小珍他們一個被毒死一個被溺死,也不要緊,翹辮子還有那麼久呢。但望著小黑腦袋上蒙著的白布,我明明想了許多,別人問我“想什麼呢”,我卻什麼也答不出。
可能是被歷史的細節(jié)給嚇到了。
可能是被歷史的小人物給嚇到了。
可能是被,穿越的「另一面」給嚇到了。
但也可能是想明白了。
想,我親歷他們一個個的「壽終正寢」、「氣數(shù)已盡」,然後積滿了一個個的章,到最後就該輪到我了。那時我就能回去啦!就能吃我老媽做的紅燒肉紅燒魚紅燒排骨和大米飯,還能憑藉特殊的經(jīng)歷找到一份好工作。
想,我這個「過客」來這裡走一遭,和這些歷史的大人物小人物朝夕相處,走到一個路口,pia,一個拐了。再走兩步,沒準(zhǔn)又進來一個新的。然而走到最後的終究只可能是我一個,詩意一點說,那些人就是“只能陪你一程”。所以我做到了平靜而坦然,不傷春、不悲秋。深刻地反省,深刻地再認(rèn)識,對於我這場「穿越」而言什麼纔是我的萌點。
後宮 + 職場 = 準(zhǔn)備,爲(wèi)‘應(yīng)屆生’對接‘社會’而準(zhǔn)備。
做最perfect的準(zhǔn)備。
我成爲(wèi)了景仁宮首席女管家。隨之,我的實習(xí)報告、那一個個大方格子還記得嗎,又一個格子被蓋上了章,以證明我的晉升:從實習(xí)生躍上初級管理層。珍嬪頒給我的時候淡漠地說了一句“這是你應(yīng)得的”。
我想到外企裡很流行的一句話“You deserve it”,這句話既等於誇你的“實至名歸、恰如其分”,也等於罵你的“你丫活該”。聽到這麼句話,就該想想對方是褒是貶。我老闆很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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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大幅探討她開不開心,不如花筆力分享我的實習(xí)心得。
這一階段我碰到的一個很嚴(yán)重的問題,就是“幹了活還受氣,怎麼辦”。比如我默默地在珍嬪背後幫她收拾爛攤子、幫她說好話,但她根本沒有意識到發(fā)生了多麼嚴(yán)重的問題、解決起來有多大的難度。於是她不認(rèn)爲(wèi)‘我’的作用,不認(rèn)爲(wèi)我是重要的。基於此,她就不會對我好,甚至有可能對我不好。對我不好的表現(xiàn)就在於輕易‘犧牲’我。
我想,是我錯誤地理解以爲(wèi)把事情默默地幹了,不給老闆添麻煩,老闆就能喜歡我。No!no!no!她沒有注意到我做的工夫。所以,重要的在於讓她知道我的重要性。技藝是一方面,比如照相機,但老闆認(rèn)爲(wèi)她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掌握,認(rèn)爲(wèi)隨便找個人也能替代。純技術(shù)人才是會吃虧的。必須有idea,往大了說,就是從「made in」到「make 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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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慈禧決定改住西苑一段時間。老人家的‘考慮’從來都是細緻而周全,暫時不住頤和園的理由包括“突然把擔(dān)子撂下,沒想著生了那麼些事端”、“剛建好的園子沾染上晦氣,需得消消”、“免得你幾個跑來跑去,一會兒又觸景生情”,等等。半字不提那日水師操練的情況。
能有什麼值得說的呢。
據(jù)說那日在昆明湖的碧波萬頃裡,水操學(xué)堂還沒來得及露個臉,就在俗稱‘羅鍋橋’那一帶擱淺了。水深壓根就不夠。鐵皮輪船如入沼澤之地,寸步難行,頭也轉(zhuǎn)不得、尾也甩不得,看得岸上衆(zhòng)人目瞪口呆。早就有人說過:昆明湖易渤海、萬壽山換灤陽。灤陽是指承德避暑山莊,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慈禧修頤和園就是假借操練水軍之名,行建遊樂場所之實。
也許自覺有愧,也許根本就不在意,慈禧並未多加責(zé)罰,認(rèn)定是“資金不夠”,順勢把這個頭等難題拋給李鴻章爲(wèi)首的一干臣子。她自己‘挪窩’到快要完工的西苑繼續(xù)享福。
西苑離得更近,慈禧時不常得就叫過去陪著逛逛。踱步在蜿蜒的小路上,慈禧笑:“可沒掃了你姐妹的興致罷~”
“皇爸爸這不是折煞臣妾。”靜芬忙說。公主笑著從旁說:“太后用膳多食了些膩膩的,又喝了幾杯普洱消食,反睡不著了。”
珍嬪看出慈禧心情大好,賣乖:“本以爲(wèi)太后是體恤我們,原是這麼個典故。”
慈禧說:“珍丫頭整日跟在皇上身邊,什麼好地方?jīng)]去過。”
珍嬪忙恭恭敬敬地說:“奴婢能有多大點見識,就算見到好的,也不得要領(lǐng)。只盼著太后得空了,教我?guī)紫伦印!?
“數(shù)這丫頭的嘴乖。”
“珍兒只說真心話。您火眼金睛,我哪敢賣乖~”
“知道就好。”慈禧意味深長地對大家說,“你們到底還年輕,見得再多,也不過是芝麻點點的事。出了些短兒啊錯兒的,也不相干,只多學(xué)著些便是。倒是在長輩眼皮子底下弄虛作假的,以爲(wèi)風(fēng)光一時,等往後,苦果子多著哩。”
各位女眷彼此各懷心事,連聲附和。
正有清風(fēng)拂面,見太液池波泛漣漪。幾簇殘荷吸引住我們的目光。
“瞧這麼幾株……”慈禧說。靜芬忙堆著笑說:“是兒臣料理不周,這就命人拔去。”慈禧扁了扁嘴。我腦筋跟著轉(zhuǎn)。因爲(wèi)聽說過慈禧對《紅樓夢》的酷愛,所以我揣摩她是別的意思。小聲提醒了珍嬪一下。
她不情願地照辦了:
“這枯荷花倒留得有詩意。比如,留得殘荷聽雨聲。”
果然,慈禧露了笑:“珍丫頭說的有趣。你姐妹當(dāng)日遊頤和園的長廊,可瞧仔細了那些彩繪?上面兒的故事可有趣得很呢。就比方說那大觀園裡,風(fēng)吹倒的、雪堆的美人兒。”慈禧拿手比了比,
“唷,這兒不有現(xiàn)成的。”
她一指點著細竹竿似的靜芬,一手指著帶有BABY FAT的珍嬪。用意不言自明。只是她把侄女比作絳珠仙子,有點忒不切實際了,我暗笑。
靜芬並不口拙,也反應(yīng)過來:“兒臣覺得,咱們園子可比那書上的好上千倍萬倍。枉他曹霑再多才情,只怕也想不出這人間仙境。”珍嬪乖巧地說:“如果比那紅樓夢,太后您必是福壽雙全的太君。”
慈禧突然襲擊:“珍丫頭旁邊那個,叫什麼來著,小白?聽瑾丫頭說你識得字、讀得書,做事有一番見地。你也說說看!也不必拘著你主子的面子,儘管說來聽聽。說不好可是要重罰。”
我愣住。瑾嬪在我耳邊說,你且大膽說著,說不好,不光是要罰,孰輕孰重你也心裡有數(shù)。我自覺是被推上梁山,不說不行,只好小心翼翼地說:“史老太君尚是富貴婦人,看的是子孫們的玩樂;太后則是大清的主宰,看的是家國天下。”
“家國天下嘖,”
慈禧瞇著眼擺手,“我可再不想什麼朝政之事囉。皇上孝順,巴巴地造了園子,我多住住、養(yǎng)養(yǎng)神,閒了聽聽熱鬧。最急著盼著的就是早些兒孫繞膝,有個小不點兒圍著我轉(zhuǎn)……”
一面說,一面看我們。
我知道我又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