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的現在(8)
江謙這次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耐心, 從星期三一直等到了星期五,卻始終沒有得到姜意然的來電。其間,他無數次有意無意把鑰匙圈拿出來在用手指反復把玩, 總是稍不留神就走神。
他并沒有可刻意想些什么, 只是在期待, 而且那一簇小小的火苗一直沒有熄滅。
改變, 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往往就是在某個不經意的轉瞬之間心境就會發生質的變化,但要讓意識能夠察覺出來,那又是一段可長可短的時間。
人類都是好奇的生物, 江謙也不可能例外,不論他再如何長時間處于心如止水波瀾不驚的狀態, 心中積累下來的問號多了, 好奇心的閾限再高也總有一天會被激活。
他現在腦子里時常就浮現出一個個無法忽略的問號, 每一個都是關于姜意然。
他才發覺,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用心去了解過這個曾經同床共枕的女人, 明明彼此之間有過最親密的關系,可有時在腦海中突然迸出的畫面里,她看起來卻很陌生,甚至是捉摸不定。
為什么沒有用心呢?
因為覺得她根本不重要,不重要的人自然不必放在心上, 他做到一個兄長最基本該做的也就夠了。
說實話, 有時候她身上那股子黏糊勁兒是挺讓人心煩的, 明明他已經把拒絕明顯地寫在了臉上, 可她就是故意裝作沒看到, 非逼著他做出她想要的反應才會放過他,才會心滿意足得意洋洋地從他眼前消失。
為什么不一開始就斷然拒絕呢?
一是他并沒有想到她會是那種會勉強人的人, 二是他自身個性使然。他向來都不擅長主動明顯地拒絕江鍔之外的人,她鉆了這個空子,他不挑明了說,她也就裝作沒看到。
所以,他中間就錯過了不知多少個機會,讓一切成了現在這樣。
他忽然想起了她提出要離婚時的場景——
他問:“你為什么當初要和我結婚?”
她回答:“因為我愛你?!?
他又問:“那你為什么又要提離婚?”
她回答:“因為我發現,你還不夠愛我——不,是我強求了,你可能根本不愛我?!?
他當時本來還想問一句“既然你知道我不愛你,為什么又要向我提結婚?”,可話到了嘴邊他還是吞回了肚子。
畢竟,那并不是她一個人的問題,她提出結婚的請求時他本可以拒絕的不是么,要是他當初沒有答應,一切早就是是另一副模樣了。
他為什么會答應?因為不想讓無辜的安珀再被牽連。
他當時想的是,只要他同意了結婚,不僅安珀能徹底斷了對他心思,父親也再沒有理由把她辛苦打拼出來的成績毀掉,他用自己的自由換的她的安穩,算是給她一個最終的交代了。
只是,結了婚,他和安珀依舊保持著和婚前差不多的關系,這或許是他在和姜意然的婚姻當中做的最錯的事情。
姜意然在婚后改變了不少,他全都感受到了,從某種程度上講,他們甚至算得上合拍,所以他嘗試著改變自己對她的態度。
可是,她有時的所作所為給他帶來的負面情緒無法因為他們之間多了另一種關系作為中介而讓他對她有更多的包容。
畢竟維系他們關系的感情不是愛,他拿不出對待安珀的寬容來對她,也由于無法體會到她的感受,不知道她的一些想法,也就無法做到理解。
和安珀見面,他不求安慰,只是單純的喝喝酒說說話,那樣,他緊繃的神經,煩躁的心緒才會得到舒緩,才有足夠的力氣回去面對她。
她呢,還不是一直和景北齊糾纏不清,每次他忍不住說她幾句她都拿安珀來堵他的嘴,的確,彼此半斤八兩,誰也怪不得誰。
提結婚的是她,提離婚的也是她,好壞都是她說得算,他只有答應的份,太被動。
但那也是他自找的,除了在床上,在她面前他早已放棄了主動,反正他說的她也不會聽,何必還要做無用功給自己平添煩惱。他要想的事情已經夠多了,更不想專門為她騰出一塊地方。
分開一年多,他的日子總算不再鬧騰,起伏也不太大,只是每次見她時她刻意的躲避和無法躲避時表現出的畏懼,激出了他的好奇。
在他為數不多的印象中,姜意然并不是一個會這樣做的人,她應該在劃清界限的基礎上依舊理直氣壯地看著他,而不是閃躲。
他心中的疑問太多,總是得不到解答憋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現在既然有了鑰匙,他應該親自主動上門去,能問清楚就一定要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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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謙把鑰匙插入鎖孔,小心翼翼地緩慢轉動,聽得“啪嗒”一聲,門鎖彈開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拔出鑰匙用手握住門把手把門拉開差不多一人寬,一步邁入,仔細聆聽,里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難道她不在?
想到有這種可能性他緊繃的肩膀立刻放松下來,關上門繼續往里走,眼睛四處搜尋都沒有發現她的身影。不經意間目光望進廚房,注視了幾秒走過去,一路上香味漸濃,走到灶臺邊掀開鍋蓋一看,鍋里燉著東西,目測應該是藕燉排骨。
如此一看,她是在家的,可能是暫時有事情出去了,很快就會回來。
從廚房出來后,他沒做任何停留直接走進了姜意然房間,徑直走向房間里的書桌。
上次她生病他看護她的那個晚上,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在她身上,但余光還是捕捉到了一些不太分明的小細節,只是當時沒有心思去確定而已,剛才看到客廳那亂糟糟的一團,他突然就想起來了。
書桌兩邊都是放的書,差不多有二三十厘米高,中間放著筆記本電腦,靠后是臺燈,而臺燈的兩邊擺著三個相框。
一個裝的是他們“一家四口”的合照,一個裝的是他和她除了婚紗照之外唯一算的上是兩人合照的照片,是有一次去打高爾夫球的時候他正遠望打出去的球,而她突然跑到他面前挽住他的手臂用手機自拍的。他側著臉并沒有看鏡頭,而她笑得格外燦爛,剩下的那一個裝的照片他并沒有看過,應該是她偷拍的,照片里只有他的背影,坐在吊椅上,陽光正打在他身上,讓他看起來閃閃發亮。
那個相框的右上角還貼著張白色便利貼,看上去還很新。他伸手把相框拿起來拿到眼前,只見便利貼上寫的是:阿謙,我想你。
字旁邊還畫了兩個可愛的小桃心。
寫想他,這一點沒問題,但有問題的是字旁邊還畫著兩個桃心,這種小女生才會做的舉動,他怎么也想不出會出現在她身上。
這個相框的旁邊還放著一個粉紅色封面的厚厚的本子,側面露出了各種顏色的書簽,上面依次寫著“1、2、3……”一直到12,封面上還豎著寫著兩個顯眼黑色的用可愛的字體寫著的大字“去死”。
粉紅色配黑色,搭配起來是有夠不和諧的。
不管是拿來做什么的,本子都是很隱私的物品,沒有主人的同意肯定不能偷窺,可是他老覺得有一股力拽著他的手,他無法掙脫,只能在把相框放回原位后轉手就抓住了本子,拿到胸前,隨便翻開一頁。
“他又生氣了,我惹的,其實挺想當著面認真而正式地跟他說聲抱歉,可是始終沒機會。嗯,對不起,阿謙……”
“不知道他如何看待我說要和他結婚這件事情,反正他一口就答應肯定是有內情的,我倒真希望他拒絕,我還不想結婚,他分明就還不愛我,結了婚相處起來彼此肯定會很難協調。算了,我還是大氣一點,升華一下,如果不是我提而是□□下的命令,他們自己肯定會有一場大戰,我只會看著焦急心煩什么都做不了,既然可以,就讓我當壞人豈不更好?反正他不太待見我,等結了婚再好好讓他看一看不一樣的我好了……”
他說不出心里是個什么滋味,吞了口口水,舌根有些發苦,又跳著翻看了好幾頁,目色愈發黯淡,捏住紙張的手指不自覺用力。
他和她之間到底錯過了多少,為什么他從來就沒有見到過會為一件小事道歉的姜意然,也沒見過像個糾結的小女生一樣的姜意然?
他畢竟做過她的丈夫,單獨相處的時間那么多,為什么她還是沒有表現過不同的一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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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里燉著東西姜意然為什么不在家呢,因為她出門去取放在小區門衛那里的快遞去了,下班的時候她一心想著頓藕的事把快遞給忘了,等調到小火差不多沒有要忙的了她才想起來。
回去的路上她又想起家里的醋剩的不多了,又折返去小區外面的小超市。
走進門正要換鞋,一低頭就看到地上憑空多出了男士的皮鞋,心里頓時生出一股強烈的不安感,簡直如芒在背,立刻扔掉手里的東西就沖進屋內。
客廳沒人,廚房沒人,洗手間也沒人……
難道他進了臥室?
她立刻飛奔到自己臥室門前,門果然沒關牢,使勁推門進去一眼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背影站在書桌前。
她跑到他身側,看到他手里拿著的東西隨即就搶過去背在身后,在他震驚的眼神中慌張地大聲說:“誰他媽準你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