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的現在(2)
門洞開著沒人再阻攔江謙就進了門,走到臥室門口,正看到景北齊把一坨被子抱回床上,被子里應該包裹著個人,他還湊上前去嘴里說著什么。
她怎么又摔下床了?
姜意然睡覺一直都有這個毛病,喜歡靠著床邊睡,可她又老要亂動,經常睡著睡著就會滾到床下,還摔不醒,第二天醒過來自己才爬回床上,總是叫嚷著全身發痛。
最開始發現她有這個習慣,他只是嘴上提醒她別往邊上靠,但形成了習慣的行為已經是下意識的反應,光是提醒根本沒用,后來他干脆主動把她摟進懷里,即使她半夜亂動到把他給鬧醒,他也只是再將她抱緊一些。
——當然,那是在他們沒吵架并且還同睡在一張床上的時候。
“她生病了?”江謙小聲問。
景北齊回頭看了站在門口的人一眼又立刻轉回頭去,沒有回答。
景北齊完全不想跟江謙有交流,他那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就好像他和姜意然沒有半點關系似的。
“她到底怎么了?”江謙又問了一遍,語氣強硬了不少,聲調也提高了。
景北齊替姜意然掖好被角,直起背回身朝江謙走過去伸手把他推到門外,輕聲關上臥室房門后兀自走到客廳坐進沙發,躬起背,手肘放在膝蓋上。
被人用力推江謙有些窩火,但他還是忍住火氣跟在景北齊身后。走到客廳他并沒有坐下,而是站在矮幾面前,凜冽地目光射向景北齊。
“稀客。”景北齊哂笑著抬起頭,絲毫不懼江謙的眼神,并且目光更冷,只說了兩個字。
江謙繼續注視著景北齊的眼眸,久久沒有發話。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變得越發詭異。
就在不知道詭異的氛圍還會持續多久的時候景北齊的手機又一次震動起來,他摸出手機看了一眼,直接拒接,眉目間的褶皺又深了幾分。
“我只想知道,你今天出現的原因。”把手機收回包里,景北齊隨即發問。
原因?
江謙心頭的火苗高漲了幾分。
憑什么要告訴他原因,他以什么身份需要知道自己出現的原因?
江謙依然沉默。
江謙始終不說話,景北齊扯了扯嘴角,眼中閃過一絲不屑,“我告訴你,如果她現在清醒著你可能連門都進不了。你要知道,不管你是以前夫的身份還是以哥哥的身份,都沒資格出現在這里。”
景北齊說話的語氣讓江謙莫名煩躁,他想要反駁,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論據,但他就是火大,自己和姜意然的事情,怎么輪得上他景北齊一個外人來對他指手畫腳!
“但是,”景北齊忽然話鋒一轉,“不論今天你是突發奇想想要看她現在被你折騰成什么樣子還是迫于長輩的壓力不情愿出現走過場你都親眼看到了,她現在很不好,她發燒了,而且燒還很厲害,如果不是我今天有事找她,那她可能死了都沒人知道!”他知道自己說的有點夸張,但他要是今天真不來找她,整整一個晚上,她的病情不知道要惡化到什么地步。
江謙雙手緊緊握成拳,幾乎是咬牙切齒把話問出口:“那你為什么不送她去醫院或者診所,就讓她呆在家里能有多少用?”
“哼,”景北齊冷哼一聲,對自己面前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越發無語,“真難為你做了她十多年的哥哥還當了她兩年的丈夫,對她的了解還抵不上我這個‘外人’。你知不知道,她最怕醫院,不到萬不得已是絕對不會允許別人帶她靠近醫院一步的。”
她害怕醫院?她為什么要害怕醫院?她從來沒有向他提過。甚至在他能提取出的記憶里她好像從來就沒有生過病。
一個人不可能十多年一點病都沒有,姜意然生過病,還生過幾場不小的病,可是每一次,江謙都沒能知道,其中的原因有些復雜。
“你想讓我怎么樣?”
景北齊手掌撐著膝蓋站起來,走到江謙面前突然拽住了他的衣領,壓抑著怒意低吼道:“這種事情還需要我來教你?你覺得自己一直是對的?你是不是太理所當然了一點!”
總的來講景北齊是個情緒控制力很好的人,但在兩個人面前他很容易就會失去掌控自己情緒的能力,其中一個,就是江謙。
原因很簡單,他看江謙就像是看另一個自己,那個過去的景北齊。他還沒能正視自己的過去,自然也就對江謙的種種看不過眼。
承認自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江謙無法再忍耐,他景北齊也不是什么好貨,現在居然理直氣壯來指責他的言行,他也想問一句,他憑什么!
完整看過他和姜意然情感過程的人多了去了,誰都有立場有資格對他指手畫腳,只有他,沒資格。
其實江謙和景北齊兩個人是半斤八兩,誰都沒資格朝對方說三道四。
江謙扯開景北齊的手理了理衣領,沉聲說:“你不就想讓我留下來照看她,我留。”
景北齊猛的一愣,很快收回眼中的驚異,“如果覺得勉強那請你立刻離開,意然不該繼續活在你的‘施舍’當中。你信不信,她醒來看到你會像耗子見到貓一樣,會努力躲到和你沒有任何關系的角落。”
景北齊說的,江謙一個字都不信。
在江謙的心中,姜意然還是那個不顧后果往他身上撲的“花癡女”,對他的任何回應都以笑容來面對,完全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強,一塊不會受傷的橡皮泥。
離婚不過就是她用來給長輩施加壓力的手段,并且事情的發展勢態沒能達到她預想中的效果而已,那是她活該。
她一個始作俑者,在景北齊面前搖身一變就成了受害者,景北齊受了她的騙,但他不會,他比景北齊多的,可不僅僅只是相處的時間而已。
“我走了,明早我會來看好戲的。”
說著,景北齊就往門口走去,和江謙擦身而過之時還故意撞了下他的肩膀,嘴角泛著嘲諷的笑意。
江謙站在原地目送景北齊離開,直到看到大門關上他才坐進沙發,目光直勾勾盯著矮幾上的電視機遙控器才想起了自己今天會到這里來的原因。
雖是被逼著來的,但他也要不太情愿的承認,自己確實有幾分想見她。
自從離婚之后她從家里搬出來就一直避免和他正面相對,甚至逢年過節都選在他多半不在家的時段回去。可是相見根本無可避免,因為父親一直想要他挽回這段婚姻。今天也是如此,父親命令他必須親自打電話叫她回家吃飯,他打了,只是她掛了電話他也沒法,他連多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父親的滿心期待又成了空,飯桌上的氣氛自然不好,飯后他也又被叫進書房訓斥了一頓,雖然已經不痛不癢,但一想起電話里她那不太正常的語氣心里莫名的就是安心不下,坐在書桌前什么都看不進去,躊躇了許久還是出了門。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住址,只是這一年多來他從沒有要去的念頭,直到今天,他才終于起了意。
在路上他想了很多種情況,比如她不在家,比如他在樓下按了電子門她不給他開門……但走到樓下剛好有人出來,他便順勢走了進去、上樓,結果,開門的人是景北齊。
他又想到了一年多以來與她四目相對的那幾次,從她的瞳仁里看到尷尬那無可厚非,但看到了慌亂卻讓他很是意外。慌亂之后她會立刻將目光轉移到別處,整個人變得非常不自然,好像接下去的分分鐘都是煎熬。
現在想來,她為什么要怕他?她不是該立刻朝他撲過來然后死死抱住他,笑得臉都快爛了,直到發現他嫌惡的目光才松手的么?
為什么會是刻意的回避?
江謙終于發現了姜意然在自己記憶中的矛盾點,越發疑惑起來,對照景北齊離開之前最后說的那幾句話,他更加沒底了。
姜意然,你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
——他他發現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特別用心去思考過這個問題,因為他一直在容忍,然后勉強自己去接受,而沒有選擇主動去適應,去了解。
江謙終于下定決心站起來,重新走到姜意然臥室門口,又愣神了好幾秒才伸出手轉動門把手打開房門走進去。
臥室里只亮著一盞橙黃的床頭燈,把姜意然的臉映得更加蒼白。
走到床邊坐下,江謙看了那張熟悉而陌生的睡顏許久,到后來居然失了神,直到隱約聽見了吐字不清的低喃才回過神。
這時他才發現姜意然一臉難受的模樣,頭不住左右擺動,嘴唇小弧度的開合,模模糊糊在說的是:“你走,是我不要你的,你走……”
他有些不忍,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生病,還是如此近距離的觀察。
“你放心,我姜意然從來都不知道后悔兩個字怎么寫,你走開,江謙……”
說著,姜意然手開始在被子里亂揮,手臂很快就露出了被子,身體也往床邊移動,還好江謙就在床邊,阻擋住了她。
怎么,她做夢夢到他了?
明明一直都是她一個人在不亦樂乎地折騰,夢里卻成了他倒貼上去,姜意然,你覺得自己付出了沒得到應有的回報,可你有沒有問過我一句我愿不愿意,把那么多感情強加在我身上,最后反倒是你無辜,而我薄情了?
姜意然手在揮動的過程中某一下正好打在了江謙背上,江謙便順勢捉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連同另外一只手一起放回被子,把被腳重新掖好,隔著被子控住她的雙臂,直到感覺到她不再亂動了才放開。
他嘆了口氣,試了試姜意然額上的溫度,還是有些燙手。
之后,江謙一直坐在床邊,目光始終停留在姜意然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差不多每隔一個小時就用床體溫計測一次她的體溫。到后來他也記不清是第幾次測了,看到溫度下降到了37.5℃以下才放松了不少,以至于自己什么時候睡過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