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d or beginning(2)
景北齊睡到半夜被渴醒, 起床到廚房喝了水,回房間的路上拐去了隔壁房間想看看許泠雨,可是輕手輕腳打開門走到床邊才通過身后的光線發現被子是掀開的, 拖鞋好好的放在床邊, 本該乖乖在床上睡覺的人卻不見了。
他立刻就慌了, 一邊大聲喚著“渺渺”一邊打開每間房間挨著找, 可是把整個房子找了個遍也沒有找到人, 于是他只好沖回房間拿起手機撥出許泠雨的號碼。
很快線被接起,他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踏實了些,但他還是沒能控制住情緒, 對著手機怒吼道:“渺渺,你在哪里!”
“我在樓頂, ”許泠雨的聲音輕飄飄的, 就像在敘述一件極其自然的事, “景北齊我跟你說,我做夢了, 我夢到了渺渺,她就站在我面前,對著我又哭又笑,我害怕……”
許泠雨報出了自己的位置景北齊就沒有再聽下去摁掉了電話,一陣恐懼從他脊髓往上竄, 直竄進心臟。她就算是做了難受的夢, 叫醒他不是更好, 干嘛要大半夜的跑上頂樓天臺, 是有什么想不通的!
自己話還沒說完, 聽筒里只剩下急促的“嘟”聲,許泠雨慘白一笑, 看著眼前黑夜籠罩下城市四處點點閃爍的星光,目光冷至零度以下。
她是真的做夢了,是個噩夢,是個讓她哭醒過來的噩夢。
她夢到了渺渺自殺的那一天。
那是在春夏交接某一天,那天天氣晴朗,陽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許泠雨的心情也很好,因為渺渺少有的找她逛街,她們約好了在市中心的一家甜品點見面。
其實許泠雨有注意到通話里渺渺的語調有點奇怪,可她當時光顧著高興去了,約好時間地點就興沖沖地掛了電話,沒有多問一句。
許泠雨特意提前出了門,可在路上遇到了兩車相撞的車禍堵了大半個小時的車,她有給渺渺打電話想跟她說明情況,可打了好幾次就是打不通,第一次是“正在通話中”,之后的幾次全是無人接聽。沒辦法,她只能心在里干著急,告訴自己由意外事故造成的遲到,渺渺肯定不會怪她。
不,不論她解不解釋渺渺都不會怪她。
渺渺就是那樣的人,對于自己喜歡的人,任何事情無條件接受、無條件理解,就算心里再不好受也不會說一個字,就算嘴唇咬破了也只會繼續默默忍著。
——但人總是這樣,對于自己能夠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時間久了就會認為是理所當然,直到有一天毫無預兆地徹徹底底失去,才會恍然覺悟之前自己的忽視到底錯過了什么,到底有有多傷人。
許泠雨停好車后急急忙忙往甜品店跑過去,跑的途中又打了給渺渺打了好幾個電話,可依舊沒人接聽。
很快,她總算跑到了甜品店所在商場門口的廣場,離大門不過數十米的距離,前一刻眼前都還沒有任何異樣,可一眨眼的時間,一個黑影就在大庭廣眾之下由上到下一閃而過,原本井然有序的人群頓時亂成了一鍋粥,有人發出刺耳尖銳的尖叫,有人神色恐懼地慌忙跑開,有人圍成了一個圈子,而她完全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
眼看著人群越來越亂,人們還自發圍成了圈子,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沒有緣由的,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涌上心頭。于是,她飛奔到圈外,撥開一個個阻擋她前進道路的人擠到內層,往地上看了一眼,就那么一眼,她整個人就懵了,大腦一片空白,耳邊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后,身體的力氣全數被抽干,只能滑落到地上,眼淚奪眶而出。
她雖然非常不想相信可是倒在血泊里那個腦袋都摔開了花的人確確實實就是渺渺,她沒有認錯,也絕對不可能認錯。
渺渺是從大廈頂層躍下摔死的,就死在許泠雨的面前。
**
景北齊推開頂樓天臺的門,即使是在黑暗里,他依然遠遠地就看到了許泠雨的背影——她就坐在欄桿邊上。
這是景北齊最怕的一種情況,他一邊朝許泠雨快步走近一邊對她大喊:“渺渺,下來!”
許泠雨將自己的思緒從記憶里抽離,聽到景北齊叫自己,緩緩回過頭,看到他向自己走過來,臉上的表情看不分明,嘴角揚起詭異的弧度,既像是在笑又像快哭的模樣,語調依舊平緩:“景北齊,我叫許泠雨,除了你之外沒有人叫我渺渺,我不叫渺渺,也不是渺渺?!?
“好好好,你不是渺渺,不是渺渺,許,許,泠雨,你先下來好么,別坐在那么危險的地方,快下來……”景北齊走到距離許泠雨一臂多遠的地方就不敢往前走了,伸出手臂要去抓她,他怕自己再走近她就會轉回頭,直接跳下去。
“你為什么不往前走了?景北齊,你怕了?你怕我會跳下去?”
“渺渺,你下來好不好,我求你,你快下來,只要你下來,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會攔著你。”景北齊的聲音開始顫抖,手也顫抖了起來,他明明可以碰到許泠雨的,但他的手卻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僵住了,不管如何用力都無法再往前伸。
“我跟你說了,不要叫我渺渺,我不是渺渺!”許泠雨突然發起火來,惡狠狠地威脅道,“你只要再叫我一聲渺渺,我就跳下去!”
“好,對不起,我不叫了,我再也不叫了,再也不叫了……”景北齊趕緊答應。
許泠雨緊皺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了些,聲音恢復了平靜,瞳孔變得有些空洞,“景北齊,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好么?”
“你問?!?
“你明明早就知道了我是誰,為什么,為什么卻始終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讓我在你身邊,難道你就一點都不好奇我接近你的目的?”
景北齊總算恢復了對自己手的控制干,手無力地垂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說自己從來沒有好奇過那肯定是假的,只是每一次想到他都會刻意避開或者說服自己不要繼續想下去,因為真相必然是殘忍的,老天怎么可能會讓他在機緣巧合之下遇到一個和渺渺那么像的女孩,不僅僅是長相上的相似,還有給她的感覺,總會讓他一次又一次產生錯覺,錯以為渺渺就在他身邊,從來不曾離開。
“你說啊,為什么不說,這個問題很難么?”
“渺……泠雨,我告訴你答案,但前提是你先下來?!?
許泠雨拒絕道:“不,你告訴了我,我再下來。”
“景北齊,你有想過我為什么要接近你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許泠雨便自己說,“我想看看害死渺渺的人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渣,給渺渺灌了什么迷魂湯能讓她執迷不悔,甚至最后還要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你知道么,渺渺就連在日記里也沒有提你名字半個字,你的代稱不過就是個‘你’或者‘他’。日記是一個人最私密的東西,她都不愿意把你的名字寫上去,只是記在心里,可見你對她來說有多么特殊多么重要啊,她多想讓你只是她一個人的!她真傻,一個人怎么可能會完完全全擁有另一個人呢,但她還是想到了辦法,用死亡讓你一輩子都忘不掉她,然后你就永遠都是她的,誰也搶不走。為了找到你,我整整花了五年,不是一次偶然在渺渺經常去的地方看到你坐在渺渺常坐的位置上一臉深思的樣子,然后想辦法詳細了解到了你的資料終于把你和那個‘他’對上號,我差點真的認定日記里關于你的一切都是渺渺想象出來的,你只是個虛構出來的人,根本不曾在現實里出現。好了,我把我接近你的原因說了,現在,你能把我想知道的告訴我了么,現在我們是公平的?!?
“我……我怕你會,會離開我,我怕我戳穿了你的身份,你就會像渺渺一樣從我眼前消失,”景北齊微微低下頭,沉默了許久,再抬起頭的時候眼眶泛紅,嘴唇微張,欲言又止的模樣,又過了幾秒才啞著嗓子說出話來,“渺渺的事情我很抱歉,也很后悔,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她已經不在了,而我還活著,就算想要彌補也為時已晚……”
“既然你那么后悔,為什么不告訴所有人你就是渺渺的男朋友,為什么不去死!渺渺她才二十出頭,這個世界還有很多有趣美好的東西她還來不及看,就因為你的不負責任讓她選擇了死亡,你居然每晚都還睡得著!渺渺她那么愛你,為了保護你什么話都不說,肚子里還懷著你的孩子,她活著的時候你不知道珍惜她,等她死了你才開始后悔,在別的女人身上找她的影子,對別的女人好來減輕自己的罪惡感和內疚感,景北齊你就是在自欺欺人!”
“是啊,我就是在自欺欺人……泠雨,我都告訴你答案了,我求你,你快下來吧,好么?”景北齊張開雙臂做出迎接許泠雨入懷的樣子。
許泠雨將整個身體轉向面對景北齊,眼淚簌簌往外淌,手里赫然拿著把水果刀,讓才稍稍松一口氣的景北齊心又緊了起來。
“你拿著刀干什么,把刀扔掉,泠雨!”
“其實我知道,渺渺自殺也有她自身的原因,是她太傻太天真,也太弱了,讓原本就沒有責任心的你更加肆無忌憚,隨意踐踏她的真心,從來都沒有在乎過她的感受;我也知道你不是什么好東西,對主動獻身的女人一向都不拒絕,還會主動去找女人,你就是個壞男人,是個渣到不能再渣活該生活在痛苦里永遠走不出的可憐蟲,可是,可是,”她哽咽了,“可是就算知道你的缺點那么多那么大那么難以讓人接受,我還是拒絕不了你對我的那些好,我沒辦法討厭你,沒辦法恨你。我難過的時候你那么有耐心的哄我,我故意胡亂發脾氣你一開始雖然很生氣,但一定會想辦法讓我消氣,讓我笑。我本來是打算把你折磨地生不如死,可是現在生不如死的人卻是我!景北齊你知道么,在夢里渺渺她想要掐死我,說我搶了她的東西,要我還給她,她要我死,只有我死了才不會搶走了你……”
“不會的,泠雨,不會的,”景北齊一邊哄一邊想要將許泠雨手里的刀搶走,“渺渺她不是那樣的人,她不會威脅你,也不會讓你去死,你沒有錯,錯的是我,是我錯了?!?
許泠雨低下頭,面帶笑容地把刀刃對準自己的手腕,眼淚一滴滴滴在手腕上,滴在刀上,“你騙我,渺渺她一定在生我的氣,因為我和當初說的不一樣,我是折磨你的,是為她報仇的,現在我非但沒有幫她報仇,還要把自己搭進去,渺渺她怎么可能不生氣,我背叛了她,成了和你一樣的叛徒!”
“泠雨你把刀放下!”景北齊看準機會,一步上前,一手緊緊抓住許泠雨的手要奪過她手里的刀,另一手箍住她的腰不讓她會在掙扎中失去重心身體往后仰,“許泠雨你相信我,渺渺她不會生氣也不會怪你,她已經不在了,不會有任何情緒,把刀放下好不好,有什么話我們回去再說,有什么問題我們一起解決,我什么都聽你的?!?
“我不會相信你說的任何話了,”許泠雨手腳并用要把景北齊推開,拿著刀的手也奮力掙扎不讓自己的武器被奪走,扯著嗓子大叫,“你放手,我用不著你管!”
在激烈的掙扎推搡之中的某一瞬間許泠雨一個重心不穩往前撲去,景北齊因此而往后仰,最后造成兩個人摔倒在地上。
突然的天翻地覆讓許泠雨下意識就閉上了眼睛,等到身體停穩她才把眼睛睜開,眼前的景象卻讓她一張臉頓時煞白,如遭閃電般收回手——那把水果刀不偏不倚,恰好刺進了景北齊的右肩。
景北齊穿著件白色的襯衣,刀刺進的地方周圍已經被不斷溢出的鮮血染紅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