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開始(2)
江鍔和姜云這對大齡新婚夫婦開始自己蜜月旅行的第二天,江謙也拖著行李箱離開了江家大宅。
眼看著江謙一步一步靠近大門姜意然忍不住了,跑到他面前張開雙臂攔住他的去路,心急地問:“你要去哪兒?”
江謙面無表情地把姜意然的手臂撥開,冷聲回答:“與你無關(guān)?!?
“你走了家里就只剩我一個人了!”姜意然再一次張開手臂。
“那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你……”姜意然被噎住了,一簇小火苗“咻”的一聲在心頭燃起,她想大聲對江謙說“你不可以走!”,但她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讓他不要走,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無奈地放下手臂站到一邊,緊咬著下唇看著江謙打開門走出去,看著門一點點關(guān)上。
門完全關(guān)閉的那一刻,姜意然心里的火苗被一陣?yán)滹L(fēng)吹熄了,她覺得自己整個世界都暗了下來。
她不怕一個人在家,只是江謙的離開太突然了,輕而易舉的就打亂了她的節(jié)奏。
是,他要做什么是他的自由,她管不著,可不管怎么說現(xiàn)在他們在名義上也是一家人了吧,最起碼的知情權(quán)她還是有的吧!
冷靜了一會兒后姜意然撥出了江鍔的電話號碼。電話接通后她直奔主題告訴江鍔江謙走了,她本以為江鍔會很吃驚,怎么想到得到的回答是一句非常平淡的“我知道了”似乎他早就知道江謙會走一樣,倒是她在大驚小怪。
姜意然一直以為,母親得到了好歸宿自己也就算是擁有了一個完整的家,可是江鍔的反應(yīng)讓她猛的清醒過來,他們父子的事情和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她也沒有知情權(quán),她只是母親的附屬品、別人家的寄居者,只是從一般的房子搬進(jìn)了寬敞的大房子。如果她想要得到想要的位置,受到更好的對待,就要好好表現(xiàn),討主人開心。
她從沒想過討好任何人,可是她需要一個家,也希望母親可以過得好。
她要保護(hù)母親,保護(hù)母親的所有,用她自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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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謙這個人是從姜意然眼前消失了三年,但他卻從來沒有從姜意然心里消失過。
姜意然一開始也不明白為什么江謙的面孔會毫無預(yù)兆闖入自己的思緒當(dāng)中,如果說是犯花癡那也太過了,她之前從來沒有對哪個花癡過的男生如此念念不忘,即使是想念,也只是單純想念那張臉,絕不會有強(qiáng)烈的情感反應(yīng)。
時間久了,看到了他人的感情,她也總算明白,原來那是“喜歡”的反應(yīng),是對一個人真正動了感情,而不是以前那種只在表面的觀賞活動。
可是,她不該是討厭或者害怕他么,怎么就變成了喜歡呢?
——這是姜意然自己始終無法解答的問題。
真的是喜歡么?會不會是理解錯了?或者只是她的錯覺?因為對他充滿好奇卻一直被他排斥。
她真是越來越復(fù)雜了,連自己的感情都開始不簡單了。或許,這是成長的必經(jīng)階段,亦或許,她走入了一條歧路,路的終點是死胡同,到達(dá)不了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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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之后,江謙從美國留學(xué)歸來,他并不是一個人,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他在國外交往兩年的女朋友,一個叫安珀的女人。
江謙是下定決心和安珀結(jié)婚才會把她帶回家的。
其實按他一向的行事風(fēng)格,他會在登記之后才把自己結(jié)婚的事告訴父親來個先斬后奏,但母親臨終之前的囑咐他不得不聽——“找到了合適的人想要結(jié)婚,不可以自作主張,必須帶到你爸面前,讓他同意才行。”
他以為,雖然安珀的家世背景是個阻礙,但父親出于對母親的愧疚還是會答應(yīng)自己和安珀的婚事,但他沒想到得到的回答卻是“我不同意”四個字。
“我需要一個有說服力的解釋?!?
他話是這么說,但自己認(rèn)定的人,拿給父親看不過是母親的囑咐擺在那里他不得不走一個程序,他沒想過要聽取任何人的意見,也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否定而改變決定。
實際上,相比起背景,江鍔不滿意的是安珀所表現(xiàn)出來的種種言行舉止。
在江鍔眼中,兒子這個女朋友雖然從進(jìn)門起一直都很從容淡定,從她的語言中也只是傳達(dá)出“我內(nèi)心坦蕩,我問心無愧?!?,但江鍔還是發(fā)現(xiàn)了隱藏在她從容的假象之下的躁動。他幾句態(tài)度曖昧的試探成功讓她露出了馬腳,她甚至表現(xiàn)出迫切想要得到明確的答復(fù)再三旁敲側(cè)擊要他表態(tài)。
若不是另有所求,怎么會“迫切”?若是內(nèi)心坦蕩,又怎么會躁動?
姜意然和江鍔有相似的感覺,她也不喜歡安珀。當(dāng)然,她不喜歡安珀的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是江謙的女友,而更重要的原因是她通過自己的觀察發(fā)現(xiàn),這個安珀不、簡、單。
她不敢說自己看人有多準(zhǔn),但至少從小的生活經(jīng)歷讓她有了一套獨有的看人方式。如果說表情和行為可以唬人的話,一個人的眼神在她面前不管如何偽裝都會被她看出破綻。
從安珀的目光中,她看到了竊喜。
于是問題就來了,安珀為什么要竊喜?
如果安珀她真的愛江謙,已經(jīng)到了見家長這一步,她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類似于貪到了天大便宜或者說是找到了通往終點的捷徑的表情,她分明就是想要從自己和江謙的關(guān)系里得到更多!她想要的或許是錢財,或許是地位,或許是她已經(jīng)有十足的把握自己可以飛上枝頭當(dāng)鳳凰,徹底擺脫命運的牽絆了!
那些,正是姜意然所不屑和反感的。
江謙和江鍔父子到書房去進(jìn)行男人間的談話,剩下的女人們也要說說話進(jìn)一步增進(jìn)了解。于是姜云就在客廳里和安珀聊了起來,而姜意然只是遠(yuǎn)遠(yuǎn)站在安珀對面的沙發(fā)背后,手臂搭在沙發(fā)背上,看似隨意,實則在專心聽兩人的對話。
果然,安珀家境一般,家里人費了不少勁把她送出國,她出國后不久她爺爺奶奶同時生了重病,家里不僅斷了對她的資助,甚至還需要她匯錢回去。
在遇到江謙之前,她日子過得很苦,除了上課剩下的時間都在打工賺錢。生活壓力太大,她身體根本經(jīng)不起消耗,可即便是生了病也只能熬著隨便吃點藥,都沒時間去治療。
安珀的經(jīng)歷成功激起姜云的同情,姜意然也發(fā)覺自己有了些許動容,可是安珀最后一段話徹底暴露了自己摧毀了姜意然對她的惻隱之心,讓姜意然決定下狠手,絕不給她任何可能性。
安珀聲情并茂的原話是:“就在我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萬念俱灰、已經(jīng)出現(xiàn)過想死的念頭的時候,我認(rèn)識了阿謙。他幫了我許多,把我從幽深無望的深淵里拉了出來。伯母,我知道,你們懷疑我的動機(jī),但我還是希望您能相信我,我是真心的,我沒有任何不好的企圖,我希望阿謙可以好,我也希望我和阿謙能一起好。阿謙跟我說過,您并不是她的生母,可我知道,您的態(tài)度也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您點了頭,我希望在伯父那里……”
說到那里她沒再說下去,臉上的笑意淡淡的,那模樣,別提有多真誠多讓人動情了。
姜意然見不來那種明明話里有話卻還一副“我其實什么畫外音都沒有哦,你不要想多了”的人,就像因為委婉是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所以就可以隨意褻瀆。
姜意然忽然有一種想要沖過去扇安珀兩巴掌的沖動,把她虛偽的嘴臉給打掉。她前面的所有話全都是為那最后那段做鋪墊,明著是在夸她媽媽,暗著意思就是:你就是個后媽,你的意見根本不重要,除了同意也只能同意,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幫我向江謙他爸說兩句,對你也沒什么壞處,你說對吧?
“你他媽的再囂張點試試?你這還沒進(jìn)江家的門呢,口氣倒像是了有十足把握一樣,這也就是江謙給你的膽子,我他媽告訴你,就沖你對我媽這副虛偽惡心的嘴臉,你就休想進(jìn)江家的門!”姜意然雙手死死攥著沙發(fā)布料,在母親開口之前發(fā)了飆。
對待主動在自己面前作死的人姜意然一向如此,不直接挫了安珀的囂張氣焰讓她蹬鼻子上了臉,以后真要成了一家人,這個家怕是沒有安寧日子可過了!
為了保護(hù)自己,也為了保護(hù)母親,姜意然從小就跟著一群男生混,養(yǎng)成了一副男孩子的習(xí)氣,嘴巴不干凈性格也很沖動。后來長大些醒事了,在姜云苦口婆心的教育下才總算有所收斂,但她的處事依舊秉承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犯我我必犯人”的原則。她不想讓自己在乎的人或事物受到任何傷害。
姜意然話還沒說完安珀臉就白了,氣氛變得異常尷尬,姜云也惡狠狠的盯著女兒,眼睛里要冒出火來。
僅僅只是口頭上的一段威脅肯定是不夠的,可母親的眼神擺在那里,姜意然只好閉上嘴,對著安珀不屑地用力冷哼一聲,甩手轉(zhuǎn)身摔門離開,去了院子里。
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沒蕩多久,她就看見江謙牽著安珀匆匆離開,江謙的臉色非常難看而安珀更是兩行清淚掛在臉上仿佛受了莫大的屈辱一般。
這次,輪到她竊喜了。
聽見鐵門落鎖的聲音后,她立刻跳下秋千跑進(jìn)屋,看到江鍔在客廳里坐著,便隨即拿出一個乖巧的小女兒的姿態(tài)坐到江鍔身邊親昵地挽住他的手臂,甜甜地問:“□□,你沒答應(yīng)他們對吧?”
江鍔表情嚴(yán)肅地回答:“我要是這么輕易就答應(yīng)他們,我怎么對得起阿謙媽媽對我的囑托。再說,等等,那女的,叫什么來著?”
“安珀。”
“對,安珀。我在意的根本不是她背景,你不覺得她有什么地方就是不對勁么,你說,我都沒辦法安心,你要我怎么相信她對阿謙的感情?!?
聽完江鍔的話,她毫不猶豫加了把柴:“□□你不知道,就你跟你兒子兩個人說悄悄話的時候,安珀她居然威脅你老婆,而且還不挑明了說,明顯就是故意的!那種人要是真進(jìn)了門,估計我們一家人就沒有安寧日子過了,非得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不可……”
“姜意然你給我住嘴!”這下輪到姜云發(fā)火了。
她只能悻悻地閉了嘴,對江鍔聳聳肩,可江鍔似乎沒把她的話聽明白,讓她繼續(xù)說下去。
她看著母親越發(fā)陰沉的臉,怯生生地?fù)u頭:“算了,你還是把她的背景調(diào)查清楚之后自己做判斷吧,你看我媽那個表情,你們父子的事情我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江鍔不是沒看到妻子的表情,姜意然也那么說他也不好勉強(qiáng),但還是語重心長對妻子說:“你也是,受了委屈不說,往肚子吞也不是辦法吧,要是別人看你好欺負(fù)欺負(fù)上癮了怎么辦,你不永遠(yuǎn)直不起腰來?我跟你說過那么多次你就是不聽,意然也是心疼你不想你吃虧你知不知道,女兒是好心?!?
姜云本來想開口說些什么,嘴都張開了,猶豫了幾秒還是閉上了嘴,沉著臉起身上樓去了,不再理會丈夫和女兒。
母親一走,姜意然就只字不差的把剛才安珀說的話復(fù)述給了江鍔聽,江鍔聽完后眉頭深深皺起,表情卻顯得有些矛盾,“那個安珀肯定有問題,但你哥現(xiàn)在非她不娶的樣子,意然我說真的,我也只能是在口頭上拒絕,要是你哥明天帶她去登記非要把人領(lǐng)進(jìn)門我也沒辦法啊。你說,怎么辦?”
姜意然頓時兩眼放光,她要的就是江鍔這個問題,成了她看不慣的人,就別想做成事!
“辦法太多了,但是首先,你要把她的底細(xì)查清楚?!苯馊回Q起食指,“你放一百個心,你兒子肯定不會明天就把人拉去登記,那個女人裝裝樣子也會說什么‘你家人不同意不好吧,我希望我們的事情可以得到大家的祝?!惖恼f辭裝可憐,所以我們還是有時間的,找到切入點再決定下一步怎么做好了。”
江鍔贊同地點了點頭,一臉認(rèn)真思索的樣子,眉間的褶皺總算散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