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瑩藏在紗巾后的臉看不清楚,她拿掉黑色的墨鏡,露出涂抹冷色系眼影、佩戴夸張假睫毛的眼睛。
每次嚴笑見到她,都覺得她像個活在華麗面具下的假人,她小時候長得很難看,后來去韓國整了容才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她看著嚴笑,用嫉妒和忿恨難辨的仇視眼神。
“我在你嚴大小姐的眼里,大約一直都是這種形象了?”錢瑩的語氣自嘲地讓嚴笑感到奇怪,她不撒潑發狠,還真是有些陰晴不定的詭異。
“陳述事實而已,不用這么激動吧,”嚴笑是試圖將和的,她揉了揉額角,說道,“最近幾年我手頭的案子,你有哪個不搶的,華星的策劃案還沒出來你就已經知道了風聲,還真是由不得我懷疑啊!”
“我是不信嚴家能在Y市只手遮天,我身后的叔父們也不相信。”錢瑩說道,“連陸飛揚也要乖乖回到我身邊……”
“橫行霸道這一點上,我確實自愧不如你。”
“現在,你不是也要低頭到我面前來和解認錯,還真是讓人興奮,我有多讓你頭疼就有多得意,哈哈。”
錢瑩的身份特殊,她的父親早年在Y市道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興盛之時整個道上從事脂粉葉的人都要拜碼頭,可惜逝去的太早,只留錢瑩一個獨生女兒。
錢瑩的行事風格一貫如此,先踩后談蠻不講理。
“我覺得我們實在是沒有必要坐在這里假惺惺地談和。”嚴笑說道,嘴角帶著笑意,那樣的笑容錢瑩再熟悉不過,有幾分鄙夷和不屑一顧。
錢瑩涂著大紅色指甲油的手拍在淺茶色的桌子上,笑的嚴笑有些莫名其妙,“你又發什么瘋?”
“嚴笑,你也會心痛吧?”錢瑩道,“昨晚那個敢打我的賤人,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
“既然談不成,你就期待她今晚好運。”錢瑩抬起手摸著自己被打的半邊臉,“我一定會連本帶利討回來……”
她話還沒說完,嚴笑已經走到她面前,抬肘,揚手想要甩她一個耳光,但是錢瑩早有準備,后退避開抓住了她的手,“你想打我?沒有那么容易,你有的我都要有!我們今天的見面,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你連在天水擺和門酒都肯做,如果不是重要的人,你嚴笑會做到這一步,我試探了你這么多年,你覺得我會放過這樣大好的機會嗎?”
一環套一環,終于讓她試出了嚴笑的弱點。
嚴笑倒是平靜的,說道:“哦?錢瑩,這是你自己放棄的機會,為了尋找我所謂的弱點。”
“少威脅我,等我抓到人整治完,你還能不能笑的這么傲氣?”錢瑩笑的花枝亂顫,笑的連眼淚都流出來,站起身來想要走。
“我們從小就認識,你何必這樣……”嚴笑的話語猶如嘆息。
顧思陌從辦公樓走出來,身后隱約有幾個人影從她出了辦公樓就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她走。人來人往,幾個人隱在人影后不遠不近地跟著,顧思陌倒也沒有發現。
她從D區走到F區,F區的地理位置在華彩中心的西北角,地形狹長,有條步行林蔭道,兩側是正值開花期的槐樹,樹冠如云,影影綽綽,槐樹有財源滾滾的寓意,走過這條林蔭道才能到有站臺車流的街道上去。
林蔭道的盡頭沒有監視攝像頭,要動手就只能在這條路上動手,不然等她出了林蔭道就不好抓人了。
一直跟在顧思陌身后的幾個人互相之間使了個眼色,其中一個從兜里掏出浸了麻醉的毛巾,另外幾個人呈分散之勢,準備聽到鳴笛就動手。
林蔭道距離街道還有20米,一聲鳴笛。
拿著毛巾的人弓腰蓄勢,加快了腳步追上顧思陌的步伐,他猛地上前一個箭步,想用毛巾捂住顧思陌口鼻。
他失手了,顧思陌忽然矮身,毛巾捂了個空。
因為有危險的直覺,顧思陌矮身的剎那余光掃過,已經看到分散圍住她的大約有五個人,沒有多余思索的時間,她立刻用手捂住口鼻防止更狠辣的暗算。
可能覺得她不會有那么難以對付,所以除了麻醉毛巾,對方并沒有繼續施展其他手段,一聲低喝“抓住她。”
顧思陌拔腿就跑,在被襲擊之前,她聽到了街道盡頭有喇叭,如果是想要抓她,街道那邊一定有人接應,她只能掉頭往華彩廣場跑。
F區的領頭人老F正蹲在長椅上抽煙,他被另外幾個領頭人罵的夠嗆,垂頭喪氣,面前忽然一陣騷亂,幾個人追著一個人跑過去。
領頭那人有幾分眼熟,他跳下長椅,嚷道:“怎么回事?”
沒人搭理他,他只能趕緊追上去看什么情況。
顧思陌腳踝有傷,原本就不靈便,爆發力還行,耐久力根本就不行,她只覺得眼前發黑,腳下發軟,她沒有跑多遠,只從林蔭道跑到了接近E區的藝術雕塑展覽區就跑不動了。頭發被一把抓住,抓住她頭發的就是方才那個拿毛巾的人,“反應還挺快……”
手上被狠狠地抓了把,指甲入血肉。
頭發被抓一般很少有人能耐住疼痛繼續反抗,顯然他抓的人咬牙忍住了痛,用力地反抓在他的手上,他吃痛剛一松了手,襠下又被猛地踢了腳。
對于男人來說,命、根、子被襲,只能捂住襠下彎下腰去扯著喉嚨嚎叫,動靜就鬧得大了。
老F總算聰明了一回,一邊給老A打著電話匯報情況一邊飛速地過來,喝問道:“你們是哪邊的人?”
襲擊沒有得手,人群三三兩兩的圍了過來,不撤退就會麻煩,帶頭的襲擊者捂著褲襠,一揮手“走”,四下跑開。
顧思陌蹲在地上喘息,頭發散亂,眼神卻湛然發亮,她接起電話,嚴笑在那邊緊張道:“思陌,你在哪兒?”
“我還在華彩,剛才有人襲擊我,我沒有受傷,你不用擔心。”
嚴笑提著的心略微放松了一些,說道:“等我過去。”
老F守在顧思陌身邊,他已經認出了顧思陌就是昨晚酒吧動手的女人。
錢瑩接到匯報電話剛聽了幾句就罵道“廢物”,鑲了水鉆的手機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都是一幫廢物,連個女人都抓不住!”
她喜歡艷麗的顏色,私宅客廳裝飾猶如夜店。
深枚紅色灑金粉壁紙,璀璨垂墜珠簾吊燈,她伏臥在沙發上,整面恰好看到鏡子。
鏡子里的人下巴尖尖,眉眼精致,是美的,卻沒有一分是熟悉的。那是誰,是誰?
如果懂風水的行家進來,一定會皺著眉頭勸說,可惜那個懂風水的行家被錢瑩一個花瓶砸到額頭出血,所有勸說的話都咽了下去。
“只要我活著一天,就不會讓嚴家好過一日!”
她手里的酒杯半邊傾斜,酒液全灑在了沙發里,反正她已經活得無所顧忌,但是還是怕死。昨天那樣冰冷的接近死亡的感覺,真的到了面前她也是害怕的。
錢瑩想著又將一粒藥塞到嘴里,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吃了藥,她就能迷迷糊糊看見爸爸,如果爸爸還在,怎么會讓她受到退婚的屈辱,又怎么會讓她成為現在的樣子?
然后她還看見了最討厭的嚴笑,所有的人都圍著她轉,包括她最在意的兩個人。
如果不能走近,她就要拼盡全力去摧毀。
保鏢依然嚴守著私宅,卻沒有阻攔到來的那人。
那人進入客廳,從錢瑩手中拿過酒杯,她微微張開眼睛,迷茫地看著那人,過會兒才小聲道,“是你?”
“嗯。”
“你的猜測是對的,但是動手的人沒有成功。”
“如果嚴笑來找你麻煩,就尖銳地反擊。”
“這種事情我最喜歡做。”
那人柔聲道,“黑白兩道的人都在利用你投石問路,要注意保護自己。”
錢瑩露出個詭異而滿足的笑容,“嚴笑今天的樣子,你沒有親眼看到,真是可惜!”
“以后也要照我說的做,不要擅自行動。如同昨晚那樣的危險,盡量不要惹上身。”
“沒有什么比看著陸飛揚跪下求我讓我興奮……即使是危險,也覺得很值得呢。”
“你可真夠瘋的。”那人似乎有些無奈,撿起沙發枕頭上散落的白色小藥片,放到錢瑩嘴里,
錢瑩露出笑容說道:“他們都會付出代價。”
藥效襲來,她的臉上現出極致快樂和痛苦交替的神色。
神秘的來訪者從錢瑩私宅的后門離開,車子很快地駛向馬路。
“想辦法挖出蛛絲馬跡來查,一個人不可能沒有來歷背景。”
那人苦苦陷入沉思,以杜家老爺子和嚴家兩父子的性格,不可能讓來歷不明的人和嚴笑如此親近。
“工作履歷也一樣要查清楚給我。”
嚴磊在電話里略帶責備道:“笑笑,什么時候回來?”
“過幾天吧,這邊我有點事沒有處理完。”
“處理完后記得匯報,”嚴磊頓了頓,說道,“就算有什么事,也有哥哥在你身后。”
“天啦,真肉麻……過幾天見。”
嚴笑掛掉電話,隨手點了根煙,說道:“思陌,你猜想的一點也沒錯。”
錢瑩背后那人覬覦的是她手頭的生意,北苑的招標被隆裕集團中途接了去,項目還尚未啟動。北苑那塊地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就因為這個業績,那個人才成了隆裕集團投資總部新上任的總監。
“我做什么她就追著做什么,至少不會出錯。這倒恰恰說明了能力問題……”嚴笑若無其事,“思陌,陪我去一趟海南吧,錢瑩那個瘋子不知道還會做出什么,商業競爭對手沒什么可怕,但是我怕瘋女人,尤其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女人,真讓人頭疼。”
昨天錢瑩的失常恐嚇讓她差點失了方寸,忘了顧思陌避開危險的能力。
這樣的驚嚇一次就夠了,她不會再經歷第二次。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