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fēng)呼嘯,發(fā)出一聲聲如嗚咽的聲響,有些瘆人。
身上衣袍依舊干凈的木嘯川,雙眼恢復(fù)了本色,右手青光一閃,滴血未沾的落月刀憑空消失。
他左手抬起,指尖只是輕輕地一點舜帝那無頭尸身的肩頭,尸體隨即向前一傾,然后倒在了地上。
無頭的脖頸上還在血流不止,殷紅的鮮血不斷的涌出,滲入了地下泥土里。
白霧之中,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越來越重。
木嘯川注視著冰冷的尸體,和在離尸體不過一步左右距離的地上,并未閉目的頭顱,面無神情,眼中只有平靜。
片刻后,他右耳齊齊一動,寂靜之中聽到了輕微緩慢的腳步聲,朝著他這邊而來。
同時,也感知到一股股熟悉的人類氣息,伴隨著腳步聲朝著他這邊徐徐而來,臉上依舊平靜。
又過了片刻,木嘯川右側(cè)白霧自主向兩邊分開,一個方臉薄眉,下頜續(xù)著一縷休整過的長須,身上穿了法服,手執(zhí)玄圭的高大偉岸男子,走到了木嘯川身邊兩次開外。
跟在男子身后的,是十幾個手持冰冷青銅長劍,身穿著皮甲,渾身肌肉虬結(jié)的勇士。
如今正是華夏九州大地上,青銅器的形成初期,產(chǎn)量還很少。至于青銅打造的武器,多是各部落首領(lǐng)和貴族,以及他們的親兵才能使用??蛇@十幾個勇士就手持十幾把青銅劍,可以判斷出,這十幾個勇士,只怕是哪位王公貴胄的親兵的。
為首那個手執(zhí)玄圭的高大偉岸男子一言不發(fā),只是尋著血腥轉(zhuǎn)頭看向了舜帝的尸體,又緩緩移動目光,最后定格在舜帝死不瞑目的腦袋上時,雙眼中忽地迸射出無限的憤怒。
憤怒有如太陽,灼熱又令人無法直視。
一時間,穿著法服的男子把胸中填滿了多年的怒火,都通過目光,傾斜到了那顆雙目還在圓睜著的舜帝頭上去。
“禹王。”木嘯川轉(zhuǎn)身面向男子,微微彎腰之際,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
那男子,正是今日九州的天下共主——大禹。
聞言,大禹收回了目光,眼中已經(jīng)不再有絲毫的憤怒,恢復(fù)了平靜。
再看向木嘯川時,大禹面色和藹了起來,他立馬伸手輕輕地托著木嘯川手臂,扶起對方,欣喜道:“圣者辛苦了。”。
“為禹王,為我華夏九州,在將來能成為神輿一樣的神圣之地,鎖龍人上下一切行動在所不惜?!蹦緡[川眼中布滿了堅定,回答的語氣也是如此的堅定。
大禹微笑著頜首一下,以此表示對木嘯川所作所為的肯定后,輕輕地一拍木嘯川的肩頭,嘆息道:“可惜本王是無女兒,你又如此優(yōu)秀,否則本王一定要將女兒賜婚于你。不過,這次我們要去涂山,涂山自古又產(chǎn)美女,嘯川如果看上了誰,只管告訴本王,本王為你做主?!薄?
“大王莫要再提此事了,自從我小羽師妹去世之后,我就沒有再想過婚姻之事,此事還是算了吧?!蹦緡[川趕忙連連擺手回絕后,岔開了話題,說道:“兒女私情不是什么大事,還是涂山會盟要緊,現(xiàn)在各地部落首領(lǐng)和分封的貴族都趕往涂山。到時候,姚重華的死怎么都要公布,禹王打算如何?”。
“不打算如何,還是宣稱,他是力戰(zhàn)惡龍而死?!贝笥聿怕牭揭χ厝A三個字,眼中頓時浮現(xiàn)了如三九寒風(fēng)的冰冷目光,怒哼一聲后,冷冷道:“這已經(jīng)算是便宜這老東西了?!?。
這四周也沒有外人,大禹毫不猶豫的說出了心中所想,也無絲毫避諱。
大禹說完,使勁的咬了咬牙;白霧之中,一陣咔嚓的咬牙聲響起。
要不是為了穩(wěn)定帝位,大禹打算直接宣稱舜帝就是他殺的呢。
“我倒是覺得,這樣也有些不妥?!蹦緡[川輕輕一笑,勸諫道:“只是一個宣布,難以服眾。大王不如痛哭流涕,讓天下部落都看到你對姚重華的尊重和惋惜,甚至可以哭的幾欲昏厥,而且大王一定要給姚重華治喪,以表真誠。這對拉攏這些天下各部落首領(lǐng),貴族們絕對會非常奏效的。”。
木嘯川言畢,笑而不語的看著大禹,靜靜地等待著對方?jīng)Q定如何?
大禹愣了一愣,也冷靜了下來,一手持著玄圭,另一手捋須著思索起來。
四周再次沉寂,聽不到一絲絲聲音。
在寂靜之中,沉思片刻后的大禹也覺得木嘯川說的在理,于是不再猶豫,冷笑一聲,道:“好,嘯川不愧圣者之名,這個是個好計謀,就這么辦!”。
說罷,與木嘯川四目相對,相視一笑......
涂山之盟非常成功,夏、夷諸部眾多邦國和部落的首領(lǐng)都被大禹的表演深深感動,同時紛紛擁戴大禹,繼續(xù)做天下共主。
九州華夏,各部一統(tǒng),夏朝從此正式建立,歷史也由此翻開了新的篇章。
三年后,舜帝治喪結(jié)束,天下諸侯各部落依舊擁戴大禹,大禹也只好不再推遲,毅然決然的登上帝位,并且繼續(xù)定都陽城。
陽城,坐落于九州之中冀州中心。
這座夏王朝的都城座落在土崗之上,潁水經(jīng)其城南而過,南眺箕山、北依嵩山,易守難攻。
登上城中高臺,能把四周方圓數(shù)十里內(nèi)盡收眼底。
呈黃色的夯土圍城的四方城墻,把這座城市圍了起來,塔樓林立,高聳城墻之上。其中,整個城市又分東西兩城,而夏朝的王宮,正在兩城中間。
縱橫交錯的道路巷子、方正規(guī)矩的宮城,整個城市慎密規(guī)劃、布局非常嚴(yán)整。城中貫穿南北東西的主要街道,都寬有七丈,暗合天上七星之?dāng)?shù)。
路上車水馬龍,馬車和人力車來往不絕。路邊鑄銅、制玉、制石 、制骨、制陶等作坊林立,熱鬧非凡,都彰顯了夏朝王畿的繁榮。物物交換和貝幣交易,也讓各部落的商人前往都城,做起了買賣。
熱鬧圍繞下,金玉交輝,巍峨壯觀,且面積寬廣的宮城南面,高大宏偉的宮門外,就是王族貴戚們的住宅區(qū)。
比城中其他百姓和奴隸們住的簡單茅屋,這些夏王朝的貴戚王公們住的回字型院落不但寬敞,而且結(jié)實又華麗。全用了磚瓦建城。與不遠(yuǎn)處的王宮,一模一樣。
而且比城中其他地方,要幽靜得多。
這個安靜的午后,一個身著獸皮制衣的男子,朝著這片王公貴胄們生活區(qū)而來。
這個臉上留著絡(luò)腮胡的男子大步快走,一路向前。
跟在他身邊的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與男子相比,這個身著袖口有云雷紋的白衣少年,倒是長得清秀。
五感不但小巧,臉上也很白凈,與身邊一臉絡(luò)腮胡的健壯男子,恰好相反。而且身上肌膚也白皙如霜,倒是像個女孩子。身上露在衣服外的肌膚上,只是脖子后有一點紅點,是少年白皙細(xì)嫩皮膚上并不顯眼的瑕疵。
“若拙?!辈挪蝗邕@片住宅生活區(qū),壯漢就對身邊的少年自豪的洋洋得意道:“日后你要在陽城謀一個前程,這鎖龍人的圣者是必須拜見的。只要他能看到你的能力,肯為你說話,不能保證你一點能順風(fēng)順?biāo)?,但至少在陽城沒人會欺負(fù)你了的?!薄?
“鎖龍人?”這個叫若拙的少年一雙明亮的眼珠子滴溜一轉(zhuǎn),看向緊跟著的壯漢男子,困惑的說到:“于大叔,小侄也是博覽群書。來陽城之前,看過不少朝堂上的官職記載,書中說夏王大禹設(shè)六卿和六事之人輔政。這十二人,才是夏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么也沒有聽說過鎖龍人???”。
男子一聽,哈哈一笑后,壓低聲音道:“書簡上的記載可不一定對,鎖龍人是禹王身邊最近的近臣,這是鮮為人知的。要不是當(dāng)年我給圣者,做過幾年的車正(車正是駕車的官吏。),也沒法給你牽上這條線的,好好珍惜吧。”。
“哦,原來如此?!鄙倌曷勓允掌鹨苫?,繼續(xù)緊跟著男子穿過院墻之間的道路,向前走去。
“鎖龍人身懷異術(shù),在禹王治水時就是他的左膀右臂了。據(jù)說他們的祖師爺是過去古老的青帝,故而習(xí)得木德神功,禹王特賜鎖龍人不必身著平民之服,永不為奴,就算不入朝做官的鎖龍人,也可以穿絲織青袍,女性可永著羽衣,以顯尊貴。這種至高無上的待遇,那可不是什么六卿六事之人能得到的。而他們的首領(lǐng),也被賜圣者之名,今天帶你要去見得,就是鎖龍人的圣者?!蹦樕涎笠缰院赖哪凶?,說了一下他所知鎖龍人的情況后,叮囑身邊的少年若拙:“一會到了圣者宅邸上,你可別亂說話了啊?!?。
少年點頭一下,嗯了一聲,繼續(xù)默不作聲的男子向前走去。
兩人又走了半晌,來到住宅區(qū)中心處一座宅邸門前站定。
宅子的大門宏偉高大,且寬敞得很,足以容納下兩輛戰(zhàn)車并行駛?cè)搿?
門柱和門頭上的棟梁,盡數(shù)都是用純銅打造而成。梁柱上,都雕滿了鐵鏈鎖惡龍的圖紋,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棟梁的邊緣處,還貼著一些金箔虎形飾,在陽光下綻放了輝煌的金光。
門頭廣檐上的翹角,傲立著兩只對立的青銅鳥,都是鳥昂首向前,大眼尖喙,鳥身修長,兩側(cè)羽翅長及尾部與尾羽相并上翹。
華麗之中,透著霸氣。
大門左右,兩個青銅雕塑對立而放,面朝門外。
造型很是古怪,和若拙見過的各部落雕塑都大不相同。牛頭虎牙狗身,頭上雙角高翹。鋒利的角尖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整個青銅巨獸直頸昂首,威猛而獰厲。
從外形和樣貌上來看,不但叫不上名字,而且看不出來是哪個部落的圖騰圣物。
男子率先走上前去,對站在門口的兩個青衣少年,行了個禮,道:“麻煩通報你們主家一聲,就說于蜚拜見圣者?!?。
語畢,男子從自己懷里掏出一物,遞給了對面的其中一個青衣少年。
這是一塊溫潤順滑,似鏡非鏡的圓形翠玉玉佩,細(xì)膩水潤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正面刻有斬妖治邪字體環(huán)著的陰陽太極,背面為符咒敕令。
這似乎是一件信物。
門口一個少年一見此物,趕忙結(jié)果,說了句“稍后?!?,就轉(zhuǎn)身飛奔進(jìn)了門后院中。
回字形的府中內(nèi)外院都多有種著秀逸神韻,纖細(xì)柔美的竹木,放眼望去,一年四季都一片翠綠。
葉子與柳樹葉相似,根莖與雞蛋相似的榮草,在竹下繁茂生長,也有點點蘭花草間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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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院落里,奢華間不缺素雅。
內(nèi)院之中,正中處高臺上的正屋薜荔作簾蕙草作帳,巨大的青銅柱子立起,撐起了碧瓦屋頂和沉重的棟梁。紅色紋理的栯木制成的寬廣橫梁上,貼滿了符篆黃紙。
這些栯木散發(fā)出一股能讓人平心靜氣的氣息,讓人置身屋中,不一會就能靜下心來。
一個潔白羽衣穿在身上,三千青絲用骨簪束起青年女子,從中走了出來。
腰間慧草腰帶隨風(fēng)輕揚而起。
跑在她身前的,是兩個三四歲的小孩子,一男一女,正追著一只三尾蓬松,一身潔白的雪狐,直奔屋門之外,在屋前寬廣的房檐下,夯土的結(jié)實臺基上歡快的嬉戲打鬧。
“慢一點。”雙眸似乎的女子,眼中有慈祥的目光,看向了跑來跑去的那兩個活潑孩子,提醒孩子們道:“別摔著了。”。
她說的是雅語,夏朝全國統(tǒng)一的一種語言。
不過那兩個孩子,注意力都在那只雪狐身上,全然不聽女子的話,眼中也只有那只和他們追逐嬉戲正歡的白毛雪狐。
雪狐也樂意和他們玩耍,總是在兩個孩子間飛奔跳躍,卻也能很好的把距離,控制在三五步之間,不遠(yuǎn)也不近,讓兩個孩子不至于一下子就沒了興趣。
且每每跑動,這雪狐身上就有銀光乍現(xiàn),拖拽出一道道銀白殘影,如風(fēng)雪掠過大地一般。
女子站定在正堂門前,注視著孩子們玩鬧時,看門的青衣少年足尖點地,一躍兩丈,如蜻蜓掠水一般朝著他而來。
不過幾息,那個青衣少年就穿過了院落,一躍來到了基臺上,站到了女子身前,亮出了自己手中拿著的玉佩,對女子單手行禮,道:“漁溪師叔,有人帶來了師父的信物,說是要拜見師父?!?。
女子從孩子身上收回了目光,看了一眼少年手上的玉佩,問到:“來人可是叫于蜚?”。
少年點頭著,欣喜道:“師叔真的神了,這都能預(yù)料到?”。
“你師父當(dāng)年把這個信物送給他時,在場就三人,除了你師父和你已經(jīng)過世的師娘,就是我了。”一顰一笑的女子甩袖一下,把雙手附在了自己扎著青色慧草帶的小腹上,又看了看寬廣屋檐外的藍(lán)天白云,和那高空中的日頭,才又說到:“請他近來喝口水吧,你師父也應(yīng)該快從宮內(nèi)出來了?!薄?
青衣少年點頭應(yīng)聲著,轉(zhuǎn)身而去。
同樣是踮足一躍而起,一步兩丈,朝著院門那邊快速飛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