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委實被霸氣外放的主子給嚇到,忙正色接下奏折,緊張地吞咽一口,打開后朗聲念道:“臣上官北親啟殿下:驚聞不肖子上官淳失德于天下,愧不敢言,此事上官家自當避嫌,請殿下全權處理,早日還天下一個真相。”
這份奏折一讀,大殿上一陣抽氣聲后,靜到落針可聞。
上官北向來護短,如今為何態度忽變,甘心把愛子交到楚璃手中
在場眾位誰不清楚,上官淳犯案無數,多虧老國公護著,不然以他做的那些事,早被砍頭八百次了,如今……
但又一想,國公此舉同是在給上官家留退路,畢竟太傅已對上官淳動手,國公妥協,何嘗不是迫于太傅的壓力?
還好還好,只有錢進這愣頭青觸殿下眉頭,這下可好,國公的一紙奏折,完美打了他的臉。
果然,錢進聽后一臉青紫,本就被楚璃狠罵了一頓,現在連國公都繳械投降,他情何以堪!
“聽見了么錢尚書?”楚璃從阿年手上接回奏折,“啪”一聲合上并放于掌下,修長手指在此本上愉快地敲打著,“要不要我親口給你念一遍?”
阿年見主子氣憤,忙不迭上前勸說:“殿下息怒,您還懷著身子呢,肚子里的小公子感到您在生氣,他也會不開心的,要是咱小公子出個好歹,那……”
阿年話停,朝錢進那兒看了看。
錢進身子一顫,趕緊砰砰磕頭:“臣有罪,請殿下息怒,原諒臣的失言!”
楚璃這么一聽心頭緩和許多,悠悠地眈了他一眼,“可我剛才拿核桃砸你……”
“沒事的殿下!”錢進惶惶地道:“臣皮糙肉厚,這點小傷不礙事的!”
說著,腦袋上一道血線從他的眼簾上滑過,嘴唇上的血從他下巴處滑過……
楚璃這才安心地笑笑,“錢尚書果然是深明大義的人,我剛才一時糊涂才砸了你,望你不怪。”
“臣不敢,不敢……”
唬得錢進閉嘴,議罪上官淳的事算是引入正軌。
著刑部擬公文,通緝上官淳。
……
曾有幾批人馬下河打撈,未見上官淳尸體,城中河并不大,沒道理屢尋不見。
他應當還活著。
楚璃看著阿年給她上點心,忽然才想起來為何她最近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她好幾天不曾見到塵湮了。
國公府,上官北四處走動,越發覺得上官燁南下的事可能不簡單,可一切事情的發展又順理成章。南部那幫敗類本就該殺,上官燁上次南下之行放過了他們,但他們敢在大婚前弄出妖蛾子,以上官燁的脾氣,哪還忍得?
南部那些門生們想著,反正自已要死能拉一個是一個,于是才將上官淳咬出……這些都說得通。
而上官燁為保護上官家地位,選擇對上官淳下手,做出上官家該有的態度……這些,也沒有錯。
所以,到底哪里出錯了?
若一切正常且合理,為何會發展到如今的局面,好好的一場大婚為何要充斥著滿滿的血氣?
好在過兩天上官燁便要回來,到底是家中的主心骨,上官燁不在的這些日子,他像失了神一般,感覺事態不在掌控。
這種脫離控制的無力感,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
上官北心事重重地回到國公府,屬下第一時間上前稟告
聽后上官北激動地露出笑容,立刻隨那名屬下去往玉蘭苑。
玉蘭苑是塵湮在國公府時,上官北特意為她留的小院,精巧別致,四處蘭花。
臥室中有一股淡淡的藥味傳出,上官北聽見屬下來報時心里一寬,城中河未撈見尸體,他就知道兒子不會輕易死去,再者上官燁來了書信,說是做個樣子,不會真要他的命,可當他看見上官淳的情況時,心中陡地一涼。
上官淳面白如土,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意識稀薄,塵湮正試圖給他喂藥,但藥一挨在嘴上便流了下來,勉強才喝下一點,許是被苦味刺激,干嘔了好幾次。
“淳兒!”上官北快步上前,見上官淳身上綁著繃帶,慌得不知該如何心疼,眼眶瞬間一紅:“傷成這樣了?”
塵湮忙回道:“奴婢從城中河將他救出時情況比這還嚴重,奴婢擔心被雨樓再次下手,才權宜下將大公子藏起,望國公諒解。”
“他的情況如何?”
“剛才找大夫瞧過了,他失血太多需要調養,已用上最好的藥材,國公不必太過擔心。”
“趕得很巧。”上官北不由疑目看去,最近事出頻繁,他禁不得半點風吹草動。
“實不相瞞,奴婢一直跟大公子保持聯系,”塵湮生恐上官北責怪,怯懦地道:“奴婢出宮后,正好碰見大公子去碎玉樓……”
“混賬,還敢去碎玉樓!”上官北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句。
塵湮道:“奴婢跟進碎玉樓,全程暗暗陪同,回府路上意外看見有人意欲對大公子下手,奴婢火速給最近的署衙遞了信。奴婢無能,不能幫大公子御敵,請國公治罪。”
“這怨不得你,你能幫他一回,算是我這些年沒白白養你。”上官北坐在大兒子身旁長吁短嘆,“這回事情鬧大,淳兒劫數未去,我得找楚璃商量一下,看看她跟燁兒究竟是如何做這出戲的。”
塵湮聞言眉頭一蹙,“國公,以奴婢之見,您還是防著殿下為好。”
“是要防著,我總覺最近這些事不簡單,看起來事事向著南部,實質上卻處處牽連著我們。”
“傳言,太傅大人出動雨樓襲殺大公子,這事兒您不得不格外慎重。”塵湮不比其他丫環奴婢,由于在上官北的呵護下長大,平時很得上官北喜愛,她的話上官北自會聽上兩句。
倆兒子之間的爭斗,上官燁在來信中有過解釋,上官北倒沒塵湮這樣陰謀論,“燁兒說是為了做個樣子,偏偏底下的人下手沒輕沒重。”
“國公,大公子身邊的侍衛盡被屠殺,大公子為了保命拼死跳河,如果不是我將他帶走,他還能活命么?”塵湮也不愿相信上官燁對手足如此決絕,即便他們兄弟不合,上官燁誠孝,定會看在國公的面上寬宥上官淳,何至于將上官淳逼入必死之境,做這置人死地的“樣子”?
“這……”
塵湮見上官北動搖,對楚璃的滿腹憤怒恨不得傾倒而出,“太傅大人被殿下迷得暈頭轉向,事事聽她的,太傅自打受傷后,對殿下更是依賴有加,您知道的,殿下痛恨大公子,若非有國公鎮著,還不知殿下要怎樣對待大公子。奴婢在殿下身邊有不短時日了,親眼所見,她并非您預想的那般乖順。”
之前上官北確實對楚璃成見甚深,認為她是一個生有逆鱗的女子,他也曾為了防范于未燃,在堰塘行刺過她。
讓上官北打消顧慮的,是她對上官燁的愛意,婚事,與腹中的孩子,以及她對自已態度的好轉……
上官北是高傲自大的人,本能上不愿接受塵湮的揣測,“興許在襲殺淳兒的事情上,只是雨樓那幫殺手們失誤呢,燁兒給我來信,解釋過這事。”
“可您想過沒有,若大公子真被殺了呢?”塵湮急道:“奴婢信太傅仁慈,所以這一定是殿下的意思……”
“不要再說這個了。”上官北不悅地打斷,“你出宮在外不方便,喂完藥,回宮去吧。”
塵湮咬咬唇,屈憤地紅了眼眶,“奴婢不想回宮,那兒沒有奴婢的位子,奴婢甘愿留在國公府照顧大公子。”
上官北朝她瞪去一眼:“胡鬧!我已對楚璃表過態,等淳兒傷情好些便把他交出去,到時太傅也該回來了,這是保淳兒和上官家最好的方法。我與楚璃開誠布公了,你卻暗戳戳不經同意離開怡鳳宮,這叫楚璃怎么想?認為我國公府出來的人,都是一身反骨不成?”
見上官北一臉怒色,塵湮不敢多言,默默地點頭應是。
時日不多了。
通緝上官淳的公文一經下發,滿朝文武仿佛經歷過一次洗髓,無不將陣角轉移到上官燁那邊,一紙通緝令預示著上官北與上官淳父子的沒落,國公威名再大,敵不過實實在在的權勢。
通緝令下發第三日,楚璃收到一封密信,說上官淳在國公府。
見到密信時楚璃眼中一亮:時機來了。
次日,玉蘭苑一名侍女稟上官北,說大公子已退燒,想見他。
上官北聽說兒子狀態大好不由心喜,可一想到很快要把人交出去,心里五味雜陳,只盼著上官燁能趕快回來,父子倆有商有量才好。
上官北走進臥室時,上官淳正撐著身體朝他欠來,涕泗橫流地訴苦:“父親救我,二弟要把我弄死,只有您才能救我了!”
原本上官北還心疼大兒子的傷,可一見這大男人哭哭啼啼他便來火,“你的命比王八還長!早告訴你多少遍了,凡事有度,這下倒好,你弟清理門戶,他們紛紛把你給咬了出來,你弟要不是為了顧全大局,會對你下手么?”
“爹啊!”上官淳一想到上官燁,嘴皮子都在發抖,“顧全大局就要殺兄長么,他一定是受了小賤人的蒙蔽,存心想拿我開刀。”
“出動雨樓只是個幌子,他做事有分寸的……”
“分寸個屁!”上官淳狠狠地唾一口,許是聲音大了些,震得傷口鉆心地疼,“您還信他對我留情呢,他擺明了要把我往死里弄!我被害成這樣,您不為我不平,還在袒護上官燁,爹,您也太偏心了!”
侍女們見兩位主子發火,生怕殃及自已,都默默地勾著頭,大氣不敢喘。
上官淳不說“偏心”二字還好,上官北這一聽頓時暴走,指著草包的鼻子大罵:“死東西你還是有點良心沒有?我到底偏著誰你心里頭沒數!”
“你是喜歡我,”上官淳暗暗磨牙,一臉的不甘心:“可你現在就是在偏心二弟,因為小賤人被二弟給睡舒坦了,給您說了幾句好話,外加她懷了一個小東西,你就忘了她之前的壞處來,這么下去您遲早要毀在她和二弟手里,二弟想翻您的天您假裝看不見,不是偏心是什么!”
上官北哪容得逆子數道他來,一寒臉色吼道:“小畜生,我白生養你了!不知好歹的東西我要你做什么!”
“你終于承認了,我在你眼里就他媽的是個廢物!”上官淳抓著床沿起身,摔下床時正好一把拽住上官北的衣擺,緊緊地攥著,用力到手指泛白:“爹,要不是我娘費心討好你,你哪里肯照顧于我?你表面上不喜歡二弟,因為他太優秀太不像你,但你還不是逢人便說起二弟,把他像圣人那般標榜著,因為他能做你不能做的事!”
上官北忍耐著即將爆發的火焰,惡瞪瞪地看著上官淳。
上官淳豁出去了,迎視他憤怒的眼神咬牙道:“在你看來,只有他才能讓我們上官家問鼎!你偏心!你對他殘害手足的事視而不見!是不是要等他把我殺了,你才……”
“住口!”上官北忍無可忍地一腳踹去,不料上官淳抱住他的腿,用盡全力在他的小腿上一口咬下!
“畜生!”
侍女們不敢去攔,趕緊退出玉蘭苑,去找夫人救場。
上官淳心想自已要活不成了,這些年茍且活在上官北與上官燁的眼皮下他委實受夠,拼著一身的傷和上官北嘶咬起來,“你不讓我活,我也不讓你們好過!”
上官北哪想到大兒子是個屬狗的,狗皮膏藥似的粘在他身上,他一時氣急,連著三個巴掌扇在上官淳臉上:“叫你咬我,叫你咬我!”
扇完了他一腳蹬在上官淳嘴上,直接將他踹昏過去。
“逆子,混賬!”上官北余怒未消,又在草包兒子在身上踩了兩腳,大概是盛怒所致,他忽覺心口一陣揪痛。
年輕時帶兵打伏,長時間的高壓與無規律的作息飲食,外加他一直改不了氣盛的毛病,導致他五臟俱損,也因此他不便帶兵,回京做了閑散國公。
心痛的毛病好久不曾犯,竟讓不肖子給激得舊病復發。
甩甩被上官淳咬皺的衣袍,上官北捂著心口憤而離去。
剛踏出門檻,侍衛長衛顯緊急來報:“公主殿下來了。”
上官北本就臉色鐵青,一聽又沉了沉。
她懷著孩子,沒事出宮做什么,難道草包的事她收到風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