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有好運的上官燁。”撫上他的臉,楚璃忍著心里激蕩的苦意,“也祝你好運了。”
城中河畔,一匹快馬疾馳。
快馬后方,一隊輕功卓越的黑衣人手持弓弩奮力追去。
護衛們全部被殺,眼見黑衣人的攻勢越來越疾,上官淳只好搶馬逃生,被逼到了城中河邊。
眾箭齊發!
上官淳和他的馬相繼中箭,一頭向前栽了出去,上官淳摔下馬后慣性地滾動兩周,插在背后的箭被硬生生折斷,鮮血沿著被撕開的骨肉汩汩流出。
上官淳疼得眼前一黑,直接爆起了粗口:“老子操你們媽的……”
六名黑衣人亮著明晃晃的長刀,向上官淳一步步走了過來,其中一名黑衣人亮出一塊銀牌。
迎著月光,上官淳看見那上面,寫著“雨樓”的字樣。
“砰!”銀牌砸在他的臉上,砸得他如五雷轟頂,屁滾尿流!
雨樓是上官燁經營的一批死士,專事不能見光的各種事,他們在黑暗里行詭秘之事,但只在一種情況下,他們高調至極。
那便是,排除異己,那塊銀牌是他們的暗花,見到暗花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上官淳本就縱欲過度,身體疲軟,不可能以少敵多,加上他現在受了傷,更沒有逃生的希望了,他眼睛一動,想到身后的河,忽然拼著力氣爬起,向城中河跳去!
六名黑衣人立刻向前追去,見上官燁即將落水,六人齊齊擲刀!
長刀飛旋,直奔上官淳的后身要害而去,可是在長刀即將削在上官淳身上時,上官淳的身體剛好掉進河中,只有第一把長刀從他左肩上削過,其余全部撲空。
“追!”六人追到河沿,有人剛想跳河搜尋,恰這時不遠處響起一陣疾快的馬蹄聲,火速朝這里逼近。
為首的黑衣人低聲道:“上官淳身受重傷,等他們找到也該淹死了,不宜久留,撤!”
“是。”
等馬隊追至案發現場,六名黑衣人已經離開。
跟著,又有大批人馬趕至,有國公府侍衛,京兆署衙人員,一名衙役從案發地發現銀牌,見到“雨樓”兩字時嚇得臉色蒼白,如握著燒紅的烙鐵那般,驚驚乍乍地扔掉了銀牌。
“雨樓……”那名衙役哆哆嗦嗦道:“是太傅在辦事……”
衙役的聲音一經傳出,頓時引起一陣騷亂,太傅殺人誰敢過問,若耽誤太傅辦案,那是要掉腦袋的!
而國公府侍衛從河邊的血跡上判斷有人落水,紛紛跳水撈人,可是一刻鐘頭過去,毫無進展……
楚璃紅著眼眶從秘牢走出,晏爾迎了上來。
“殿下,有回復了。”
“說!”她煩躁地吼道,每見一回上官燁她便會元氣大傷一次,久久不能平靜,哪怕雨樓襲擊上官淳的事已有回復,也勾不起她的興趣。
“上官燁背部肩膀各受一處傷,掉進了城中河,下屬本來是要將他斃于水下,但那時有大批人馬趕至,雨樓有規矩,行動時不與官府人員照面,于是先行離開。”
“這么說還是沒死?”楚璃眼神一寒。
宴爾見她動怒,忙回道:“當時上官淳身受重傷,落在水里很難生還,估計雨樓也是想到這一點才緊急撤去,殿下放心吧,肯定會被淹死。”
“沒有見到尸體便不能確定他死亡,”楚璃停下腳步,回望秘牢方向,慢悠悠道:“可就算他不死,又能怎樣呢?”
上官淳失蹤。
楚璃并不確定上官淳生死,即便活下來,由于“上官燁”出手他也不敢再露面,都知道,上官燁的風格向來綿里藏針,他不動則矣,一出手便令人聞風喪膽,雨樓的暗花一出,上官淳再現身絕對自找死路。
一夜過去,楚璃還能賴到天亮沒被上官北從被窩里揪出來,實屬難得。
她慵懶地托著后腦勺躺在床頭,漫不經心地盯著桃紅帳頂。
帳間懸掛一枚辟邪的香包,上雕龍鳳,里面充斥著一些經過特別熏制的香草,可助人睡眠,瞧著別有趣味。
還是無憂親手送給她的,據說是蘇沫的心意,但楚璃估摸著,大約是無憂自已的心意。
畢竟無憂的繡工她親眼見識過。
那方白帕上的“蝶”字,便是出自無憂之手。
眼梢輕移,看向垂手侍立在床前的阿年,“說吧。”
阿年這才喜笑顏開地道:“聽說事情昨晚便傳開了,現在朝廷上下,誰不知太傅對上官淳下了必殺令,據說今天早上有好幾位大臣嚇得尿了褲子,生怕成為下一個被獵殺的目標。”
“大婚前殺氣這么重,還動到了上官淳頭上,”楚璃面露擔心,“唉”地嘆了一聲,“看來再不收緊,他們真要反擊了。”
“殿下?”
“到時間上朝了,”楚璃欠身坐起,邊抻懶腰邊說:“上官淳死期已定,單看他是橫著死,還是豎著死。”
“有殿下出馬,必然水到渠成。”阿年崇拜地看著楚璃,但看著看著,清亮的眼睛便暗了下來。
他跟在主子身邊多年,自認是最懂主子的人,主子開心也好傷心也罷,哪怕她演技再好,他也能從各種細節里揣測她的真實情緒,何況這一次主子豈止傷了心,她把自已整個都摧毀了。
只有他明眼瞧見了主子對太傅的愛。
有些東西真的藏不住。
他忍不住多句嘴,試探性地低聲詢問:“殿下,恕奴才多事,等事情辦妥了,您跟太傅要不然……”他抬頭瞧瞧楚璃臉色,“不然,為了孩子,再走在一起呢。”提心吊膽地說完,阿看舉目看去。
卻見主子面如沉水,眼神說不出的涼。
“奴才該死,”阿年腿一彎便跪倒在地,“砰砰”地直磕頭,“奴才不該過問您的感情事……”
“阿年,”她只穿著一身單薄里衣,徑直從阿年身邊走了過去,“從這個計劃邁出第一步的時候,你便一直在看著,你覺得,我跟他還有復合的可能么?且不說他那條命我留不留得,縱然留得,我還會把自已,放在一個隨時會取我性命的人身邊?正如當年他把我放在身邊一樣?”
阿年冷汗直流,哆嗦不敢言。
她沒有凌利眼風,不曾喊打喊殺,但身上那股冷意直入骨髓,讓人不敢對視。
阿年答不上來,想起主子這些年的不易,默默地低頭垂淚。
“我哪有上官燁那副胸襟與自信呢,阿年,你的好意我領了,其他事我可以聽你的,但感情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是。”
“幫我梳頭,今日早朝有一出好戲給你看。”
“啊?”阿年一懵,后知后覺地趕緊應一聲“是”。
楚璃事先安排好了,由楊懷新帶領幾名大臣上書,把“上官燁”意圖誅殺上官淳的事給揭出來,然后老頭子們自然會針對此事展開議論,于是她從這個點子上出發,論起上官淳為什么會被“上官燁”盯上的原因。
疑點一提出,當然就到了如她所料的論罪階段。
楚璃早把上官淳的罪行羅列地一清二楚,時間地點證物證人,全部一門兒清,既然“上官燁”對上官淳下手了,她做為上官燁的準妻子,自然不能讓上官燁擔上一個憑白無故謀害兄長的罪名。
怎么辦?
在眾臣極力的要求下,楚璃只好“勉為其難”地把一堆證人叫到他們眼前,一籮筐的證物搬給他們過目,管叫他們啞口無言,再加上雨樓暗花威懾,哪個敢對上官燁誅殺上官淳的事有半句微詞?
于是,曹左上殿,被說服對上官淳反戈一擊的蘇衍上殿,一并把上官淳干的那些事翻個底朝天……
金殿上的事傳進上官北耳中,上官淳生死未卜本就讓他如坐針氈,現在上官北更像熱鍋上的螞蟻,“反了她了,這么大的事她不事先跟我商量,竟敢擅作主張議淳兒的罪,我看她是翅膀硬了,想跟我唱對臺戲!”
不行,他一刻也等不下去,必須要阻止她!
議上官淳的罪,豈不是要把上官家整個牽連在內!
上官北馬不停蹄趕來皇宮門前,剛要進宮時聽見有人喊道:“國公大人!”
順聲一看,是葉成。
葉成攔在馬前急道:“屬下收到太傅從南方的來信,叮囑屬下親手交給大人過目。”
“什么信!”
上官北怒氣沖沖地接下信件,打開一看,確是上官燁筆跡。
信中大意是南部眾官員把上官淳咬了出來,由于上官淳涉案重大,他為了防住悠悠之口,不惜滅口上百人。
但是事態仍難控制,為了整個上官家,他才會調派雨樓人馬對上官淳下手,其實只是一個障眼法,這場除惡之戰很可能收不了口,進而危害滿門。勸告父親舍車保帥,等把上官淳抓進大獄,他再施些手段偷梁換柱,保管上官淳無憂。
現在南部還有些事需要他處理,可能要三四日才能回來。
見信后上官北才明白過來,將上官淳關進大獄反而是保護上官淳及家族的一個法子,而且從法度上,若上官燁和上官北態度良好,鑒于他們兩人的威信,或可以免受牽連……
此時的金殿上,上官淳的一條條罪行接連列出,每條每狀皆有出處,有理有據,令人無法反駁。
當然群臣中也有跟上官北穿一條褲子的人,比如刑部尚書錢進。
他是少見的一個既看上官燁臉色做人,又因受上官北恩德,而對上官北忠心不二的人。
證據確鑿之下,他仍然走出隊列,提出異議。
“殿下,雖然有人提出證據,指證上官淳犯下累累罪行,但臣覺得,他們與上官淳有利害關系,存在誣告的可能,當務之急殿下該做的,不是數落上官淳所犯何罪,而是等太傅與上官淳回來,親口相告雨樓襲殺事件為好,否則,我們很可能會掉進別人的陷阱,來一堂沒有犯人的缺席審判,如此一來眾人先入為主,這對上官淳是極大的不公。”
錢進言之鑿鑿,說完大義凜然地看向楚璃。
楚璃玩著核桃,慢條斯理地對上錢進目光,眼神越見深邃。
她剛打算開口,阿年近前稟道:“國公上書。”
“他人沒來?”
“沒有,讓葉成送進宮來的。”
可見葉成的書信已遞在上官北手上了。楚璃打開奏折,眼前微亮。
她將成國公親筆所書的奏折飛快過了一眼,冷傲沉定的目光,再次投在錢進身上。
“錢尚書,你的話可說完了?”
錢進甩甩袍袖,義正辭嚴地道:“臣句句以大陳律法為出發,請殿下三思。”
手中的核桃越攥越緊,琉璃色的眸子燃起一片火光,能聽得出她的語氣已是在盡力克制,“天恩寺那些死于非命的國之棟梁真是白死了,那場爆炸怎么沒把你給炸死呢?”
“殿下……”
“殿什么下,若早將你炸死了,我還用得著聽你放屁,為罪犯辯駁!”她突然將手上的兩顆文玩核桃擲出,她巧不巧,一顆砸在錢進的嘴上,一顆砸在錢進的腦袋上!
封了他那張該閉的嘴,砸爛他那顆等同廢棄的腦袋!
“堰塘被上官淳控制多年,我親身去過那個骯臟的地方,才知多少百姓生不如死,多少孩童如墜煉獄!去年我與太傅雙雙被困于前鋒山,險些喪命,一切的一切都我是親身所受,親眼所見,我便是最有力的證人!錢進,你不思為受害者討公道,卻說起殿上為國為民的各位對上官淳不公!你的腦袋進水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天恩寺,數年來罕見的大案,折損多少臣子?現有蘇衍做污點證人,指控幕后主使者正是上官淳,而你錢進,不思為受害的同僚們報仇,讓他們九泉下瞑目,反而擺出一副可惡的圣母心腸,說眾臣討伐上官淳是對上官淳的不公!
混帳!生出你這畜生才是老天對你母親最大的不公!真該將你送去神仙閣,讓你試試一點朱唇萬人嘗的滋味!再將你放在火藥前,來來回回炸個一百遍!”
話一落地,殿上鴉雀無聲。
楚璃罵人的時候氣場爆滿,駭得人后背發寒。
錢進的嘴上、頭上鮮血直冒,眼底的恨意直燒,身子卻沒出息地跪了下去,口齒不清地道:“臣只是……只是……”
“你只是該閉上嘴,保好自已的腦袋!”
她拿起上官北方才讓葉成遞上的折子:“阿年,大聲地念給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