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塢的人烏鴉鴉的攻來,場面是何等的血腥!然而,殷天裂就這麼站在修羅殿上,俯視著腳下的衆生在做最後的掙扎。
血一路鋪開,真的是一條血路,十年前,也是這樣的場景啊!
他微微笑著,手上的孤星劍慢慢出鞘。
這是父親用過的劍,十年來,他一直未離手,除了那一次,明空鏡將它拿去重鑄。
父親,母親,今日你們的兒子要爲你們報仇了!
如果,他猜的沒錯,如果……
不,不會有如果,勝者只有一個,不是他殷天裂,也不是辛夷塢!
孤星劍在手裡綻放著奇異的光,彷彿凝聚著十幾天的仇怨和血腥,此刻出鞘,竟然是那樣的清冷和決絕。
“主上,電掣長老叛亂,西島那邊已經守不住了,我們走吧!”一襲淡紫色的衣衫掠上大殿,左手裡一把雪亮的劍,右手空空。
凌月劍的清冷,和她的淡然,本來絲絲入扣。
然而此時,血染紅了她的衣衫,朗月看起來卻有了十年前那個孩子的影子。
“爲什麼要走?我走了你的大仇怎麼報?玉宇朗月!”他微微一笑,指尖在孤星劍上輕輕一彈,清冷的聲音滿殿皆是。
紫衣女子愣在當場,她的嘴脣動了動,終於沒有說什麼。
“你現在不殺我,是顧念我這麼年來對你的恩情,還是想找出那個真正的兇手?”他淡淡的說著,目光掠過孤星,是那般的孤冷與決絕。他現在是那麼的脆弱,她只需輕輕擡手,他便可人頭落地。
朗月沒有說什麼,只是沉默。
沉默就等於承認。
十年前那個夜晚,那個粉碎了她一生幸福的人,她絕對不會放過!
風入川已經到了修羅殿的門口,看著玉座上傲然試劍的男子,冷冷一笑,“哈哈哈哈,果然是修羅島島主,有王者之風,這般頹勢之下還能安然穩坐,佩服,佩服!”
殷天裂沒有話說,只是回以桀驁的一笑。
風入川眉色移動,暗忖著這位傲然的王者,他的臉色蒼白,然而舉止間仍然是一如既往的霸氣與沉著,如果所得消息是假,他並沒有大傷元氣那豈不是?
想著,袖間微動,眼見一點寒星就要發出,正在這時,一個白衣的人影卻一躍上前,“等等,大哥,問問父親的下落要緊! 還有……”
還有她!
不待風逐雲說完,卻見玉座上的人一甩長袍,嗖的飛到階下。其實就算風逐雲不出手阻止,風入川也不會讓他死在這裡,因爲,風入川想要的東西,他早已識破,否則,十年前那個血腥的夜晚,就算母親當時真的手下留情,他又怎麼能逃脫?留著他,只是爲了要他手中的那樣東西!
風入川唯一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少年竟然在十年間將修羅島佈防的嚴嚴實實,他派出去的人卻一直未能找到那樣東西。
“父親?哼,你的父親不是在風入川當年叛變的時候被殺了嗎?”他說著,眼神掃過階下的銀衣老婦和白衣男子,兩人的眼神遲疑了片刻便冷冷如初。
“你妄圖挑撥,也得選對時候!”風逐雲的淬雪劍出鞘,如主人般清冷俊俏。
“電掣長老!”殷天裂並不理他,回頭面向銀衣老婦道:“你易容潛伏在我修羅島十年,我到現在才知道你不是,是不是真正的電掣長老已經死於你的手?當日我派她到辛夷塢打探消息,回來的應該是你吧?”手指劃過劍尖,眉宇間卻平靜異常。
“不錯,!”老婦說著,一摸臉上的傷疤,“當日電掣長老確實死於我手,我是辛夷塢的白如沙,風九霄的夫人,逐雲和入川的親孃!”
老婦獰笑著。
“哼,你是風逐雲的親孃不錯,但是你是不是風入川的親孃就不知道了。”
“你?你什麼意思!”老婦突然勃然大怒。
十幾年前,大兒子的性情突然大變,她本有所懷疑,然而,她卻時常安慰自己是家族鉅變導致,而後,兒子便從不以真面目示人。方纔雷鳴長老的一番話已經讓她心緒不安,而今,殷天裂竟然說出如此話來,她更是大爲驚訝。
殷天裂也不理她,只是拍了拍手,一個面目猙獰的中年漢子出現在了面前。衆人驚呆,此人不是古劍行嗎?他怎麼和殷天裂在一起?
“夫人!”面目猙獰的漢子上前一禮,手中的長劍嘩的一聲抖出一個劍花,白如沙本來震驚的臉上現在更是蒼白無血色。
“你,你不是驚天一劍嗎?怎麼會,會如此模樣?”白如沙擡頭細細的打量著眼前這個面目全非的人,十幾年前,她在江湖上行走的時候,曾經領略過驚天一劍的威力,那時候的古劍行,還是個風流倜儻的年輕人,如今再見,如果不是剛纔那一招“滄海游龍”,白如沙怎麼也無法相信他就是古劍行。
“夫人,正是古某?!惫艅π械恼Z調沉靜,彷彿毀一張臉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事。“老主人並沒有死,他就被囚禁在鴻運殿後的蓮池底下!”
“什麼?”彷彿觸電般,白如沙握劍的手陡然鬆開,吟霜帶著龍吟之聲墜地,她本人身子一顫,差點兒摔倒,幸好被風逐雲扶住。
他沒死?他真的沒死?喜極,卻再也沒有淚水涌上來,淚水,多年前,早已哭幹。“你,你怎麼知道?你爲什麼會在辛夷塢?”
古劍行微微一笑,道:“夫人不記得當年我曾自不量力和月神宮一戰嗎?那一戰,我身負重傷,差點兒死了,是風大俠救了我?!?
手指顫抖著,沒了劍,白如沙竟然覺得它們無可依靠,“你就是,那個人?”那一夜,風雨交加,白如沙剛剛誕下幼子,再爲人父的風九霄竟然連孩子的面都來不及看,就急急拿了藥跑到了山上,侍從說,那裡有一個人,渾身是血,動一下都可能會喪命。
古劍行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目光卻掃過淡紫色衣衫的女孩,“長得和母親真像!”
朗月聞言,不覺一震,這個人竟然還記得自己的母親?冷冷的目光回來,心底揣測著這是一個怎樣的人呢?難道當年和月神宮一戰,是和母親的一戰?難道他的容貌是母親毀的?但是,他的目光中卻爲何有如此的溫情?
“哼,古劍行,你背叛了辛夷塢,如今隨你怎麼說了!”風入川站在一邊,心底早已怒濤洶涌,這會兒再也忍不住,冷冷一笑,手中的寒星一點,一道寒光飛出,古劍行來不及閃避,便頹然倒在當場,然而,他的眼睛卻死死的盯著白如沙,右手殘存的四個手指做出了一個無比微妙的手勢,然後轉過頭看著朗月,嘴角扯過一個淺淺的微笑,“小丫頭,對不起,我……自毀容貌多年,混進……辛夷塢,竟然……還是沒有……能替你……找到解藥?!?
朗月的喉頭一動,最終竟沒有說出一句話,他竟然知道自己中了毒,他自毀容貌潛入辛夷塢竟然是爲了替她拿解藥!他到底是誰,到底是爲了什麼?
白如沙面沉如水,心灰如死,“我的兒子怎麼會這樣?”
那個手勢是當年她跟風九霄比試時用的,他們之間的,獨一無二,無人能知的,古劍行如果知道,那只有一個可能,是他見到了他。
“你究竟爲了什麼?”一個翻身,撿起地上的吟霜劍,劍尖未近,卻被風入川冷冷格開,
“娘,這個奸細不過是和修羅島串通罷了,你就這麼容易相信他!”風入川道。
一愣,白如沙的面上閃過一絲遲疑。
風入川淡淡一笑,看了一眼地上的古劍行,“這麼多年,你騙了本座,你的容貌根本不是月神宮宮主所毀,現在,你知道騙本座的下場了吧?萬蟻鑽心的痛苦,是不是比當年自毀容貌要痛上幾百倍?不過,你可也真是一個癡情人啊,竟然爲了一個不愛你的宮凌心,爲了一個她和別人的女兒,把自己弄到這個地步!”
煙眉微縮,這個人竟是愛母親的嗎?朗月手中的凌月劍不由握緊,如果那個風入川敢動手,她定然饒不了他!
殷天裂看著古劍行倒地,竟然未來得及阻止,他的傷已經讓他不堪一擊了,他不能這麼輕易的讓他們知道他的底細,許久,只是看著風入川和風逐雲笑道:“久聞辛夷塢二位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俗!”他的手指猶自在孤星劍上游走著,骨節蒼白,似是積蓄著力量,“令尊雖不在我修羅島,不過二位公子要的東西卻在我修羅島,只要閣下能接住我三招,我便將閣下所要的東西拱手相送!至於風夫人,我想,您也想領略一下當年我爹和風伯伯創下的武林絕學吧!”
殷天裂說完,目光富含深意的瞥了一眼白如沙,白如沙的臉上竟然一怔,隨後便回眸看向了風入川。絕學?怎麼可能?白如沙慢慢體會到了其中深意,便不再插手,收了劍立在一邊。
與此同時,風逐雲的臉色竟然也是一變,“如果你輸了,我只想帶回那位姑娘!”
“好!”殷天裂微微頷首。
風入川初聽殷天裂所言,心裡不覺一震,然而狐疑的脾性卻讓他強自鎮定下來,“哼,就算我父親不在你手裡,你也休想在三招之後再爲禍武林!”他的手指慢慢移向袖間,哼,殷天裂,三招之內把你的武功廢了,到時候還怕你不乖乖交出《天地孤心訣》?
一絲冷笑劃過,只見風入川的腳尖微微一觸地,身子凌空掠起,雙掌合十,緊接著右掌一旋,宛如觀音滴楊枝露,佛祖綻掌心煉,一道清麗的勁風忽地吹起,殷天裂的袍角竟然想上飛揚起來。
然而,面對凌厲來犯的強敵,他只是站在那裡冷笑著,一動不動。
辛夷塢大公子的《悲心訣》是何等的厲害,只是那麼一招,便足以讓風雲變色,讓鬼神泣哭,然而,殷天裂竟然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等著這一掌。
難道他真的有什麼化解之法?
風入川想著一分神,掌力變怯慢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