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清澈,她將雪白的手腕浸在水裡,全然忘了自己是口渴來找水的。
血紅的鴿血石和著碧玉的光,手腕上的瓔珞格外光彩照人。
“丫頭,你長胖了,這串瓔珞都勒出紅印了,還不解下?”他看著她笑。
“這是師傅送我的,我怎麼捨得解下?”她歡快的撩著水花。
“你這麼喜歡它?那麼你說你是喜歡師傅多些,還是喜歡它多些?”臉上帶著笑,心中卻隱然一絲疼痛,怎麼能,怎麼能將她送進那個魔窟?
“當然喜歡師傅多些啊,不過,師傅不在的時候,就只有它陪我了!”她依舊笑著,笑得那麼天真那麼爛漫。
他的心一沉,眉宇縮進,出神的望著遠方。
“師傅,怎麼了?”
“沒什麼,等會兒你到前面的客棧等我,我去見個故人,去去就回!”
“哦。”她似有些不捨,但還是答應了。
……
“丫頭,別哭了,那個人已經死了!”他拎著劍,劍尖滴下淋淋鮮血,他的腳下,躺著一個面目全非的人,“這個淫賊已經死了,想他這樣的惡魔,師傅死也不讓他好過!”
劍光閃過,那個人的臉上又多了幾道傷。
她衣衫凌亂,像只受驚的小鹿偎依在他的懷裡,一句話不說,只是哭著。
“都怪師傅不好,如果師傅早些回來,你也不會……”他不忍再說下去,只是伸手將她抱的更緊。
……
十七歲那年,她挺著個大肚子,帶著她憎恨的骨肉,和他一起在人煙罕至的地方行走著,他呵護著,守著她,就像一個體貼入微的丈夫。
曾有幾次,他說,“丫頭,讓我做這孩子的父親吧!”言下之意可想而知,而她只是搖了搖頭,這樣的遭遇,這樣的……她已經無法面對,怎麼能讓師傅再承擔一個師徒逆倫的惡名?她不能,她不能!
那個孩子呱呱墜地的時候,他欣喜的抱著他,取名叫寶兒,而她,還是愁眉不展。
……
”蘭溪,一條美麗的小溪,玉清寒揹著琴,身後跟著他美若天仙的徒弟,前面是摘星樓,江南最好的酒樓,此刻時近正午,酒樓無比的熱鬧裡透出了一股殺意!
然而,想到大公子的命令,他只是遲疑了一下,便頭也不回的踏進了摘星樓。
摘星樓是辛夷塢管下的一座酒樓,平日裡雖然做著生意,不過暗地裡卻是辛夷塢的秘密消息站。
見來了客人,小二飛快的跑過來,拿抹布抹了幾下一張水曲柳桌子,招呼著客人坐下,“客官,要點兒什麼菜?”
“隨便幾個小菜便好!”
“好嘞!”小二去了,不久端了幾盤小菜,幾個饅頭。
她拿起了筷子,夾了幾根菜,便將目光深深的埋在桌子裡。對面桌子上幾個短衣打扮的彪形大漢正虎視眈眈的看著她,那樣子像看一盤菜,又像看一隻獵物,看得她心中七上八下,她捅了捅玉清寒,他只是用手握了一下她的手,稍微了安慰了一下,示意她冷靜。
“這小妞不錯啊!”
這羣人果然是找茬的!
一個胳膊上紋著青龍圖案的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嘴裡叼著一根筷子,插著腰滿臉淫笑的走過來,擡腿搭在桌子上。
她又氣又羞,手上用力,筷子攥得咯咯響。
玉清寒知道,這丫頭要用殺招了!
看來時機到了!
“給姑奶奶滾!”嗖的一聲,筷子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她手指一彈,扎向大汗的雙眼,眼見著雙賊眼就要報廢,卻見這個看起來粗魯不堪,一臉口水的大漢竟然輕輕一躍,如燕子點水般巧妙的閃過了那雙筷子。他的一雙粗糙而肥厚的大手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袖中掏出一把精巧的飛鏢,看準武天姿胸口便直直飛來。
這一鏢,如果打中,她就算不丟了性命,也要躺上個十天半月。
玉清寒心裡倒吸了一口冷氣,風入川做戲也能如此! 他心裡雖驚,面上卻只是淺淺掠過!
“丫頭,小心!”話剛出口,卻見她已經瞪大了眼睛,這飛鏢豈是她能躲得過的?師傅離她雖然不遠,要過來救她也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眼見飛鏢縮成一星火花,照自己胸口而來,她竟是使不出半點兒功夫,渾身像被釘死了一般,坐在那裡等著來人宰割!
“你用毒!”她的嘴脣輕輕蠕動著,終於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
“哈哈……”那個彪形大漢臉上的狂笑剛剛展開,卻倏忽間凍僵在臉上,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睛裡閃著難以置信的光,他的雙手開始發抖,甚至連那半張開的嘴脣也在莫名其妙的抖著。
那支鏢並沒有像預料中一樣正中那個女子的胸口,它的亮光忽地在一隻潔白優雅的手中收起殘芒,她擡頭,卻見是一個儒雅的白衣公子,指間拈著那支鏢,沒有理會旁邊失神的大漢,只是用星星般的明眸溫和的看了一眼吃驚的她,淡淡道:“姑娘,沒嚇壞吧!”
“沒!”她想起來,身子卻不聽使喚。
“塞北流煙鏢,鏢隨毒發,讓人猝不及防,不過,呵呵,對我風逐雲來說……”,白衣公子不羈的一笑,將那支鏢緩緩放在掌心,一擡手扔到了大漢懷裡,“在我的地盤上還敢爲非作歹,真的是膽大包天啊!”
風逐雲?大漢一聽名字更是嚇的臉色都變綠了,風逐雲,辛夷塢的二公子,辛夷塢的毒公子,用毒用藥功夫不亞於紅葉谷谷主紅如血,這個人誰人不敬,誰人不怕?他塗在鏢上的軟筋散也許對別人有用,但是,對他……
他說話的語速不緊不慢,那個彪形大漢卻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打著哆嗦,臉色瞬息萬變,如見了閻羅一般。
許久,他才清醒過來的一般說道:“屬下,屬下,不知……公子……請,公子饒命!”
撲通一聲跪倒,力量大的摘星樓的木質地板都在動。
“還不快滾!”白衣公子冷冷一聲,大漢便踉踉蹌蹌的爬起來,屁滾尿流的和一幫狐朋狗友跑下了樓。
“姑娘,這是軟筋散的解藥,請服下!”只見白衣公子指尖一彈,兩粒小小的藥丸便射入到了玉清寒和少女口中……
玉清寒的眼色裡瞬息萬變,他轉頭看了她一眼,他知道,風逐雲的出現,就是那個陰謀的開始,而他,就是這個陰謀的始作俑者!如果不是當年看到了那個閃電形標記,如果不是風入川要用她的處子之血練劍,他也不會被逼著走上這一步。
……
蒼茫的大海,看不見一分陸地,離開那個令人心酸的修羅島已經很長時間了,但是那艘船始終還是停泊在遙遠的海上。
——丫頭,忘了他們吧!
船艙裡沒有一點兒動靜,玉清寒負手而立,茫然的望著遠方。
——我知道,那個殷天裂不會殺你,因你在他心中的分量,遠比修羅島重要,只是,他發現了你胳膊上的印記,他愛上了你,你竟然也愛上了他,你知道嗎,我本來打算帶你走的,但是你替他擋劍的那一刻,我知道,他必須死!
——辛夷塢那個自以爲聰明的老狐貍,相信了我讓你到修羅島的目的,毀掉修羅島的化劍池,哼,他以爲那樣,殷天裂就沒有能力和他抗衡了嗎?是啊,他還不知道,殷天列早就找到了鑄劍的秘密,他只是,想引誘那個老狐貍到修羅島決一死戰。
玉清寒喟然長嘆,走回了船艙。
“少主,外面風大,奴婢溫了酒,您暖暖身子吧!”琉璃將壺好酒放在桌上,斟滿一杯,遞到了玉清寒手中。
玉清寒接過酒杯,擡眼看了一下琉璃,般若琉璃,她們都是那一戰後玉宇門殘存的血脈,本來是兩大護琴使者的至親骨肉,如今卻要在這裡肩負起奴婢的責任,他的心裡閃過一絲歉疚,“琉璃,如今大仇得報,等上岸後你們姐妹就離開吧!”
“少主……”琉璃想說什麼,卻被他擡手製止住。
幽靈船,可以是任何一艘船,然而,沒有了少主,任何一艘船都不再是幽靈船。
自從玉宇疏朗想到了這個接近修羅島的主意後,幽靈船就一直存在至今。
不同的船經過,永遠不會引起修羅島的人的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