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衛侯帶著商落雲,二人一路快馬狂奔,總算是在第四日一大早趕回了冀北,從侯府門口跳下馬來時,正巧趕上老管家安伯牽著繩子出門遛狗。
要說這司馬衛侯也許久不來,老管家突然瞧見,還當自己是眼睛花了。
司馬衛侯道,“安伯,六年不見,您老這是認不得我了?”
自從六年前送嬴嗣音回了冀北之後,司馬衛侯就再也沒朝這地方走過,足足六年,若不是在侯府門口而是在哪個街邊巷口碰見,那還真是認不出來的。
安伯忙道,“認得認得,司馬大人今日如何有空回來,快請進快請進。”
商落雲道,“安伯對司馬大人的喜愛,絲毫不少於侯爺,司馬大人今日回來,的確也算是回了自己的家。”
安伯道,“商大人說笑了,大家都是冀北的人,侯爺在一日,侯府便是各位的家,侯爺有一口飯吃,各位大人自然也都餓不死。”
司馬衛侯毫不客氣,他率先邁腿進了府門,搖著扇子道,“上回本官給侯府送的那位少年,侯爺可還滿意啊?”
安伯道,“何止是滿意,那簡直是喜歡進了心窩子裡了。”
商落雲道,“那少年的確俊美,不過侯爺同聖上……對了,聖上可還在府中?”
安伯道,“前幾日同侯爺不知起了什麼爭執,氣的犯了病,聽說是心口疼的厲害,一時半會兒的走不了,所以就留在侯府休養了。”
司馬衛侯道,“侯爺在侯府嗎?我要見他。”
安伯道,“這倒是不清楚,若是不在房間,那大抵又是陪沈公子出門玩了。”
商落雲有幾分吃驚道,“侯爺出門?他……”
一個宅了六年都沒踏出過府門口一步的人,出……出門?
安伯道,“這沈公子不知哪裡養得一身毛病,鬧個脾氣就得朝外跑,侯爺又不好晾著人家,便只能追出去哄,兩位大人也別見怪,侯爺慣常便是如此。”
司馬衛侯笑道,“這我倒是知道,每回瞧他談個戀愛我都想把那腦袋敲開,看看裡頭是不是全裝的漿糊。”
安伯轉了個彎,帶著兩人入了長亭,“兩位爺,這邊兒請。”
三個人說說笑笑的一路向裡,卻見前方有人羣圍在一團,熙熙攘攘,來來去去,個個都是慌慌張張還渾身沾著泥土的。
老管家順手攔住一個問道,“這是在做什麼,侯爺最討厭府裡頭有人咋呼,你們這是不想活命了?”
那搬著石頭的少年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水,大聲迴應道,“就是侯爺找人過來的呢,那前頭人更多,現在侯爺寢殿院子裡全是土,幾位爺還是別過去了的好。”
司馬衛侯好奇道,“院子裡全是土?怎麼?這侯爺和沈清寒動手了?兩個人拆了房子?”
少年笑道,“開什麼玩笑,侯爺就是打自己那也捨不得打沈公子呀,是昨晚沈公子說不喜歡那棵桃樹,侯爺今兒個早上讓人把那玩意兒挖出去呢。”
“什麼?”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喊出了這兩個字。
挖桃樹?
司馬衛侯率先朝那院子跑去,商落雲和老管家隨後跟上。
如果要說六年前的結束,那個時候嬴嗣音就該死的話,那這六年,撐著嬴嗣音活過來的,便就是日日看著,日日照顧著的那棵,承載了他無數希望與情感的桃樹。
挖?
還真能說挖就挖?
顧則笑平日裡喜歡爬樹,侯府上下的那棵樹他敲中了都能翻一翻,可唯獨是不敢碰這棵嬴嗣音視作生命的桃樹。
司馬衛侯一衆人趕到的時候,顧則笑已經目瞪口呆的坐在這個地方看了許久了。
桃樹紮根極深,被拔起大半,來來去去一百多號人,抗樹的抗樹,挖土的挖土,搬石頭的搬石頭。
顧則笑目光呆滯,跟個傻子似得在那兒,目光之餘掃到門口進來的司馬衛侯之後,眼底這才恢復了一些微光,他開心的原地蹦起,一個箭步上前抱住了司馬衛侯的胳膊,邊跳邊喊,“司馬哥哥,司馬哥哥,你可算回來了,你快瞧瞧侯爺吧,侯爺瘋了。”
司馬衛侯絕望的扶了扶自己的額頭,“天,我這是趕走了一個嬴景文,又送回來了一個蘇妲己嗎?”
商落雲問顧則笑道,“侯爺不在府裡?”
顧則笑答道,“在啊,侯爺在南院陪沈清寒練劍呢,這麼大的灰土,那矯情兮兮的沈清寒能在這兒呆嗎?”
司馬衛侯頓覺頭疼,這送沈清寒過來,只是爲了轉移一下嬴嗣音對嬴景文的注意力,這怎的,怎的搞成了這副模樣。
今天要挖桃樹給他挖了,那明天要他嬴嗣音去死,嬴嗣音那個混蛋白癡是不是還真得拿根繩子去上吊啊?
“不行,我先見見侯爺。”司馬衛侯著急轉身想走。
顧則笑攔著他道,“司馬哥哥,還是等會兒吧,你現在就算去喊,沈清寒不點頭,侯爺他就不會走。”
看著這幾個人就直接在門口這麼聊了起來,雖說冀北侯府的人不用防,一個二個全是自己人,可安伯還是提議道,“幾位爺,移步侯爺寢殿再說吧。”
司馬衛侯看看那桃樹,無奈的嘆了口氣道,“走吧。”
一進屋子,瞧不見鈴鐺,瞧不見什麼芙蓉牡丹,書桌旁邊放的是一缸睡蓮,椅子旁邊放的是一盆蘭花,枕頭有兩隻,一隻是嬴嗣音的,另一隻顏色稍淺,繡著的還是蘭花圖樣,甚至於放置玉冠髮帶的木案上,有一大半也全是人沈清寒的東西。
爲什麼說是沈清寒的?
因爲這司馬衛侯雖然不知道沈清寒的習慣,但卻是深知這嬴嗣音的習慣,別的不說,就那些精巧雅緻的玩意兒,就是嬴嗣音平日裡絕對絕對不會用的。
顧則笑一隻手託著自己的下巴,另一隻手有氣無力的給其餘衆人添著茶,他道,“麻煩了,麻煩了,雖然侯爺這回挖樹也算是表態了自己和聖上的關係到此爲止,可我,怎麼總覺得這沈清寒來勢洶洶的更可怕?”
司馬衛侯皺著眉頭不說話。
老管家道,“侯爺行爲雖是反常,但我總覺得這行爲像是帶著幾分刻意,要說這沈公子再如何漂亮,再如何討侯爺歡心,以侯爺的脾性,也不該如此纔對。”
商落雲道,“安伯的意思是,侯爺這麼做,一是爲了徹底擺脫和聖上這麼多年的感情糾葛,二是爲了暗示自己,沒了聖上,他和別人也能過的很好?”
顧則笑看看你,又看看他,一臉的懵逼,“什麼什麼什麼?你們說什麼我怎麼一句話都聽不懂?”
司馬衛侯點頭贊同道,“老管家說得對,哪有見一眼就喜歡成這樣的,我看侯爺多半也是在用這種方式趕嬴景文走。”
顧則笑急忙道,“打住打住打住,你們別胡說了,侯爺他又不是這幾天才這樣,那嬴景文來之前,侯爺就已經對這沈清寒言聽計從了啊。”
司馬衛侯一扇子敲中顧則笑的腦袋,罵道,“你懂什麼?心理暗示不明白?若是人前恩愛,人後不理睬,那能起的到什麼暗示的效果?”
顧則笑抱著自己的腦袋,欲哭無淚道,“可我就是覺得侯爺喜歡那個沈清寒嘛。”
“胡說,這世上哪裡會有無緣無故的喜歡,你知不知道侯爺和嬴景文以前是怎麼在一起的?你知不知道那兩個人,糾纏這二十多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傷?六年前的皇權就擺在眼前,你以爲他是怎麼做到說放手就放手的?今天挖這棵桃樹不是給沈清寒看,今天挖的這棵桃樹,是侯爺特地拿給給嬴景文看的,”
司馬衛侯說的信誓旦旦,儘管他同嬴嗣音認識的時間遠不及嬴景文,可那幾年發生的事兒,老管家算局外第一人,那他便就是局外第二人了。
老管家點點頭道,“司馬大人說的,便正是我這幾日想的。”
顧則笑說不出話來。
商落雲更是一時無語,要說分析這嬴嗣音的私人感□□,他也確實不是特別擅長。
沒人說話,四周不知怎地突然涌起了一股寒意。
顧則笑擡頭,臉色突變,伸手指著那門口,驚慌失措的叫到,“啊啊啊啊啊啊……”
沈清寒抱著自己的翡翠玉柄長劍,倚在門邊,見大家紛紛側目來看自己的時候,竟還偏著頭,露出了一個笑意來。
“哎喲……”顧則笑一個坐不穩,屁股往後滑,摔了個大墩兒。
功夫倒是確實不錯,這麼悄無聲息的能潛到司馬衛侯身邊還不被發現。
司馬衛侯望著沈清寒,淡定起身道,“沈公子在此處多久了?也不和大家打個招呼?”
沈清寒答道,“本想打招呼的,不過見大家聊的起勁,我也不好意思打斷。”
司馬衛侯道,“大家玩笑話,沈公子可別上心。”
沈清寒道,“司馬大人這是把我當傻子?”
“……”
沈清寒站好,將長劍重新拿回手中,他邁步進了屋子,“幾位請移步其他房間吧,我今日練劍有些累了,想早些休息。”
顧則笑率先爬起來想往外跑。
人家這樣趕人,商落雲和老管家也只好站起,倒是司馬衛侯不緊不慢的笑道,“沈公子累了,我們自然不好多做打擾,只是我家侯爺……”
沈清寒笑笑,他道,“當然是去找那位能來看他挖桃樹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