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沈清寒有什麼好?
可能連沈清寒自己都不知道。
非得讓自己點評自己一句的話,他唯一能想到的兩個字就是 ‘瘋子’,是個和嬴嗣音一模一樣的‘瘋子’。
“抱著這茶壺瞧了兩日,還沒瞧出什麼名堂,你要是有這閒工夫,倒是不如乖乖喚了一聲相公,本侯半柱香的時間就能教會你。”
嬴嗣音趁沈清寒不注意,伸手便奪過了他一直拿在手中端詳的茶壺,沈清寒下意識的想要拿回自己的東西,誰知道上半身剛剛起來幾分,就被嬴嗣音攔腰一把抱進了自己的懷裡。
身子一晃,四周都是車板,若是真生生砸了出去,只怕背脊肩肘又得淤青個幾天,幾乎是條件反射的伸出手去抱住了嬴嗣音的脖子,沈清寒臉上的慌張還沒來得及下去,便見嬴嗣音笑的歡了。
沈清寒沉下臉色道,“你笑什麼?”
嬴嗣音道,“我當你就只有那麼一個表情,沒想到被嚇著還是會慌張,看來本侯以後得多嚇唬嚇唬你,許是能看到更多漂亮的樣子。”
沈清寒皺眉道,“你有病?”
嬴嗣音道,“你說有病便是有病。”
沈清寒伸手想拿那茶壺,嬴嗣音卻是伸著手舉得更遠了些,他無奈道,“你這麼硬聽,硬瞧,瞧個三五年也未必能琢磨透,何必浪費自己的時間?”
沈清寒道,“那你教我。”
嬴嗣音道,“叫我相公我便教你。”
沈清寒不滿道,“來冀北之前,你就說過會教我習武,如今何時又加了叫相公這麼一條?”
嬴嗣音道,“本侯說的是教你學藏書閣內的功夫,這聽聲辨毒是本侯自己琢磨出來的,不屬於藏書閣,額外教的,自然是得要額外收費。”
沈清寒咬牙,學是真想學,但喊也是真的喊不出口。
嬴嗣音道,“要是實在害臊,你便湊到本侯耳邊悄悄說,本侯保證不告訴別人。”
說完,還主動把自己的耳朵往沈清寒的嘴邊送。
也虧得自己剛過二十歲生辰,若是年紀再小點兒,沈清寒倒是真想一口咬掉這破耳朵。
嬴嗣音臂力極大,抱著沈清寒坐在懷裡,他若是不願意鬆手,那麼沈清寒也就別想起來,自己的腰身被鉗住的死死的,嬴嗣音的一條腿這麼架著沈清寒的體重,倒是也完全沒什麼其他的問題。
嘴巴張張合合好幾次,沈清寒始終叫不出口,心裡憋著一口氣,乾脆側過臉去道,“你要教就教,不教就把東西還給我。”
“你聽了這麼長時間,可有聽出半分門道來?”
“不用你管。”沈清寒又伸手想去搶。
但嬴嗣音這人身高腿長,胳膊自然往外一伸,他沈清寒就夠不到,像只暴躁的小貓,掙扎著身子想要往外竄,又奈何人家嬴嗣音一隻手就能壓制的他動彈不得。
許是沈清寒長得好,年紀又小,總之嬴嗣音待他像是留著自己這三十六年來的全部耐心再悉數交出,怎麼都不生氣,挨個打捱個罵就像是被自己養的貓撓了似得,還得笑呵呵的去看那小貓爪子裡有沒有勾著血絲兒。
沈清寒掙的一張臉通紅。
嬴嗣音實在是看不下去,這才把東西還了他,然後伸手敲了敲那小腦袋,道,“你是怎麼排上這江湖小輩中前三的位置?莫不是莫南風那小子,把比你厲害的全打跪了?”
雖是在自己面前不值得一提,雖是自己二十來歲時也甩這些小傢伙們一大截,但終究是過過招的,嬴嗣音算是認同了莫南風作爲這一代小輩中不凡的實力。
沈清寒臉色難看道,“你什麼意思?”
嬴嗣音道,“天下萬事,皆是講究個技巧和天分,你雖勤奮刻苦,但做事終究不得要領,只肯自己一味苦心鑽研,最後就算是能成功,期間耗費的能力和時間都是常人的五六倍。”
被人一言說中心事,沈清寒頓時目瞪口呆,甚至忘記了掙扎。
他的的確確不是個特別會請教別人的性子,不愛說話,不愛交朋友,有事沒事都是自己一個人躲著,練不會的招式就靜悄悄的找個沒人的地方反覆琢磨,不順暢的地方就努力讓他順暢,不熟練的地方就努力讓他熟練。
雖是姿色容貌過人,但這在崑崙山也不能成爲可以掩蓋沈清寒那難搞性格的優勢之一,除了莫南風,真真切切的是除了莫南風看他沈清寒是覺得什麼地方都是全天下獨一無二好的外,別人,便是再沒人願意慣著。
嬴嗣音伸手撫過沈清寒的耳發道,“崑崙山常年積雪,我看你那腳全是生的凍瘡疤痕,想來小的時候爲了強迫自己練劍習武,也是吃了不少苦,就爲了找本侯報仇,努力成這般模樣,真讓人感動。”
沈清寒冷眼道,“我可不止腳上有傷。”
嬴嗣音笑道,“本侯知道,你身上的每一處傷,本侯都知道。”
沈清寒道,“若是我再說,我這身上的每一道疤都是因你而來,你是不是該更感動?”
嬴嗣音伸手摸摸沈清寒的下巴,“本侯自十七歲起,就再沒受過傷了,傷痕是無能的象徵,你還是太弱。”
沈清寒咬牙道,“侯爺你……可真是……童言無忌啊。”
嬴嗣音道,“童言?哈哈哈,本侯的年紀,你就是喚一聲叔叔也不爲過,只是衛侯曾說,本侯說話一向欠揍。”
沈清寒道,“他說的對。”
嬴嗣音道,“可是欠揍歸欠揍,本侯欠,也沒人敢動手來揍。”
話畢,沈清寒便是一個猛擊拳直衝嬴嗣音的面門,嬴嗣音動也不動,反倒是那拳越靠近自己的眉目,他揚起的嘴角弧度便越高,沈清寒這人吧,一身的臭毛病,獨獨一件好的便是,絕不會上趕著送死。
嬴嗣音不死,大仇不報,生死都護著自己的莫南風也不在,見識過無數回出手果斷殘忍的嬴嗣音後,沈清寒的拳頭,在僅差一毫處便能擊中嬴嗣音面門處的地方急急停手。
懂事的把自己的手指頭送進人家的嘴旁,沈清寒勾脣道,“侯爺方纔想殺我?”
嬴嗣音笑笑,“本侯是在想,你這右手傷了不能練劍倒是不妨事,可若是礙著本侯今夜疼愛你,那便是麻煩了。”
撩人不成反遭嘲諷。
雖是顧則笑那小子天天在背地裡罵著自己是個狐貍精,可沈清寒卻是真覺得自己沒什麼做狐貍精的潛質,至少嬴嗣音這顆男人心他是真的摸不透也看不透,說什麼都能被人家一句話給堵死,弱真是弱進了骨子裡,也是,怎麼說都比對方少活了十六年,少見了十六年的世面。
拿什麼去鬥?
顧則笑騎著馬一路打著哈欠進了幽州城,連著幾日都沒有好生吃過飯,目光未及之處,先是一陣令人食指大動的肉香鋪面,半睜半閉的眼睛猛然睜開,跟小狗似得連嗅好幾下,吸溜著口水道。
“這是什麼味道,這也太香了吧。”
報信少年騎著馬跟上前道,“豬肉燒餅,大概就是沈公子說要來吃的東西。”
江湖之大,聽到沈清寒這三個字會瞬間變臉的人卻也不少,其一是嬴景文,其二是穆飛雲,其三便妥妥的是他顧則笑了。
方纔聞著還清香撲鼻的氣味,現在只覺得油膩非常,顧則笑不屑道,“就爲了吃這麼個玩意兒,咱們這麼多人,折騰這麼多天,勞神費力,都是鬧著玩兒的吧。”
“誰說是鬧著玩的。”沈清寒臉色不好的伸手撩開車簾,方纔被嬴嗣音欺負的毫無還手之力,現在也只能壓著火兒往姓顧的這小子身上發,“我就要吃這最新鮮的燒餅,你去給我買。”
打不過嬴嗣音,難道還打不過顧則笑嗎?
嬴嗣音張口閉口就是沈清寒太弱,是,沈清寒在他嬴嗣音面前弱的跟小.雞似得,可對付顧則笑,不誇張的說,沈清寒讓那小子一隻手,也能把他按在地上錘。
報信少年陪著笑臉上前道,“沈公子肚子餓了,還是屬下去買吧。”
“我要他去買。”堅持用手指頭指著顧則笑,沈清寒露出一個和嬴嗣音一樣欠揍的笑容來說,“顧小少爺不活動活動自己的筋骨,省得來回十多日,還覺著自己什麼也沒做過。”
“切,買就買。”顧則笑一翻白眼,便跳下馬去,雖是行動自如,但臉上心裡卻皆是不滿的自我安慰道,不過買個燒餅嘛,能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這個沈清寒就是幼稚。
要說這人皮子賤,就是不能慣,慣壞了就是這樣一臉的欠兒,要嬴嗣音是他顧則笑這個脾氣,抓著沈清寒就先‘啪.啪’的幾個大耳光,哄什麼哄,打服了他可不得乖乖的跟著?
“這燒餅你要愛吃,讓本侯下車去給你買也成,何必跟則笑一個十四歲的孩子置氣?”嬴嗣音聽著外頭鬥嘴,也只是寵溺的摸著沈清寒的頭髮笑道。
沈清寒回過頭來,“怎麼?你這是在說我年紀大?”
嬴嗣音道,“二十歲,風華正茂,本侯很喜歡。”
沈清寒道,“那是我使喚你們冀北侯府的人,你覺著心疼了?”
拽著沈清寒頭髮的手指稍微緊了些,嬴嗣音道,“你們冀北侯府?”
“那是我們冀北侯府?”
“難道不是嗎?”嬴嗣音微微瞇了些眼,他雖是這輩子活的都是個隨意灑脫,但獨獨是在這些細節上格外計較。
“……”沈清寒一時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是說不出,還是不想說,或是不知道怎麼說,總之是沉默了,沒答話。
嬴嗣音臉上的表情變了變,他伸手將沈清寒扯回自己懷中,翻身將其按下,皺眉道,“這種時候,要本侯教你如何答話?”
沈清寒移開了目光,也沒說對還是錯,看樣子是不想說這個話題。
這倒是更讓嬴嗣音心裡更惱火了幾分,沈清寒這傢伙,向來打罵都是不聽的,何況自己撒了氣回頭還得哄就更是麻煩,嬴嗣音思來想去幹脆便低頭咬住了那廝的zui。
咬住了沒反應,便用力了些,還沒反應,便更用力,更用力,更用力了些……
“嘶”嘴裡甚至瀰漫起了血腥味兒來,沈清寒實在是無奈,於是便輕輕的出了一聲兒,這一聲兒是故意的,不是因爲忍不住。
沈清寒是真怕嬴嗣音咬掉他一塊兒肉。
“沈清寒,你的燒餅還吃不吃了?”顧則笑買完東西回來就沒見著沈清寒,因著自己在嬴嗣音身邊大小也算個心腹,所以便是不管不顧的伸手撩開了那車簾子,誰知一眼便瞧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那露.骨.大膽滾.到了一處的兩人,好在顧則笑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驚恐只是一瞬間,吞了吞口水後,便恭恭敬敬放下簾子道,“走吧,找地兒下榻。”
報信少年跟上來問道,“沈公子不是餓了嗎?又不吃了?”
顧則笑道,“他餓算什麼,侯爺餓了纔是正經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