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寒在嬴嗣音的牽制下動彈不得,聞聲而動的御林軍護(hù)衛(wèi)隊也紛紛拔劍拉弓的圍了上來,包括此前嬴嗣音提過的那隻暗衛(wèi)隊,沈清寒倉促之下看到那些傢伙們在房樑樹枝上都露了個頭,不過見場面還能控制,便就未曾出手。
果然……還是很難啊……
“愣著幹什麼,放箭,放箭啊。”韻錦公公尖細(xì)的嗓音格外刺耳。
嬴嗣音這張臉在宮裡宮外倒也不是什麼陌生的存在,一衆(zhòng)人等見到孝文侯爺被喊成了刺客,也不敢輕易隨隨便便的上前動手,相比之下,放箭是最安全的。
於是一聲令下,萬箭齊發(fā),嬴嗣音一隻手將沈清寒護(hù)到了自己身後,另一隻手一揮,打出一道黑氣,想要將這密密麻麻的長箭全部反方向擊打回去。
嬴景文面色蒼白,他被韻錦公公扶著,一半的身子已經(jīng)倒在了地上,看樣子連起身逃跑的力氣都沒了,嬴嗣音瞧見那個人,又怕打出去的力道會傷著對方,於是又急急收緊手指,控制著那道黑氣停止。
手指用力握拳,所有長箭紛紛‘咔咔咔’被震出的內(nèi)力折斷,然後虛無的落了一地。
韻錦公公看嬴嗣音出了手,自然不敢再造次,只是扶著嬴景文站起身來道,“聖上,聖上,您沒事吧,聖上。”
嬴嗣音皺眉道,“喊什麼?身體不舒服便去尋太醫(yī)。”
嬴景文忍著疼,他站直了身子,推開韻錦公公扶著自己的手,上前兩步直面嬴嗣音,音量稍淺,但還是一字一句的問道,“皇宮內(nèi)院禁止攜帶武器,七弟身旁帶的這位公子爲(wèi)何能攜佩劍進(jìn)殿?莫不是真想刺殺朕?”
“這孩子只是聽見門外有異動,當(dāng)是有什麼人要來刺殺本侯,所以才拔了劍?!?
“有人敢刺殺你?”嬴景文覺得這藉口真是蹩腳的要命,他笑道,“且不說是否真有人敢這麼做,可你嬴嗣音,還怕被人殺嗎?”
“壞事做多了,自然是害怕的。”
嬴景文面色蒼白,連帶著雙脣都沒什麼顏色,只有睜著的一雙眼內(nèi)帶著些腥紅的血絲,像是不敢相信嬴嗣音會對自己做這樣的事情,像是不敢相信他爲(wèi)了保著另一個人,就這麼明目張膽的在自己面前撒謊。
嬴景文慘笑一下,他將自己的目光移到了嬴嗣音身後的沈清寒身上。
翩翩少年,明眸秀目,從嬴嗣音以往挑人伺候的眼光來看,他會這麼喜歡沈清寒,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嬴景文上前一步,嬴嗣音卻不曾退讓。
嬴景文道,“能讓朕同沈公子單獨聊聊嗎?”
嬴嗣音道,“不能。”
沈清寒道,“可以?!?
嬴嗣音斜睨了沈清寒一眼,眼神中透著些不滿和警告,他伸手一攔,繼續(xù)強硬的同嬴景文道,“有什麼事當(dāng)著本侯的面說吧?!?
嬴景文好脾氣的迴應(yīng)道,“有些事兒,當(dāng)著你的面講,不太方便。”
嬴嗣音皺眉。
這倒是頭一遭,一前一後兩個男人都在衆(zhòng)目睽睽之下有反抗他的意思。
沈清寒心裡明白,嬴景文心裡也明白,嬴嗣音這麼攔著,無非也就是怕自己一走,這兩位朋友會直接兩句話說不上,當(dāng)場就動起手來。
或許是怕嬴景文受傷,又或許是怕沈清寒動了手的後續(xù)難處理,不過不管心裡念著的誰,終究是做的個裡外不討好。
嬴嗣音乾脆什麼也不說,任由人家胡思亂想去了。
見嬴嗣音說什麼也不肯讓路,嬴景文無奈只好望著沈清寒繼續(xù)笑道,“沈清寒,今年二十歲,師承崑崙山菥蓂真人門下,半月前曾奉師命前去‘破水輕霜城’取孝文侯血劍回山封存,誰知道遇著‘輕霜城’被滅門,刑獄司商落雲(yún)大人趕到之時,沈清寒同你的同伴莫南風(fēng)當(dāng)下正處命案現(xiàn)場之內(nèi),在朝廷命官的安排之下,卻不服從朝廷審問,反而攜劍潛逃……”
嬴嗣音冷聲道,“你以爲(wèi)隨便編個罪名,我就會把人留下?”
嬴景文道,“嗣音你向來手段強硬,自然不會被朝堂律法的條條框框壓下,只是這崑崙山門下的弟子犯的事兒,他們崑崙山總不至於還能置身事外吧。”
沈清寒聞言正欲上前,旁的不說,單講崑崙山這些年於他的恩情,不論是因著自己還是因著旁人,這種連累師門的事情,他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發(fā)生。
只是腳還沒來得及邁出,便見一個黑色的身影完全的擋在了自己的身前。
嬴嗣音的嗓音一貫低沉,擲地有聲,不知是這麼多年的形象還是旁的什麼事物影響,總之句句話都像是滲著殺氣,沈清寒只聽他壓低了聲音道。
“崑崙山,本侯罩了,你想如何?”
嬴景文望著嬴嗣音的眼神有瞬間動搖,但隨即立刻恢復(fù)平靜,他只是笑笑,像是在諷刺誰,用著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語氣道,“沈清寒,朕知道你來皇都是做什麼的,想報仇對吧,十年前沈家的案子,叛國大將沈默的獨子,全家三百多條人命,連句喊冤的話都沒機會說,便全數(shù)葬身了火海?!?
原來嬴景文也知道……
沈清寒猛然擡頭,但是有嬴嗣音擋在身前,他除了心裡一震之外,其他什麼也做不了。
嬴嗣音這輩子唯二做過的兩件給自己添麻煩的事兒便是慣著兩個祖宗出來了,一個嬴景文,口中無遮攔,想什麼說什麼,總歸是認(rèn)定了嬴嗣音不會下手,所以便什麼也不怕,一個沈清寒,手下無輕重,想做什麼做什麼,同樣是認(rèn)定了嬴嗣音不會下手,同樣是什麼也不怕。
沈清寒的聲音有幾分嘶啞,他解釋道,“我父親沒有做叛國的事情,他從生到死,都沒想過要背叛他的國家,他從生到死,都是爲(wèi)了你們嬴家的天下,征戰(zhàn)沙場,治國平亂?!?
嬴景文道,“可是那又如何呢?他礙了朕的路,便只能去死?!?
沈清寒道,“我父親到底做了什麼,你們非得除掉他不可?我們家到底做錯了什麼?就連一個活口你們都不肯留下?”
嬴景文道,“問你面前的那個人啊,你們?nèi)杖找挂勾谝黄?,總不至於他什麼也不同你講吧,作爲(wèi)前任受益人,朕再悄悄告訴你,嬴嗣音這個男人在牀上一向是耳根子軟,心窩子更軟,只要你把他哄高興了,別說讓他跟你透兩句真心話,你就是給他一把刀,他都敢往自己身上捅吶。”
倒像嬴嗣音這貨是個聾子似得,嬴景文就這麼當(dāng)著面的去挑撥,去刺激沈清寒。
沈清寒雖一貫自持,但沈家的事兒畢竟是他從十歲到二十歲的噩夢,一夜之間全家就只剩了自己的一個的那種感覺,可怕到了極致。
沒等嬴嗣音這事兒做出什麼反應(yīng)時,沈清寒便就已經(jīng)動手來拉他了,那傢伙抱著他的胳膊,像個無辜捱了打的孩子一樣,就一直一直問,“爲(wèi)什麼?爲(wèi)什麼?礙著路到底是什麼意思?我父親從邊疆回皇都之後,整日就只是陪我騎馬射箭,他到底做什麼了,爲(wèi)什麼會礙著你們的路?”
如何開的了這個口呢?難道是要告訴沈清寒,我們殺你父親,就是因爲(wèi)他功績太高,權(quán)利太大?手握整個西鄞國的兵力所以不得不除?
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最大的錯誤便是殺敵太多,擴疆土太大?站的太高,所以稍微有人一伸手他就必須得摔成肉醬?
沈清寒和嬴嗣音糾纏的時候,嬴景文總算是能找著機會再靠近一步,他就死盯著沈清寒道,“我告訴你爲(wèi)什麼,因爲(wèi)十年前你面前這個男人愛我愛的要死要活,因爲(wèi)你父親在朝堂上率領(lǐng)文武百官反對朕的治國政策,手握重兵,功高震主,不聽管教,這種人的下場就該是一個死字?!?
嬴嗣音單手抱住沈清寒,皺眉衝著嬴嗣音道,“別說了?!?
嬴景文笑的更開,一看那沈清寒那副隨時隨地都清清冷冷的性子,便知道從小到大,不管從什麼地方走到什麼地方,他都分明是被人保護(hù)的太好的模樣。
這傢伙根本不知道世間的黑暗和殘忍能到達(dá)什麼地步,從出生到十歲在沈家,那時是沈默戰(zhàn)功最顯赫的時期,從十歲到二十歲在崑崙山,那是莫南風(fēng)少年英雄聲名鵲起的時期。
現(xiàn)在更好,二十歲之後直接跟了嬴嗣音,跟了全天下沒一個人敢去惹去碰的嬴嗣音。
嬴景文道,“爲(wèi)什麼不能說?你敢做還怕別人知道嗎?”
沈清寒也不掙扎了,只是順著擡頭問了嬴嗣音一句,“是你做的嗎?不是你做的吧?!?
嬴景文道,“不是他做的,是我做的,是我把人殺光之後,才找了他過來鎮(zhèn)場,而且當(dāng)年我說要除掉你們沈家的時候,你溫柔善良知道心疼人的嬴嗣音哥哥還是反對我的想法的,可是反對又怎麼樣?殺人的那天晚上,你孤苦伶仃像個乞丐一樣四處逃竄的時候,他嬴嗣音還不是在牀上抱著我,他說他愛我,他說他願意爲(wèi)我做任何事情。”
嬴嗣音也不反駁,算是默認(rèn)了這事兒,只是抱著沈清寒的手沒鬆開過,眼裡的殺氣淡了些下去,倒像是在心疼了。
嬴景文道,“沈清寒,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十年前不出現(xiàn),要是十年前你就能來把人牢牢的給吃住了,你們?nèi)?,也不至於混成這副模樣不是,他嬴嗣音,也不至於對我惟命是從不是?!?
人家就在自己的面前承認(rèn)了罪行,這麼多人看著,這麼多人聽著,可是沈清寒卻連個拔劍的動作都做不到。
嬴景文繼續(xù)上前道,“沈清寒,嬴嗣音說他愛你,那你讓他鬆開你啊,朕就在這裡站著,只要他肯鬆開你,你就可以爲(wèi)你們沈家三百多條人命報仇了,朕答應(yīng)你,只要是嬴嗣音鬆的手,朕絕對不躲,其他人也絕對不會來幫忙,你,讓他鬆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