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一攬, 將嬴景文攔腰拎起,沈清寒大步朝牀榻的方向走過去,隨手把人往牀上一扔, 被褥鋪的不夠厚, 嬴景文的身板砸上去也是‘嘭’的一聲悶響。
自己正掙扎著想要爬起來, 沈清寒卻是扯過被褥來用力的再將人按回去。
“看在你救過嬴嗣音的份兒上, 我可以給你一個繼續活下去的機會, 只要你能對天下人公佈當年滅門沈家的真相,我便不殺你了?!?
“呵……呵呵呵……”不知是笑得還是疼得,總之嬴景文聽完這話便是扯著嘴角, 渾身抖個不停。
伸手去抓沈清寒的衣領子時,人家剛剛避開自己的左手, 嬴景文便立刻伸出右手去抓, 也知道是對方並不想閃躲, 否則自己不會這麼輕易得手的時候,嬴景文扯著那少年便後仰了幾分。
沈清寒跟著對方的勁兒靠近了幾分。
嬴景文笑道, “折騰這麼久就是想爲沈家平反?好啊,讓嬴嗣音跟我回皇都,我就替你們家平反,我昭告天下,十年前你們沈家是做了我登基的墊腳石, 是無辜的, 全家三百多口人全是無辜的, 就連看門的那條狗, 都是無辜的…………”
沈清寒用力的伸手一根一根的扳開那虛弱無力的手指頭, “你在同我講條件?”
“不可以嗎?”
“你似乎還沒有看清自己如今的處境。”
“有膽量你可以直接殺我。”
“到現在還在賭嬴嗣音對你留有舊情?到現在還在賭他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我對你動手?昨晚敲了一夜的牆,你到現在還看不清他的心意?………對啊, 你怎麼可能看得清呢?你要是看得清,就不會讓他痛苦這麼久了?!?
“你要是有能耐,也可以這麼做?!?
“你失去最後一個機會了。”甩開嬴景文的手,沈清寒站直了自己的身子,他伸手抖抖自己被對方扯皺了的衣襟,站著的地方正對著陽光,笑容溫暖又美好,“我不會殺你,我要你眼睜睜的看著,當年嬴嗣音送給你的東西,現在是要怎麼拿來送給我的?!?
韻錦和嬴景文被沈清寒下令隔離,偌大的冀北侯府,這間關押嬴景文的屋子,除了有大夫整日進進出出的開藥替他續命之外,其餘時間,便也只有沈清寒會來了。
嬴嗣音視而不見、充耳不聞,當是自己從來不曾見過這個人,聽過這件事情一般。
顧則笑總覺得有什麼事兒要發生,嬴羨現在越大反倒是越喜歡黏著他玩,兩個孩子沒事兒就喜歡趴到關著嬴景文的那間院子裡去,就看著沈清寒整日開開心心的進進出出。
因爲離得遠,所以也不知道里頭在說什麼,做什麼。
嬴羨攀著顧則笑的胳膊問道,“則笑哥哥,我爹到底是喜歡爹爹還是喜歡景文伯伯?”
顧則笑撅著嘴回頭道,“這還看不出來嗎?以前喜歡屋子裡的那一個,現在喜歡屋子外的那一個。”
嬴羨道,“可是我小的時候,孃親告訴我,愛一個人就是一生一世的事情,我爹他怎麼一會兒喜歡這個,一會兒又喜歡那個?他這般多情,萬一以後又不喜歡爹爹了怎麼辦?”
顧則笑正要回頭敲嬴羨一個腦蹦子,罵著這小孩兒屁話怎麼這麼多的時候,便好巧不巧的聽見牆角下發出了一道清淺好聽的聲音來。
“這件事情問當事人得到的答案會更準確些,羨羨你若是不懂,便直接去問你爹。”
沈清寒不知什麼時候來的這裡,他最近總是笑著,那笑意一入了顧則笑的眼裡,便是伴隨著一聲‘媽呀’,然後一起撲騰著摔下了高牆去。
“哎喲臥槽,疼死我了?!奔奖焙罡脑籂澏急绕胀ㄈ思业囊叱龊脦追?,顧則笑屁股著的地,這會兒疼的倒在地上直哼哼。
嬴羨反應慢半拍的才跳下了牆去扶他。
顧則笑磨磨唧唧的想要起身,還沒等爬起來,便見沈清寒又神出鬼沒的站到了自己面前。
“嘿嘿嘿?!毕仁且魂嚿敌σ晥D混淆視線,顧則笑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自己的頭道,“清寒哥,早上好呀,那什麼,羨羨說他無聊,所以我帶他來爬爬樹、翻□□,我們可絕對沒有要跟蹤你在做什麼的心思?!?
看著顧則笑‘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沈清寒便蹲下了身子,他伸手扯過嬴羨來問道,“是你想來爬樹嗎?”
“嗯?!辟w傻愣愣的跟著點頭。
顧則笑看著對方的反應,這才鬆了一口氣。
沈清寒笑著搖搖頭,知道孩子在說謊可是人家承認了便也沒辦法拆穿,只想著一個人願意說一個人願意圓,倒是也挺好,他只輕聲開口道,“是嗎?那你以後記得要跟牢則笑哥哥,要什麼想去哪兒,都讓他帶著你?!?
嬴羨點頭。
沈清寒起身想走,顧則笑忙忙在身後喊著,“清寒哥,我們剛剛的話沒有別的意思,你可別跟侯爺說。”
沈清寒頭也不回的擺擺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嬴羨扯扯顧則笑的衣襬問道,“則笑哥哥,爲什麼不能告訴我爹?”
“笨蛋?!鳖檮t笑一拍嬴羨的腦袋道,“侯爺要是知道我倆在背後嘰嘰歪歪這事兒,那還不得揍死我們?你可算是運氣好的,他還沒怎麼管過你,我小時候犯個錯就得挨一頓,侯爺他好幾次都差點兒沒把我的腿給打斷?!?
“可是大家以前也經常在背後嘰歪景文伯伯的事兒,爲什麼嘰歪爹爹就不行,嘰歪景文伯伯就可以?”
“可能,也許,大概………那不是因爲嬴景文做的全是缺德事兒嗎?大家說實話侯爺有什麼不滿意的?至於清寒哥,雖然脾氣差點兒,性格怪點兒,別的,都還挺好的,至少對侯爺,對冀北沒什麼壞心思,而且侯爺和他在一起,也明顯變得正常了,能說說笑笑,玩玩鬧鬧,大家,都在變好,這應該就算是,遇到了對的人吧?!鳖檮t笑一通話說下來自己都覺得心虛。
嬴羨又問,“對的人?可我還是不明白什麼是愛?!?
顧則笑道,“你以後就明白了?!?
沈清寒拿了嬴嗣音的虎符,大手一揮便是直接調了十萬精兵準備出征皇都城,如今冀北之外的局勢,他不出門倒是也能掌握的清楚。
無非就是有人裡應外合,江湖上的勢力,朝堂上的勢力,總歸是看不慣嬴嗣音這麼個人活著的所有勢力全部凝聚成了一股繩,正巧沈清寒還扣了嬴景文在冀北,這倒更是好的給了皇都城一個平叛出軍的名頭。
名門正派,江湖廟堂都是如此,不管出征還是圍剿,都一定要找一個合理的,能夠讓天下人信服的理由。
沈清寒便是不同,大抵是和嬴嗣音待得久了,他如今做事也越來越隨心,只求自己高興,旁的全部都不在乎。
“嬴嗣音,外頭的人都說我們壞,我好像也分不清了,就爲了我們一個沈家,平白無故挑起一場戰爭,卸了嬴景文的位置,我明明知道你不願意坐到那裡,卻還是一意孤行的想要去完成這件事情,雖然你總是說我喜歡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就好,可是我這樣,會不會又是第二個嬴景文呢?只顧著自己,卻絲毫不考慮你感受,也許我真的是個壞人,我………不知道自己對不對了。”
那天晚上,沈清寒就這麼窩在嬴嗣音的懷裡問他。
是真的迷茫,即便一開始在心裡勾勒宏圖的時候,沈清寒是那麼的激動,那麼的興奮,那種謀劃了十年的一盤大棋,到如今總算是擺完最後一顆棋子的成就感,棋子就拿在手裡,沈清寒往下放的時候卻是遲疑了。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還是錯。
依賴嬴嗣音的時間越來越多,欺辱嬴景文的時候也總是會想,我這麼做,嬴嗣音會很難過吧。
他會替對方考慮,不會再同以前那般手冷眼冷心也冷,人一旦有了牽掛,做事便會束手束腳。
“別怕,就這麼做吧?!辟靡羯焓猪樍隧樕蚯搴缟系念^髮,“如今天下人已經容不得我們了,這一仗不管是打還是不打,結果也都是一樣。”
至少在我還能保護你們的時候,可以再多做點什麼。
嬴嗣音看著沈清寒的眼底溢起了越來越多的憐惜,他自己也捨不得,可有些事情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
何況嬴景文說的也不錯,因爲他們兩個人糾纏的時間太久太久,所以雙方對對方都太過了解,嬴景文咬死了嬴嗣音下不了手,嬴嗣音也能咬死了嬴景文就是抓著他的這個把柄,想再打一場漂漂亮亮的翻身仗。
想不費一兵一卒的就收服整個冀北,收服那個狂傲了一世的冀北孝文侯。
嬴嗣音有時候會有很疲倦的感覺,倒不是因爲嬴景文,那個人在他心裡的痕跡的的確確被沈清寒的進入而抹去了不少,沈清寒像水,乾淨美好,一點一點的侵入自己的生活,讓人溺進溫柔鄉就再也出不去,沈清寒讓嬴嗣音覺得生活溫暖而從容,而嬴景文,獨獨讓他覺得窒息。
即便活到現在,經歷了這麼這麼多的事情,嬴嗣音卻也說不清楚愛情到底是什麼模樣,不過他唯一能肯定的便是,愛情,絕不是單方面的付出或是單方面的掠奪。
如果一定要給愛情下一個定義,那麼對他來說,他認爲,愛情就是沈清寒在自己的臂彎裡安靜沉睡的模樣。
沈清寒的模樣,就是他見過最美好的模樣。
“你會後悔嗎?”夜裡休息時,沈清寒埋在嬴嗣音的胸前擡頭,他問,“或許再等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也會像後悔愛過嬴景文那樣後悔愛我嗎?”
“不會?!?
也沒有時間了。
沒有再多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嬴嗣音笑的溫和,眼裡再沒了那些年隱藏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