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艷陽高照,春風拂面,就連空氣中都似乎帶著一絲青草的香氣。何俊杰和謝赟道二人各于前日點齊了兵馬, 到了這日正午時分, 便令眾將士填飽了肚子, 各按先前計劃, 分頭行事。
何俊杰一馬當先, 率領三千精兵,于遼軍陣前橫刀立馬。他一邊派出大嗓門的士兵在遼軍陣前叫罵,一邊又一次叮囑身后將士務必要見好就收, 依計行事。
那陣前叫罵的士兵中氣十足,雙手叉腰氣沉丹田, 遠遠地將叫罵聲傳了出去, 只聽污言穢語, 不堪入耳,顯然是要激怒遼人, 使其出兵作戰。
那士兵跳著腳指天罵地,逐漸言語之中竟帶侮辱遼國蕭太后之意。這邊廂宋兵洋洋得意在邊旁加油添醋,為其吹噓助威,他正叫罵的興起,忽聽“嗖”地一聲急箭射來, 忙不迭就地一個驢打滾, 方自連滾帶爬逃回陣中, 猶自叫罵不停。
遼軍營門一開, 當中一騎黑衣黑甲, 面似鍋底,猶如鐵塔一般, 正是遼將呼延雍!
只見他率眾潑風似的沖出陣來,二話不說,打馬直奔何俊杰而來。何俊杰見其來勢洶洶,慌忙挺槍相迎,卻見呼延雍手中黑影一閃,一條巨大的烏鞭猶如怪蟒般直朝他的銀槍卷來!
何俊杰槍頭一轉,躲過呼延雍的鞭頭,猛然疾刺其下肋,那呼延雍轉身拍馬疾走,那長鞭帶著凌厲的風聲,又呼嘯著自何俊杰當頭劈下!
何俊杰橫槍當頭,想要硬接下呼延雍這一招,可誰知這呼延雍身強體壯,腕力驚人,這一鞭下來,只聽“啪”的一聲,竟硬生生將何俊杰之銀槍打成了兩段!
鞭梢過處,余勢猶在,頓時將何俊杰一張俊臉打的是皮開肉綻,剎那間頓時血流滿面,在馬上搖搖欲墜,顯然已被這一鞭打去了神魂。
宋兵沒料到遼國的戰將居然如此驍勇,竟能在數招之間便重傷本營將軍,一驚之下,慌忙上前相救。無數柄戈矛刺向呼延雍的戰馬,那呼延雍大喝一聲,長鞭過處,卻是一掃一大片,直將眾宋兵打的是東倒西歪,血肉橫飛。
而就在這時,大片的遼兵亦已經沖殺過來,與宋兵廝殺在一處。一時間,刀劍相擊之聲不絕于耳,呼喊叫罵之聲此起彼伏,這一刻,他的刀堪堪斬斷了對手的脖子,而下一刻,他的后心儼然又被另一個人刺了個對穿,無數的士兵廝殺在一起,用刀砍,用戟刺,更有些一時被打掉了兵器的人,更是赤手空拳與敵人抱在一起,用拳砸,用牙咬,直殺的個血灌瞳仁,昏天黑地。
何俊杰一時回過神來,恰好看到呼延雍惡狠狠掃翻了一眾宋兵,正兇神惡煞般舉鞭從自己頭上當頭揮下。他猛地打了個激靈,雙手情不自禁地舉起斷成兩截的銀槍一擋,頓時只覺虎口劇震,一股大力自雙臂傳來,直震的他雙臂發麻,手中銀槍差點脫手掉落在地上。
何俊杰兩番較量下來,已知自己的本事絕非呼延雍的對手,可在戰場之上,斷沒有主動認輸的道理,只聽呼延雍獰笑道:“狂妄小兒,你之前的威風到哪里去了?”,他的長鞭似毒蛇般朝何俊杰的脖子卷來,何俊杰咬緊了牙關,赤紅著雙眼,努力地想要舉起銀槍擋下他猶如泰山壓頂般的一擊,卻偏偏已是有些力不從心。他無奈地閉上了眼睛,已然做好了血染沙場的準備,只是——家中尚有七十老母,恐怕是要她白發人送黑發人了罷。
就當他已萌死志,束手待斃之時,卻久久不見呼延雍的長鞭落下。他有些詫異地睜開了眼睛,卻見方才那猶如出海怪蟒般的長鞭,如今卻如死蛇般被楚錚緊緊地捏住了鞭頭。
這一下死里逃生,頓時教他出了一身冷汗。他感激地看了楚錚一眼,暗道:“之前還以為他想搶功勞,想不到人家當真是一番好意。”。
他的情緒有些激動,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感謝。只見楚錚一邊死死拉住呼延雍的長鞭,一邊大喝道:“何將軍,你快走!”,那呼延雍被他扯住了鞭頭,已然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想抽回長鞭,自然不能奈何何俊杰,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打馬疾走,落荒而去,直氣的怒目圓睜,頓時將一腔怒氣盡數發泄在楚錚身上。
“又是你!”,呼延雍惡狠狠地瞪著楚錚,儼然已經認出他就是殺死古里呼兒的那個少年。
楚錚昂然道:“難為你認得小爺爺,倒也有幾分記性。”
呼延雍憤然抽鞭,卻是紋絲不動,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冷笑道:“你有沒有這個膽量,與本將軍單槍匹馬,比個高下?”,他自忖鞭法出神,馬術精奇,心想若是能哄得楚錚將長鞭放開,定能將他力斃于當場。
楚錚見他面帶狡詐之色,又豈能猜不到他心中盤算,當下冷然一笑,隨手就將其鞭頭丟開,招手道:“來來來,就讓小爺爺領教一下你究竟有多少本事。”
呼延雍見他語帶不屑,顯然是未將自己放在眼里,不禁有些怒從心起,一催戰馬,猛然就朝楚錚站立方向撞了過去!
他的長鞭呼嘯著帶著風聲和黃沙劈頭蓋臉朝楚錚抽了過去,楚錚斜斜地踏開幾步,呼延雍甚至都沒看清他的步伐,就見他的身形猶如閑庭信步般從自己鋪天蓋地的鞭影中穿插進出,自己縱然用了十二分的力氣,那鞭梢卻連他的一片衣角都沾不到。
呼延雍這一驚之下非同小可,他與宋軍征戰多年,卻從來沒有見過宋軍之中竟有這般出類拔萃的人物。而就在他又驚又懼之際,只見楚錚猛然靠近了他的戰馬,左掌斜推,堪堪便擊在駿馬的前胸之上,口中叱道:“你也給我下馬來吧!”
只聽“呯”的一聲,呼延雍清晰的聽到了□□戰馬胸骨斷裂的聲音。那馬跌跌撞撞朝前支撐了幾步,前腿一軟,猶自跪了下去。
好個呼延雍,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將軍。就在楚錚的左掌擊打在馬匹前胸之際,他的身子已經自馬鞍上拔地而起,他手中的長鞭又一次帶著開山辟石的力量,直朝楚錚胸前抽來。
楚錚一擊得手,左足輕輕在地上一點,整個身子便堪堪朝右滑過了一邊,恰恰正躲過了呼延雍的雷霆一擊。而與之同時,他手中的太阿神劍疾刺而出,只聽呼延雍悶哼一聲,顯然已被刺中了肩頭。
楚錚一擊得手,正要挺劍再刺,突然從四周冒出數十名遼兵,紛紛不要命般朝他撲將過來,甚至還有些故意朝他的劍尖挺身撲去。
楚錚倉促應變,隨手便將這些遼兵斬殺于陣前,待他騰出手來,卻見呼延雍已在其他遼兵的護衛下,猶如喪家之犬般,急惶惶朝遼軍陣營退去!
楚錚見呼延雍就此便要逃跑,忍不住大喝一聲就要追趕,卻被趕上前來的楚清溪一把扯住了肩頭,忍不住跌腳道:“大師姐,你莫攔我,再不追,這呼延雍就要逃跑啦!”
楚清溪對他的抱怨卻是充耳不聞,她一臉嚴肅地側耳傾聽著什么,突然道:“你聽,這是什么聲音?”
楚錚道:“哪里有什么聲音,你莫不是精神緊張,幻聽了罷。”
他的話聲未落,耳中突然傳來“隆隆”之聲,頃刻之間,整個大地都顫動起來,不由得臉色頓變,愕然謂楚清溪道:“大師姐,這是什么?”
只見前方突然黃土塵囂,伴隨著無數動物奔跑的聲音,其聲勢之盛,著實令人有些膽戰心驚。眾宋兵愕然相顧,皆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待他們看清了眼前的一幕,皆不禁被唬的魂飛天外,轉身飛逃。
楚清溪和楚錚儼然亦被眼前這一幕匪夷所思的景象震驚的無言以對。只見遼軍陣中黑壓壓沖出一大片奔牛,牛尾起火,牛角插刀,正拼了命般直朝宋軍陣營沖來。
這成千上百頭受了驚的牛群奔跑在一起,其聲勢之浩大,場面之驚悚,實在是常人從未得見的景觀。而沒有人會欣賞如此壯觀的景致,因為但凡是身陷其中之人,都難免會面臨筋斷骨折,開膛破肚的下場。
“走!”,饒是楚清溪這般老江湖,亦不禁被眼前這萬牛奔騰的場面唬白了臉。她不容分說一手抓住了楚錚的胳膊,頓時一提真氣,展開輕功,拉著楚錚就頭也不回地直朝倒馬關城門退去!
楚錚大叫道:“大師姐,還有一眾將士們!”,他猶自掙扎著想要脫開楚清溪的掌控,轉而去營救身邊的將士,楚清溪忍不住怒叱道:“錚兒,你當真是不要命了么!”
她死死地扣住楚錚的臂膀,連拉帶扯地將他拖到了城墻之下,楚錚睚眥俱裂,看著不斷被頂翻踐踏的宋軍將士們,他突然大吼一聲,一把甩開了楚清溪緊拉著自己的手,大聲道:“大師姐,我一定要去救他們!”。
怒吼聲中,楚錚猛然拔出了太阿神劍,邁開大步,飛快地朝正在生死邊緣掙扎的宋軍將士沖去。他的耳邊,昔日能夠聽見楚清溪無奈的嘆息聲,還有柳淺淺的驚呼聲,他知道她們是那么的在乎自己,然而在這兩軍交戰,生死攸關之際,身為大宋男兒的自己,又豈能置國家安危于不顧,而枉顧兒女情長?
“淺淺,我楚錚乃是堂堂男兒,如今國家有難,我自當以身報國,想必你終究能明白。”,劍似雪練,所過處血雨橫飛,掌出如風,打牛首猶如以石擊卵。這楚錚危急之中陡然運起“太乙神功”,一時間太阿神劍光芒大盛,竟將沖在前頭的驚牛悉數斬殺于陣前,方才堪堪令跑在前面的數十名士兵幸免于難。
只是這驚牛不比人,在它們看來,再沒有比屁股著火更可怕的事了。于是即便是楚錚以極其可怖的力量斬殺了前面的數十頭驚牛,卻依然有數不清的牛群踏著瘋狂的步伐前赴后繼地沖上前來,直教他殺之不盡,斬之不竭。
遠遠的,蕭元朗正在中軍的護衛下眺望著:“想不到宋軍之中,竟有如此少年,倒也著實出乎本帥意料。”,他冷冷地笑了笑:“只是本帥倒要看看,就憑他一人,能不能破我的火牛陣!”。
他冷酷地抽出了寶劍,劍指倒馬關,厲聲道:“傳令三軍,拉出投石機和連環弩,弓箭手在前,騎兵在后,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