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趙寧和綺雲正在一旁竊竊私語, 楚清溪則在溪水邊照料著“玉麒麟”和“追風”。三人二騎一路風塵,的確有些精疲力竭,故而停下來歇息片刻, 也不由得覺得鬆泛了一些。
趙寧斜倚在綺雲身上嘆息道:“綺雲, 你說等我們到了江南, 天天在那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 也該有多麼快活。”, 她的手輕輕地撫上了綺雲的肚子:“這個小傢伙,還不知是男生女呢。到時候我們不但要教他念書習字,還要教他十八般武藝, 到時候練就文武雙全一身本領,你也能舒心了。”
綺雲感激地望著趙寧, 吞吐道:“公主, 你當真能接受這個孩子?”, 她腹中的胎兒,乃是耶律花喇的骨肉, 趙寧在遼邦受了這麼多苦,始作俑者自然離不開耶律花喇,是以趙寧方纔的話語,不由得教綺雲又驚又喜:之前她並不指望趙寧能夠善待她的孩兒,可萬萬沒想到, 趙寧竟然已在爲她這尚未出生的孩兒謀劃未來。
趙寧凝視著她巨大的肚子, 悵然道:“他是你的骨肉, 我怎會不接受他。他雖是契丹種, 然若是與我們回到中原, 又有誰能知道他的來歷。”,她伸手握住了綺雲枯瘦的手掌:“爲了我, 你當真是受了大罪!此去江南,咱們就此隱居,和清溪一起將你肚中孩兒撫養長大,你說可好?”
綺雲感激萬分,顫聲道:“公主待我親如姐妹,綺雲肝腦塗地亦回報不了萬分之一。若是公主不棄,綺雲自當陪伴公主左右,一輩子伺候你。”
兩人正說著動情,禁不住又哭又笑,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就好比當日在宋國宮苑之時形影不離一般。突然,站在溪邊飲馬的楚清溪閉目側耳,似乎聽見了什麼動靜。未等趙寧二人開口詢問,只見楚清溪臉色一變,身形一閃,已至二女身邊:“有人來了!”
二馬甚有靈性,早已隨之來到人前,楚清溪先將綺雲攙扶上馬,而後又縱身躍上“玉麒麟”,伸手又將趙寧拉上了馬背。此時遠處黃土揚塵,儼然有數十騎飛馳而來,爲首一員女將,身穿金甲銀盔,身騎胭脂馬,橫架長柄爛銀金託梨花刀,端得是一馬當先,英姿颯爽。
楚清溪一見來人,禁不住皺起了眉頭:“怎麼會是她?”,原來此女不是別個,正是蕭太后之掌珠銀川公主耶律綺羅!
就在楚清溪一愣神之際,耶律綺羅的胭脂馬已然衝到了她們跟前。“公主小心!”,身後諸多隨從的戰馬不及胭脂神駿,尚且落在幾十丈之外,眼看耶律綺羅孤身衝到了蕭太后降旨擒拿的反賊之前,禁不住肝膽俱裂,紛紛拉弓搭箭,若是楚清溪等人稍有異動,必將亂箭齊發,將其誅殺。
耶律綺羅一罷手,示意衆隨從稍安勿躁,在身後待命。她打馬走到楚清溪跟前,目光從趙寧和綺雲臉上掠過,最後停留在了楚清溪身上,顫聲道:“你是宋人?”
楚清溪傲然道:“是。”
耶律綺羅的眼淚止不住的滑落下來:“你此番來遼,就是爲了她們?”
楚清溪道:“是。”
耶律綺羅咬住了嘴脣:“她們……她們是你的什麼人?”
楚清溪心中暗歎了一聲,她何嘗不知耶律綺羅對自己的感情,只是眼下她根本沒有時間再與之糾纏:“她是我的愛人。”
雖然心中早有準備,可是當這句話真正從楚清溪口中說出來的時候,耶律綺羅依然覺得猶如萬箭穿心。她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嘴,儘量地控制著自己以免大聲的哭泣起來:“奚清,你……你知道我對你……”
楚清溪見她如此,心中倒也有些不是滋味,不由得放緩了口氣,柔聲道:“銀川公主,我此番入遼,爲的就是找她們二人。如今人已經找到,我們也該走了。”,她微微一笑,望著耶律綺羅又道:“你對我的心意,我自然明瞭。感謝這些時日的關照和照拂,他日殿下若得閒來中原,在下定當一盡地主之誼。”,她凝目望向耶律綺羅:“只是不知公主殿下,是否願意放我們一行?”
耶律綺羅聞言,一顆心只覺得又酸又苦,卻也無可奈何:“我若是有心阻攔於你,又豈會只帶了這幾個隨從。我自小路追尋於你,正是想到了你們的情狀不易行走官道。”,說著她自懷裡摸出一面金牌遞了過去:“此去倒馬關尚有五百餘里地,設有三道城卡。我不知道這面金牌能夠掩護你們多久,但不管如何,儘快通關去吧。”
楚清溪伸手接過,只見金牌正面刻著一隻鸞鳳,背面大書銀川二字,顯然正是耶律綺羅的貼身之物,當下不由得怔道:“你這般幫我,萬一被你母親知曉……”
耶律綺羅苦笑道:“我總歸是她的女兒,她即便是生氣,也總不會害了我的性命。”,她有些不安地左右顧盼了一下,催促道:“事不宜遲,你們就快走吧,若是母后回過神來,嚴令關卡的話,你們就走不了了。”
楚清溪心知她所言非虛,當下不再猶豫,一抱拳叫道:“多謝公主相助,我楚清溪自當銘記五內,沒齒難忘!他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眼看著三人兩騎漸漸消逝在視野,耶律綺羅依然癡癡地佇馬當地,久久不能回神。“楚清溪,原來她叫楚清溪。”,她的腦海中不斷地響起方纔楚清溪的話語:“難怪她叫做奚清,原來正是清溪二字翻轉了個兒。她既然將真實姓名告知於我,想必對我也絕非無情,只是她既是宋人,即便是她傾心於我,恐怕母后也不會答應。更何況她尚是女子,若不然,當日自虎口救下我之時,恐怕便已是我銀川的駙馬爺了罷。”
她猶自在這裡胡思亂想,想到當日楚清溪力敵猛虎救其性命,她的一顆心猶自砰砰亂跳,想到當時楚清溪身爲青狼衛時,在遼宮與自己的一些接觸,心中又覺得酸甜交織,而再想到如今二人宋遼兩立,楚清溪爲了宋國公主孤身犯險,竟能將自己的性命都置之度外,耶律綺羅禁不住又覺得有些苦澀起來。
而楚清溪等三人拿著耶律綺羅的貼身令牌,馬不停蹄直奔離此地最近的虎牢城。守城大將名喚馮京印,擅使雙手八面黃銅鐗,爲人粗中有細,有勇有謀,實在是遼邦難得的一員猛將。
即便是行藏著實有些難以遮掩,楚清溪等人還是做了一些改變。楚清溪喬裝成了一名貴族男子,又將綺雲改扮成了病中孕妻,而趙寧則屈尊扮成了綺雲的丫鬟,三人僱了一輛由五匹馬拉的馬車,又將玉麒麟和追風混入其中,鑑於玉麒麟的獨角著實過於引人注目,楚清溪又讓人爲五馬都戴上了繡帶以作遮掩。
如此打扮停當,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不管如何這城門口是註定得去走一回的,是以該面對的總歸得面對,若是耽誤了功夫,反而愈發顯得被動了。
楚清溪令人驅趕著馬車朝城門走去,沿路上崗哨林立,儼然是收到了風聲。走到城門口,爲首的守城衛士伸手一攔,大聲道:“停車!臨檢!”
馬車霍然而止,只見門簾一掀,一隻纖纖玉手上遞出一面金牌,一個猶如珠落玉盤的聲音淡然道:“可還要檢?”
那士兵定睛一看,只見金牌上刻鸞鳳,正中尚有銀川二字,正是當今銀川公主之令牌,不由得肅然起敬,忙不迭地點頭哈腰道:“大人請稍待,小人這就報告馮將軍放行。”,說著連連賠笑著後退,緊接著轉身飛身而去,哪裡還有半分先前的盛氣凌人。
那馮京印驗過金牌,暗道:“這銀川公主乃是太后掌珠,若是她的人,倒也不能輕易得罪了去。雖說如今蕭太后嚴令過往人馬都得臨檢,這公主金牌在此,總不能半分薄面不賣,萬一這車裡當真沒有蕭太后下旨捉拿之人,到時候銀川公主在蕭太后那裡撒個嬌,哪裡還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一念及此,馮京印親自快步下城來到馬車前,抱拳道:“末將不知上官下降,有失遠迎,萬望恕罪。”,馬車裡的女子淡淡說道:“不妨。奉公主令,出城辦事,有勞馮將軍即刻放行。”,馮京印連連賠笑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他一邊忙不迭地吩咐守城兵丁打開城門,一邊又小心翼翼地將金牌遞上前去。馬車裡的女子接過令牌,嬌聲道:“馮將軍知人識趣,可謂妙人。他日定當在公主跟前美言幾句,以表今日謝意。”
馮京印大喜過望,趕忙連聲道謝,隨即目送著馬車遠遠離去,心中還暗暗竊喜不已。可誰知不到三炷香的功夫,便有快馬帶著急令前來,聲稱一旦遇到有手執銀川公主金牌者,一概拿下,這一下頓時將馮京印唬出一身冷汗。
要知道他這虎牢城乃是遼境通往宋國的必經之路,如今那輛馬車既然是從他這裡經過,想必是怎麼都瞞不過去的。如今大錯鑄成,若是被蕭太后知曉他還知情不報,恐怕就是丟腦袋的大事了。是以當下馮京印絲毫不敢怠慢,一方面將之前的情形如實報告,另一方面即刻點齊兵將,將虎牢城事宜吩咐副將接掌,他自己則親自率兵追拿,以示將功贖罪。
楚清溪一行三人出得虎牢城,當即留下了馬車,打發了車伕,又給了他些許銀兩,示意他趕著劣馬朝相反的方向離開。她知道以蕭太后的厲害,想必很快就會發現耶律綺羅幫助她們脫身的事,故而當下不敢怠慢,一則以馬蹄印記混淆視線,二則與趙寧綺雲快馬加鞭,馬不停蹄地直奔下一道關卡——牛頭峪。此地素由遼大將古裡呼兒駐守,此人擅使三百斤重錘,素以殘暴著稱,昔日與宋作戰,坑殺俘虜三千人,故而一戰得名,人稱“閻羅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