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楚清溪端起茶杯, 以茶代酒,真心誠意地祝賀楚歌和胡夢茵百年好合,便也意味著她已將自己對楚歌的那份感情徹底放下。楚歌的心中不知是何種滋味, 她說不清自己是歡喜還是難過, 情不自禁地熱淚已經滑過臉頰。
胡夢茵悄然碰了她一下, 隨即便端起了茶杯與楚清溪輕輕一碰, 含笑道:“謝謝姐姐。”, 楚歌與楚清溪之間的往事,她知道的一清二楚,雖然如今楚歌對她已然一片真心, 然而當她看到楚清溪本人之時,卻依然因其絕代風華而心中略有不安。
她瞭解楚歌, 知道她絕不會做對不起自己的事, 但是她不能保證楚清溪會不會依舊保留著當時的心思。如今楚清溪明確表態祝福她與楚歌的婚事, 胡夢茵心中一塊大石頓時落地。再加上楚清溪那猶如捧心西子般柔弱的姿態,更是著實教她打心眼裡恨不起來。
再看著楚歌望著楚清溪的神情, 從小到大的孺慕之情又豈是說忘就忘。若是自己始終盯著當年那件事不放,非但一直讓自己堵心難過,更是教楚歌當了爲難人,這時日久了,兩人保不住也會起了齟齬, 倒不如趁這機會放寬了心, 徹底與楚清溪和好了方纔一勞永逸。
楚歌隨即也端起了酒杯, 她感激地看了胡夢茵一眼, 一切盡在不言之中?!按髱熃? 有你這句話,比什麼都好?!? 她由衷地說道。
其餘衆人見她們相視而笑,不由得都爲之歡喜起來。楚錚喜孜孜叫道:“太好了,咱們又能像小時候一樣,時常聚在一起啦?!?,楚清溪白了他一眼,啐道:“娶了媳婦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什麼時候能長大?”。
楚錚笑著伸了伸舌頭,卻聽柳淺淺掩嘴笑道:“也虧得有楚姐姐在,方能治得了他。”,衆人聞言不禁莞爾,楚錚禁不住急眼道:“這家中大小事,皆由你做主,我什麼時候說過半個不字了?”。
他的話音未落,執扇帶頭已是“撲哧”笑了出來,柳淺淺的一張俏臉頓時通紅,忍不住擡手就朝楚錚背上拍去:“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這當著諸位姐姐妹妹的面,你亂嚼什麼舌根!”。
衆人正說笑著,突然自屋內傳來“唔”地一聲尖叫,儼然正是趙寧的聲音!楚清溪應聲而起,猛然躥到屋前,正要衝將進去卻又似想起了什麼,又驟然止住了腳步,她霍然回首,有些驚恐地望著執扇,又擡手指了指屋內,示意詢問著究竟出了何事。
執扇亦被驟然而起的動靜唬了一大跳。她皺著眉上前將楚清溪拉到一邊,沉聲道:“阿情沒有叫咱們,咱們就不能貿然進去。這巫蠱醫術乃是秘術,我也沒有親眼得見過,若是貿然闖入,唯恐會有什麼不測?!薄?
楚清溪的臉色有些不太好,她扭頭看了看屋門口厚厚地門簾,緊緊地皺起了眉頭:“可是裡面那聲音——”,屋內的趙寧似乎被矇住了嘴,故而只能發出“嗚哇”的聲音,可縱然如此,那聲音中的痛楚難忍依舊教人聽了禁不住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你還記得阿情曾經說過,那蠱藥施於趙姑娘臉上,的確會奇痛奇癢麼?”,執扇安撫著楚清溪不安的情緒:“別擔心,我們要相信阿情,更要相信趙姑娘,她一定能熬過去?!?。
楚清溪聽她這般說來,想起唐情之前囑咐的話語,當下便亦知執扇此言不虛,不由得頹然坐倒在凳上,雙手掩面,久久都不做聲。
屋內的動靜越來越大,猶如困獸嗚咽,夜梟狂嗥,不時還傳來了“砰砰”亂撞的動靜。屋外衆人面面相覷,聽著那令人不忍卒聞的慘叫聲,禁不住都唬的有些面無人色起來。
楚清溪猛然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咬牙切齒地朝屋門走了幾步,衆人正要阻攔,卻又見她迴轉到桌前坐下,少時待屋內慘嚎聲再起,她又猶如彈簧般站了起來,如此周而復始,她卻渾然不知。
她的嘴脣已被自己要出了血痕,她長長的指甲,已在不知不覺中深深嵌入了自己的掌心,她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那道覆蓋著厚厚門簾的房門,似乎生怕自己稍一眨眼,便錯過了屋內的動靜,她的耳朵豎的老高,屏聲靜氣地關注著屋內的動靜,只等著唐情一聲召喚,她便可以第一時間衝入房裡探望她的安泰。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太陽升起又落下,就在楚清溪覺得自己快要崩潰的時候,屋門“吱呀”一聲,終於開啓了。
只見屋內一片漆黑,空氣中漸漸瀰漫著隱隱的血腥氣和未知藥物的氣味。唐情蒼白著臉,猶如一個遊魂般自屋裡飄著似的走了出來,儼然已是累的心力交瘁。
此時的楚清溪,卻是怔在當地,竟有些不敢上前。執扇跳了起來,趕忙衝上去將搖搖欲墜的唐情抱在懷裡,一邊看她氣色不好,又趕忙將其扶著坐在了凳子上,柳淺淺早已斟了一盞茶遞了過去,那唐情有氣無力地道了聲謝,拿著茶盞的手腕卻是不停地抖動,竟是連飲茶的力氣都幾乎消失殆盡。
守在一邊的春夏秋冬四婢早已令人搬來了一張鋪著熊皮的太師椅。等執扇將唐情抱到太師椅上歪著,又伺候著她慢慢飲下了一盞熱茶,那唐情慘白的臉色方纔略略有些回過神來。
“安泰。”,楚清溪喃喃道,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漆黑的屋內,一步一步緩緩朝前走去。
“楚姐姐,她剛睡著,你切莫吵醒了她。”,唐情的臉上恢復了一絲血色,但聲音卻依然有些中氣不足。
楚清溪聞言頓住了腳步,小心翼翼地望著唐情道:“那我能進去看看她麼?我……我保證不出聲。”。
唐情累的幾乎睜不開眼,見她執意前往,便也不再阻攔,只是叮囑道:“只能離她三尺外探視。若是驚醒了她,我也再沒有力氣助她入眠了。”。
原來如今屋內寂靜無聲,正是唐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纔使敷了蠱藥痛不欲生的趙寧安然入眠後的成果。楚清溪感激地衝她點了點頭,頓時猶如一陣風般飄然入了屋內。
當她看到被包的像個糉子般的趙寧安然臥在牀上沉睡的時候,她的眼淚止不住地猶如斷線珍珠般滾滾落下。
眼前的趙寧從頭到腳都纏著厚厚的紗布,直挺挺地躺在牀上猶如一截樹樁子一般,若不是唐情說她睡著了,楚清溪當真會以爲她早已斷了生機。
她臉上的紗布明顯比身上裹的要厚的多,甚至連眼睛都蒙了起來。透過厚厚的紗布,楚清溪依然能夠清晰的看到裡面斑斑的血跡,以及似乎浮腫得一塌糊塗的臉。而更爲奇怪的是,在她全身的紗布之外,隱約可見一層半透明的絲狀物包裹著她整個身體,使得她看上去猶如一隻巨大的蠶蛹一般。
楚清溪情不自禁地舉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方纔勉強能忍著不哭出聲來,屋內如此濃重的血腥味,到處七零八落的砸碎掃落的物事,無一不顯露著當時在屋內激烈而痛苦的場景。
楚清溪正傷心的不能自處,卻因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暫時止住了哭泣。她擡起頭,恰恰看到了楚歌一臉關懷的模樣:“大師姐,唐情說了,趙姑娘只要度過今晚,便可安然無恙。”。
楚清溪擦了擦淚水,輕輕地舉臂將她與自己隔開一定距離,壓低了嗓子道:“我沒事。你們都出去吧,我一個人在這裡陪她。”,她看了一眼楚歌,又看了一眼陪在她身邊的胡夢茵:“你們都回吧,沒必要這麼多人都熬著?!?
衆人見她這般堅定,便也不再打擾。楚清溪目送他們離開,方纔安安靜靜席地坐在離趙寧不遠不近剛剛三尺處,癡癡地看著沉睡中的趙寧。
夜已深,門窗緊閉,萬籟俱靜。
屋裡只有她跟趙寧二個人,雖然趙寧沉睡如死過去一般,但楚清溪卻依然覺得心中那份不安與焦灼已經悄然褪去。
“只要熬過了今晚,安泰就能康復了。”,她心中如是想著,倒也不覺得疲倦:“只希望今夜能夠安然度過,切莫再出什麼差池纔好。”
或許是老天爺聽見了她的祈禱,這一夜,風平浪靜,安然寧和,楚清溪一夜未眠,卻依然覺得精神十足,全然沒有半點睏倦之意。她心知此乃之前犀丹酒之功效,亦不禁暗暗稱奇,歎爲觀止了。
眼看天邊漸起光亮,遠處隱約傳來公雞打鳴之聲,楚清溪徹夜懸著的一顆心方纔漸漸放回了肚中。“唐情說過,熬過了晚上,安泰便可無恙了。”,楚清溪暗道。她遠遠地望著依舊筆直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的趙寧一眼,心中亦不免有些詫異:“長長一夜,都不見她動一動手指頭,就算是當真睡著了,也不至於睡得這般死吧?!?。
她心中驚奇,卻始終記得唐情說過不可靠近三尺之內,故而只能勉強剋制心中的疑惑,斷不敢有三分輕舉妄動。而就在這時,只聽屋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隨即便聽見唐情的聲音在屋外低聲道:“楚姐姐開門。是我,唐情?!?
楚清溪聽得她的聲音,當下自然不敢怠慢,趕忙輕手輕腳打開了屋門,唐情和執扇便亦悄悄地進了屋裡。
“昨兒夜裡,沒什麼事吧?”,唐情幾步走近趙寧牀前,仔細察看著,一邊低聲問道。
“沒什麼動靜,她一直這麼睡著,一絲動靜都沒有?!保逑缡谴鸬溃骸疤乒媚?,安泰她,還好嗎?”
唐情仔細觀察著覆蓋在趙寧全身的紗布,隨即又不知從哪裡摸出一隻通體碧綠,肥頭大耳的大蠶來,輕輕地放在了趙寧的身上。那蠶一碰到那層絲狀物,當即便“咔嚓咔嚓”地吞吃起來,少時便將趙寧身上的蠶蛹狀物質吞吃了一大片,漸漸露出裡面厚厚實實的紗布層來。
唐情目不轉睛看著大蠶將趙寧面部的絲狀物吞吃殆盡,又仔細察看了一番包裹在她臉上的紗布,方纔輕出了一口氣,含笑道:“楚姐姐你放心吧,趙姑娘一切都好,看來已經度過危險期了。”,她看著滿眼血絲卻又有些顯得亢奮的楚清溪,寬慰地勸道:“你也該去歇歇了,這沒日沒夜的熬下去,就算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她轉而自懷裡摸出一小包藥粉遞給執扇道:“你去廚房讓人用這些東西燉只雞來給楚姐姐吃,莫不要等趙姑娘醒了,她卻倒了,我可沒這麼多精神頭救完一個又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