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回憶席卷了楚清溪,她的眼淚止不住的噴涌而出,直哭了個梨花帶雨、聲哽氣咽。她這幾年一直壓抑在心中的內疚和后悔,統統化作了一場熱淚,只是她這般一哭,直把趙寧和朱紋碧痕等人唬了一大跳,只因為在她們眼里,楚清溪從來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哪里見過她這般脆弱無助的時刻。
趙寧見她哭的這般傷心,禁不住心中更覺憐惜,她輕輕地伸出手來,將楚清溪擁在了懷中,默默地任由她的眼淚潤濕了自己的衣裳。朱紋和碧痕悄悄退了下去,只因為這樣的時刻,傷心人別有懷抱,其他人唯一可做的,便是不去打擾。
楚清溪哭了許久,倒是覺得胸中松泛了許多,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是哭倒在趙寧懷中,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慌忙一下坐直了身子,強笑道:“我也不知怎了,竟是弄臟了你的衣裳……”
趙寧輕輕地拉住了她的手,柔聲道:“衣裳不臟,倒是你,可是乏了?”,她知道楚清溪定然想起了不堪回首的過去,方才會哭的如此傷心,只是眼下她知道自己不該再讓她陷入回憶了,即便是自己對她的過去充滿了好奇,也不該在現在提問了。
楚清溪自然知道她的體貼之意,心中亦不免有些欣慰,想起自己對她忽冷忽熱,想來也是難為了她,心中便起了幾分彌補之意:“我且在這桃樹下歪一會,你陪著我可好?”
她軟語相向,望著趙寧的眼波中透著幾分溫柔。經歷過感情的人都知道,但凡是氣質高冷的女子帶上幾分柔情,其誘惑力往往能成幾何倍增長。只因物以稀為貴,其素日里不茍言笑不易親近,突然間猶如和風細雨,春風拂面,任是誰都會有一種受寵若驚守得云開之感。
趙寧自然也不能例外,她的心撲通撲通跳的有些厲害,只因為楚清溪溫柔和悅的話語,還有她臉上一絲羞赧而溫柔的笑意。趙寧覺得自己的喉間有些發干,她慌亂地點著頭,望著楚清溪微微闔攏的秀眸,一時之間竟是有些癡了。
“你心中是不是有很多疑問?”,趙寧正有些發呆,突聽闔目養神的楚清溪主動開口問道。
“嗯,我是很好奇。只是現在,我不想知道太多,我只要你好好歇息一會,楚姐姐。”,趙寧默默地替歪在貴妃榻上的楚清溪蓋上了一層薄毯。
楚清溪愜意地歪著身子,臉上已然恢復了先前的平靜:“我沒事了,方才只是一時感觸,想到故人了。”,她虛虛在空中做了個安撫的手勢,又道:“我可是唬著你了?”
趙寧搖頭道:“這倒是沒有,只是方才看你哭的這么傷心,我心里亦很難過。”,她似乎鼓起了極大的勇氣,突然說了一句:“楚姐姐,以后我會一直陪著你,再不會叫你這般難過。”
楚清溪的心里“咯噔”一聲,似曾相識的話語在很久以前亦有人這般說過。是的,當年的楚歌也是這般虔誠地告訴自己,會永遠陪伴在自己身邊,可結果呢?如今她已然有了心愛的胡姑娘,想必早已忘記當時當日曾對自己許下的山盟海誓了吧。
一念及此,楚清溪禁不住苦笑了一下,時至今日,她竟仍對這些陳年舊事念念不忘,就連她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的當斷不斷了。
只是如今她也不甚明了趙寧說這句話的用意,她也不愿就此直面趙寧眼下漸漸流露出的好感,只因為她還沒理清自己的情感,她不確定自己究竟是否已經從當年的往事從走了出來,她亦不知道自己對眼前這個率真明艷的小公主,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定位。
是以她只好對著趙寧微微笑了笑,算是對她真心允諾的回應。趙寧不知她心中尚有這些糾結,見她對著自己微笑,便以為楚清溪亦是同自己一般想法,一時之間只覺得心中稍有甜意,卻也未來得及分辨的清這等感情的來歷。
只是不管如何,經歷此事之后,兩人的相處自然又多了一分默契和親厚。而此時此地在這桃花樹下,兩人一坐一倚,享受著難得的親近,倒也有一些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意味。
正值二人兩兩相望,享受這難得的清凈,卻聽院外傳來人聲,朱紋循聲應門,原來是李家母女前來拜訪。
那李氏帶著李桂姐,手中拎著一籃子雞蛋,上頭還擱著兩雙新做的繡花鞋。進得門來,見到桃花樹下的楚清溪和趙寧,母女二人忙著趕上前來,二話不說,撲通跪下便是磕頭。
楚清溪喚朱紋將二人扶起,那李氏連連萬福謝道:“楚姑娘,那宋太歲真的退親了。說是菩薩顯靈,囑咐他去了天龍寺求簽,那簽文上說他不宜納小,不然就有血光之災,滅門之禍。好姑娘,老婆子不知你是想了什么法子讓菩薩顯了靈,但你救了俺家桂姐兒,就是俺家的大恩人,老婆子一家也沒甚么好物兒孝敬,只好拿這些粗鄙之物表表心意,還望姑娘莫要嫌棄。”
楚清溪聞言倒也沒有推辭,示意朱紋接過禮物,一邊正容道:“李嬸,此事已了,從此莫要再提。桂姐兒也大了,早些為她尋個好人家,也省得夜長夢多,白惹人惦記。”
李氏連連應承道:“老婆子也正有這打算,待她弟弟身子骨硬朗些,便替她尋戶老實人家嫁了。咱也不圖那些富貴人家,只求能拿桂姐兒當個人看,這輩子能男耕女織夫唱婦隨也就是了。”
如此寒暄片刻,李氏便識相地帶著桂姐兒告辭離去,臨走時楚清溪讓朱紋包了幾兩碎銀,美其名曰是給李小弟買些滋補物品,那李氏母女推辭不過,只好千恩萬謝出得門去。
望著她們漸漸離去的背影,趙寧情不自禁嘆了口氣,引得楚清溪奇道:“好端端的,你嘆什么氣?”
趙寧悵然道:“民生艱難,這小小一個總兵的老丈人,竟然也能橫行霸道魚肉鄉里。今日這李桂姐遇到了我們,算了躲過一劫,可是這天下之大,亦不知有多少個李桂姐,卻是求天不應求地無門。”
楚清溪見她心有戚戚,不覺有些好笑:“想不到你竟還有一顆愛民惜民之心,倒也是難得的很。”
趙寧道:“可惜我的父皇和兄弟雖位極九五,卻從未真正知曉過民生疾苦,他們的心思除了爭權奪利,聲色犬馬,就再沒有其他了。”
楚清溪道:“當時你就沒想過要繼承你父皇的大統?”
趙寧一驚,失聲道:“那怎么行。帝位大統向來都是傳給皇子的,哪來帝姬繼位之說。”
楚清溪嗤笑道:“那論理講,這帝位大統須得傳給太子,可是這歷朝歷代,又有幾個太子能順風順水登上龍位?”
趙寧一愣,隨即卻是笑道:“我從來沒想過要當皇帝。當日父皇在時,對我千依百順,有求必應,我甚至從來都未想過有一天父皇會突然離我而去。”
楚清溪沖她輕輕地招了招手,趙寧就勢伏在了她的膝上,又道:“其實當皇帝也沒什么好的,既要平衡朝堂上各派勢力,又要提防邊境騷亂搶掠,若是再遇到災年,流民,更是教人焦頭爛額,夜不能寐。我亦沒有父兄的養心功夫,若是讓我當了皇帝,無疑是把我架在了火架子上烤一般,豈不是要了我的命。”
楚清溪把玩著她烏黑柔順的長發,不由笑道:“你這說的是當個好皇帝的日子,若是當個只圖眼前安逸不顧百姓死活的皇帝,豈不是能夠酒海肉林,夜夜笙歌。”
趙寧皺眉道:“其實當日父皇在日,嗜花綱,勞民財,我亦不知規勸過多少次。只是父皇這輩子也就這一愛好,是以他即使對我言聽計從,但在這一點上,卻也當做耳旁風了。”,她說著說著,便有些憂心忡忡起來:“當日父皇雖說在這上頭甚為癡迷,但終究尚且有些節制。”,她頓了頓,頗為有些艱難道:“可是如今這一位……”,她微微嘆息了一聲:“若是父皇還在,斷不會選他的。”
楚清溪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臉,柔聲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也別瞎操心了。正如你所言,反正你也從未想過當皇帝,那何苦去操不相干的心。”
趙寧微微紅了臉笑道:“對呀,我志不在廟堂,更何況,若是仍在宮中,又怎會遇見你。”,她的眉眼彎彎,竟是多了一分喜孜孜的意味:“其實論起來,我亦要感謝那趙仁。若不是他讓我和親契丹,我又怎么可能現在與你在一起。”,說著說著,她抬起頭來,眼睛亮晶晶地充滿了喜悅的意味:“楚姐姐,你都不知道認識你我有多開心。”
楚清溪亦被她喜氣洋洋地神情所感染:“我原以為從此便將流落江湖孑然一身,卻也沒想到竟是遇見了你。”她環顧了一下小院,又道:“更想不到的是,我竟會與你在這小院里過活,還多了那兩個丫頭。”
趙寧笑道:“這樣的日子也沒什么不好。”,她滴溜溜的大眼珠一轉,突然拉著楚清溪的袖子笑道:“楚姐姐,你武功這么高,教我武功可好?”,她越想越妙,禁不住拍手笑將起來:“楚姐姐,還有朱紋和碧痕,你教會了我們,以后萬一有人欺負咱們,你也好有些幫手不是。”
她一邊笑,一邊揚聲將朱紋和碧痕叫了過來,她扭著身子,像股糖般黏在了楚清溪身上,膩著嗓子叫道:“楚姐姐,你就教我們吧。”
楚清溪被她纏得全身起了雞皮疙瘩,禁不住低聲喝道:“好生坐直了說話。”,她一邊從趙寧膩歪的糾纏中掙脫了出來,一邊暗自思忖道:“眼下我功力難復,萬一遇到什么硬茬子對手,倒也難以對付。反正眼下閑來無事,傳授她們一些本事,也算是有備無患。”
“那你們想學些什么呢?拳掌指腿,刀劍筆鞭,想學哪樣?”,楚清溪正色問道。
趙寧和朱紋碧痕見她當真愿意教自己武藝,禁不住齊聲歡呼起來,連連叫道:“都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