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王賁安排, 衆(zhòng)人各自散去。楚清溪心中記掛著趙寧,便徑自朝她屋的方向走去。此時,只見春羽姍姍幾步追將上來, 微施一禮, 遞了一封信箋過來, 輕聲道:“宗主, 這是李婉華留下的, 囑咐婢子一定要交到您手上。”
楚清溪這纔想起回到總兵府後尚未見過李婉華,接過信箋問道:“她人呢?”
春羽回道:“昨日宗主追逐趙姑娘而去,那女帝臉色就有點不好。後來西夏來人送來急件, 那女帝看了,只留下這封書信, 便急匆匆地走了。”
楚清溪邊走邊拆開了信箋, 只見一張粉箋銷金紙上一筆娟秀字跡, 上頭寫著:“朝中有要事,不及面辭, 待諸事善了,再圖重聚。”,字跡頗爲潦草,儼然是匆匆寫就,正是李婉華御筆。
原來這女帝出宮這些日子, 國事皆有中書令王延鬆暫理。這王延鬆爲人剛正有餘, 變通不足, 是以李婉華在時, 尚能爲之週轉調停, 如今李婉華將這整付擔子暫時交由他承擔,這王大人古板迂腐的性格, 頓時教諸多國事該辦未辦,漸漸積累了起來。
這一下,基層辦事的官員固然是怨聲載道,苦不堪言,就連朝中元啓泰那些文武百官,亦被他一點一劃的死板套路折磨的夠嗆,這時日一久,相互之間的齟齬摩擦層出不窮,朝堂之上,愈發(fā)是勾心鬥角,風雲詭譎。
也幸虧那張?zhí)笠囝H通政事,眼看李婉華出宮,自己便留了個心眼,通過其孃家勢力作爲耳目,倒也對朝堂之上幾派的關係瞭若指掌。眼看這王延鬆按捺不住幾方勢力,若再讓他搞下去,朝廷恐怕將出大亂子,故而張?zhí)筅s忙修書一封,著人快馬加鞭送至李婉華手中,令她儘快回宮收拾亂局。
這李婉華雖說發(fā)自內心地想脫下這黃袍,與楚清溪瀟灑江湖,過那逍遙自在的神仙日子,可是看到張?zhí)筮@一紙書函,終究還是放不下那萬里江山:“如今太后老邁,皇兒又尚在襁褓,萬一這宮中生變,又有何人能夠護他們周全。我即便是不當這皇帝,這大夏的天下,終究還是得安安穩(wěn)穩(wěn)地交到皇兒手中,方不至於斷了我李氏的宗嗣。”
李婉華一念及此,心中不由黯然。她知道此去一別,又不知何日能與楚清溪相見,更何況,當她看到楚清溪頭也不回地緊追趙寧而去,她便知道自己這一片癡心,也許終究是心事空虛化。
楚清溪看過李婉華的信箋,亦不知心中是什麼滋味。她又何嘗不知李婉華對自己的感情,更何況自己又受了她諸多恩惠,若說對李婉華全然沒有半點好感,反倒顯得她不通人情了。只是若論真心,楚清溪早已將一片真心盡數給了趙寧,又怎可能再從中分出一些來分給李婉華呢?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楚清溪將信箋折了起來,隨手交給了春羽道:“收起來吧。”,說著徑自朝趙寧房中走去:“走,去看看安泰。”
自趙寧跟著楚清溪等人一道迴轉總兵府,便已得到夏荷傳來的信息,故而徑自回了房內,避免被王賁認了出來。再加上自己容貌盡毀,心底裡終究存了一絲自卑,因此能不見人,趙寧自然是不願意見的。
楚清溪輕輕地扣了扣趙寧的房門,聽聞裡頭應道:“誰?”,方纔低聲喚道:“是我。”,房門應聲而開,迎出來的正是綺雲,她一邊將楚清溪朝屋內讓,一邊溫柔地笑道:“楚姑娘來了。”
楚清溪含笑與她問了好,一邊低聲笑道:“安泰呢?”
綺雲抿嘴笑著,悄悄地伸手指了指內室:“公主正在逗孩子玩呢。”,楚清溪聞言,不禁莞爾:“她自己都似個孩子一般,倒是與孩子投緣。”
她的話聲未落,只聽趙寧在內室嬌聲笑道:“啊呀,你咋就長的這麼胖?啊,你咋就長的這麼胖?”,裡頭傳來娃娃咯咯的笑聲,咿咿呀呀的,頓時教整間屋子充滿了生氣和歡笑。
綺雲也止不住地抿著嘴樂,那孩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儘管她在遼宮受盡耶律花喇的欺辱,但是自從她懷上這個孩子之後,她便在這孩子身上傾注了自己所有的愛。
故而看到趙寧這般喜愛自己的孩子,綺雲原本提拎著的一顆心頓時落了地,自然愈發(fā)全心全意地服侍在趙寧身邊,一如既往地猶如昔日穆宗尚在之時。
楚清溪步入內室之時,恰好正看到趙寧蒙著半張臉正趴在搖籃邊上與那小嬰兒鬧著玩。她的手上拿著一隻綵球,正逗得孩子咯咯大笑,猶自伸出蓮藕般的小手臂,哼哼唧唧地想要抓住她手中的小綵球。
楚清溪幾步走到趙寧身邊,一手溫柔地攬上了她的腰肢,一手輕輕在嬰兒眼前晃了晃,任由其伸手抓住了自己的手指。說來也怪,那嬰兒一眼看到楚清溪,頓時眉開眼笑,咧著尚未長牙的小嘴,笑的猶如無錫泥阿福一般,真可謂是憨態(tài)可掬,可愛至極。
楚清溪和趙寧看她笑成這般模樣,都被逗得忍俊不禁起來。趙寧原本還想稍稍再端一會架子,如今看來也是裝不了了。是以她略略將身子一歪,就勢便倚入了楚清溪懷中:“見到王賁了?”
“嗯。”,楚清溪大致將衆(zhòng)人與王賁商議的事情說與她聽,一邊道:“想不到當日你我闖出遼邦,竟是惹出了這等潑天大禍。這蕭太后派軍徵宋,勢必又將造成宋遼邊境生靈塗炭,百姓流離失所,所謂我不殺伯仁,伯仁爲我而死,此事既然是因你我而起,我們自然也不能坐視不理。”
趙寧緊緊地依偎在楚清溪懷中,聞言皺眉道:“昔日你與徐煥之之戰(zhàn),尚讓我心有餘悸。那遼兵兇悍,遠勝於宋人,若是千軍萬馬之中,豈不是愈發(fā)令人膽顫驚心?”,她皺眉環(huán)著楚清溪的腰身,低嘆道:“你雖是本領高強,可無奈雙拳難敵四手,我又怎能放心讓你與那些士兵們一起去衝鋒陷陣呢。”
楚清溪柔聲道:“這倒不打緊。我手下尚有數千幫衆(zhòng),更有楚歌、楚錚、執(zhí)扇等人相互照應,斷不至於傷了性命。”,她凝神想了想,又道:“更何況錚兒一門心思要爲國分憂,我這當師姐的,又豈能眼睜睜看著他涉身險境而無動於衷?”,她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低聲嘆息道:“他若是出了什麼差池,恐怕師父當真要剝了我的皮呢。”
趙寧奇道:“你們師父原來這等偏心。”。
楚清溪含笑道:“這倒是有緣由的。楚錚的孃親,昔日乃是師父的初戀情人,故而所謂愛屋及烏,對他分外上點心也是正常的。而且當時楚錚呱呱落地之地,自孃胎裡就帶著寒毒,身子骨相比普通孩子要弱的多,是以從小到大,師父多給他一些關照,多給他一些呵護,在我們這些師兄姐妹們眼裡,也早已習以爲常了。”。
趙寧微笑目視著搖籃裡的嬰兒,忍不住笑道:“也是。你看她,雖然不是我生的,但是我怎麼看她,都覺得可愛。”
那小嬰兒玩耍了半天,早已熟睡了過去。如今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微微顫動著,小小的臉蛋粉嘟嘟猶如紅蘋果一般,愈發(fā)顯得面如傅粉,宛若金童降世。
楚清溪忍不住伸指戳了戳她柔嫩的小臉蛋,一邊笑道:“莫說是你,就連我亦覺得不勝歡喜。”,趙寧趕忙拉住了她的袖子,笑嗔道:“她好端端睡著了你戳她幹嘛?你看綺雲都要心疼壞了。”
綺雲正巧端來了兩盞茶,聞言不禁笑道:“她這小屁孩能得公主和楚姑娘的青睞,可不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我有什麼可心疼的。”
趙寧聞言,忍不住也笑將起來,逗趣道:“照你這麼說來,乾脆我就收她當個義女,你可捨得?”。
綺雲一聽,一愣之下頓時大喜過望,“噗通”一聲跪倒在趙寧腳下,就勢磕下頭去:“若是公主擡愛,這真是綺雲母女天大的福氣。公主大恩,綺雲……綺雲……”,她激動萬分,竟是有些口吃起來。
趙寧見她如此,不禁亦有些感動:“綺雲請起。你我自幼一起長大,雖名爲主僕,可我一直將你當做自己的姐姐看。”,她忍不住伸手輕輕拍了拍搖籃中的嬰兒:“這孩子著實可愛,你若是答允,我便收之爲義女,你若是不願,我自然也不會勉強你。”
綺雲顫聲道:“願意。自然是願意的。”,她自己出身卑賤,雖得趙寧看重,可終究不過是宮婢之身。這襁褓中的嬰兒雖說父親乃是大遼當今太子,然在這宋國中原之地,卻終究亦不過是蠻夷血脈。如今先帝四公主願意將之收爲義女,這孩子的身份,豈不是魚躍龍門,一舉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此際遇,這綺雲自然是千願萬願,求之不得。
趙寧見綺雲答允,心中亦是快活,她轉而謂楚清溪道:“讓她姓楚,好不好?”,楚清溪一怔,轉而便明白了她的心意:“一切依你所言。”。
綺雲聞言,愈發(fā)是喜極而泣。楚清溪既然答允了讓孩子姓楚,自然亦是認下了這門乾親。想這楚姑娘身負絕世武學,他日即便是隨手傳授這孩子一些本事,至少亦使她有一技傍身,不至於被人欺負了去。
“那你給她取個名字吧。”,趙寧依偎在楚清溪懷中,柔聲道:“想個好聽的。”
楚清溪笑道:“還是你來取吧,我雖能識文斷字,又怎能跟你相比。若是讓我取,無非是些花兒草兒的,不免落了俗套,還是你想個別緻的,方纔配得上咱們這個胖娃娃呢。”
趙寧聽她這般說來,心知倒也是句實話,當下便也不再推辭,笑道:“九乃數之極,卿是貴人身。既是本宮義女,自然當得起九卿二字。你們看,可好?”
“楚九卿。”,楚清溪默唸了幾遍,點頭讚道:“倒是朗朗上口,只不過所謂公侯九卿,她不過一個女兒家,難不成你還想她出將入相不成。”
趙寧抿嘴笑道:“她既是我的義女,地位自然不下公侯,取名九卿,又有哪裡不對。”,說著她從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一枚水滴狀的羊脂美玉,笑著系在了楚九卿的小脖子上:“只是如今我是公主落難,身上亦沒有什麼值錢東西,只有這塊玉是當日父皇在世之時贈與我的貼身之物,如今便傳給你這個小傢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