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昔日趙寧被趙仁又一次送至遼宮, 蕭太后和遼帝一見之下,便蔚然興嘆果然是金枝玉葉非同凡響。要知道綺雲固然也是琦年玉貌,然而與趙寧一比, 儼然便在氣質上落了很大一截。
所謂人比人得死, 貨比貨得扔。儘管趙寧一臉不甘願地站在殿下, 可其高貴典雅, 渾然天成的氣質卻在大殿之上猶如鶴立雞羣, 木秀於林。
“趙氏,你身爲宋國公主,非但毀婚背盟, 與人私奔,更有甚者, 你竟敢教一個奴婢桃代李僵, 假冒公主與我大遼太子共結連理。你這般做來, 全然置我大遼顏面於不顧,全然置遼宋兩國邦交於不顧, 實在是豈有此理!”,蕭太后高居殿下,厲聲斷喝道。
趙寧昂然立於殿下,雖然默不作聲,然其神情舉止, 儼然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你以爲你做出這副樣子, 哀家就拿你沒辦法了麼?”, 蕭太后寒聲道。
“趙寧既然不幸落於你手, 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要殺要剮, 全憑太后吩咐。”,趙寧挺直了腰桿, 絲毫不露怯色:“只是綺雲無辜,身爲本宮婢女,自然不敢違背本宮意願。此番桃代李僵的舉動,全是本宮一個人的主意,太后要怪,儘可只怪本宮一人,與他人全無干系。”
蕭太后聞言不禁連聲冷笑:“既在大遼,自然得守我大遼的規矩。綺雲有沒有罪,還輪不到你這個宋國的公主多言。”,她的一雙充滿威嚴的鳳目落在趙寧和綺雲身上:“既然事情已經水落石出,綺雲作爲太子閼氏的身份,自然應該廢了。自今日起,褫奪綺雲閼氏身份,送入太子府粗使院暫聽發落。至於你——”
蕭太后盯著趙寧冷然道:“你本與我大遼太子定有婚約,如今雖然作出了這般醜行,然我遼人卻沒有你們宋人那般的臭規矩!看在遼宋兩國多年友好的份上,只要太子還願意要你,哀家自然也不會過分難爲你,只盼你從今往後,能夠恪守婦道,好自爲之。”
蕭太后的話,猶如一把尖刀,毫不留情地刺入了趙寧的心裡。要知道當時在宋國,“不守婦道”、“與人私奔”這兩頂帽子扣下來,足以能將一個女子活生生逼上絕路。
趙寧緊咬銀牙,依舊一聲不吭。她的心中不斷地盤算著,彷徨著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接下去將要面臨的磨難。
站在一旁的耶律花喇卻已是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當日他見到綺雲之時,已經被南朝女子之柔美靈秀深深吸引,如今一見趙寧,愈發是驚爲天人,早已酥倒一邊。聽聞蕭太后依然同意讓趙寧成爲他的閼氏,他心中自然是千肯萬肯的,故而蕭太后話音剛落,他便幾步搶上前來,匍匐在地伶俐地磕了個頭,大聲道:“稟太后,孫兒願意娶趙氏女爲閼氏正妻!”
趙寧的臉色陡然失了血色!縱然蕭太后以極其尖酸惡毒的語言譏諷她的逃婚,然在趙寧心中,卻隱隱希冀著蕭太后不會原諒自己的逃婚失節之舉。在她心中,其實早已存了死志,只不過一想到楚清溪那張溫柔絕美的臉,她又著實有些記掛罷了。
趙寧本以爲蕭太后一怒之下定然會殺了自己,即便是不殺自己,這遼太子也斷然不會再要一個逃婚失節的女子爲妻,這要是在宋國,實在是一個男子斷不能容忍的奇恥大辱。可誰知,趙寧千算萬算,卻不料這遼人的風俗竟野蠻退化於此!
蕭太后看著趙寧,意味深長地笑了:“太子能夠顧全大局,以遼宋兩國邦交爲重,著實令人欣慰。既然如此,著有司抓緊時間辦理典禮,便儘快讓他們完婚吧。”,她頗有深意地笑著:“雖說昔日已經辦過一次,但假的終究還是假的。既然真的已經來了,那就不在乎多辦一次了。”
耶律花喇頓時喜上眉梢,他對綺雲恰好過了新鮮勁兒,是以如今見了趙寧,頓時便將綺雲拋在了腦後,只顧嘻嘻笑著拿眼覷著趙寧,恨不得與她一夜便做了夫妻。
趙寧看到耶律花喇這副急色的模樣,心中愈發起了厭惡之情。只是眼下綺雲即將被送往粗使院,她又不得不再爲之爭取一番:“綺雲是我貼身之人,又與太子殿下有過夫妻之實,又豈能隨便將之發配粗使院做活?”
蕭太后冷哼道:“如今你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倒還有閒心管綺雲的閒事。哼,哀家勸你還是少打一些有的沒的主意,好生收了心,與我皇孫過活去罷。”
此時,早有人上殿將綺雲帶了下去,趙寧望之而不能救,只好眼睜睜看著她一步三回頭的含淚離開了自己。“來人,將這宋國公主好生看管起來,教一教她我大遼的規矩。”,蕭太后沉聲道。
她將臉撇過一邊,似乎再懶得看趙寧一眼:“帶下去,哀家沒工夫再管這檔閒事。至於太子大婚禮儀,就按之前的規矩辦,有什麼疑問的,你們也酌情商量著辦,不需要再問過哀家。”,她頗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便示意有人將趙寧帶下殿去。
趙寧跟著領路的宮婢出了宮,又坐上一輛馬車在上京城中左轉右拐走了好些路,方自在一處類似驛館的大宅院前停了下來。
“這是哪裡?”,趙寧忍不住問道。
“回公主的話,這裡雁行館,太后有旨,大婚之前,您就下榻在此處。”,隨行的宮婢倒也恭敬,雖是蕭太后指定配給趙寧的,卻依然彬彬有禮地守著該有的規矩。
“大婚。”,趙寧的笑容裡泛起了苦澀。她點了點頭兒,吩咐道:“進去吧。”,她不再多言,只因爲此間沒有一個能夠說話的人。隨行的宮婢皆是蕭太后指派的人,她不知道哪個該信,哪個不該信,只不過天底下的宮廷生活應該皆是大同小異的,這些表面上一團火,背地裡一把刀的日子,趙寧自幼便並不陌生,是以她緊緊遵循著少說多聽的宗旨,絕不肯輕易透露自己的意圖。
所謂深藏不露,聖心難測,這是帝王心術中最最重要的一課。趙寧自幼生長於深宮內苑,雖爲女子,卻對這一項皇家子女必備的技能輕門熟路。當主子的,只有適當與底下人保持一定的距離,才能無形之中保持莫名的威儀。
是以儘管是虎落平原,寄人籬下,趙寧依然秉承著自幼接受的皇家教育,一舉一動皆展現了出身帝王家的高貴和體面。服侍她的宮婢們儼然亦經過了嚴格的訓練,言語舉止之中雖比不上宋宮裡的精緻得體,但也總歸是進退得體,文雅有禮。
趙寧安置下來後,適才陪伺在側的宮婢重新上前見禮。一名青玉,一名紅鸞。趙寧心中不悅,勉強受了她們的禮,便徑自打發了她們出去。
她一個人獨坐窗邊,思至深處,禁不住潸然落淚。想當初穆宗待她如珠似寶,現如今換了三哥當皇帝,卻接連將她送入虎口。想起楚清溪與自己的點點滴滴,也不知如今重傷在身的她就是生死如何。趙甯越想越悲,眼淚猶如涓流的小溪一般潺潺滑落臉頰,甚至將胸前的衣裳都濡溼了一大塊。
她正哭的傷心,忽聽屋外不遠處有男子聲音道:“公主可在裡頭?”,其聲若梟,真是耶律花喇的聲音。
屋外傳來響動,正是宮婢青玉、紅鸞在向其請安。只聽步聲蹀蹀,儼然已靠近房門。趙寧心中一驚,猛然站起身來,剛回頭望去,正見房簾掀動,一名滿臉虯髯,體格雄壯之男子巍然立於門口,正是當今大遼太子耶律花喇。
“公主在此可住得慣?吃穿用度可還有什麼短缺?”,耶律花喇一張彪悍的臉上浮起一絲討好的笑容:“青玉、紅鸞,你二人可得小心伺候著,若是得罪了公主,孤可要找你們算賬。”
二女齊聲答應,忙不迭地上前搬座端茶。耶律花喇笑吟吟地望著趙寧,眼神中毫不掩飾地驚歎於她的美貌,更有一絲志在必得,視其作砧上肉,甕中鱉的意味。
他的目光直白而又無禮地在趙寧身上上下打量,猶如在觀看一件珍貴而難得的器皿一般。趙寧被他看得全身發毛,又不能斷然發作,只好下意識地走開了幾步,以迴避耶律花喇無禮的注視。
耶律花喇見她這般冷淡,不由得訕訕地笑了笑,微微衝陪伺在一邊的二女使了個眼色。那青玉、紅鸞會意,當下便悄無聲息地退將出去,順便還隨手將房門掩了起來。
趙寧周身驟然緊張起來,耶律花喇尋機與自己獨處,各種意味自是不言而喻。“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實有不便,還請太子殿下移駕別處。”,趙寧十分冷淡地逐客道。
耶律花喇見狀,卻是大刺刺坐在太師椅上不肯動彈:“過不了幾日,孤王便與你做了夫妻,又何必計較區區這幾日。”,說著他徑自站立起來,腆著臉貼上前去,笑道:“孤對公主,一見傾心,既然總歸是夫妻,公主又怎可拒孤與千里?”
趙寧見他走近身來,連忙閃身迴避,隔著桌子正色道:“太子乃是一國儲君,豈可無遵禮儀,任性妄爲,你我一日未行大禮,便須始終恪守禮儀,不然爲人得知,豈不是惹天下人笑話。”
耶律花喇見她百般推諉,絲毫不肯假以顏色,當下不免也有些不快,瞪起眼薄怒道:“孤之私事,哪個敢妄議是非?你與孤既有婚約,按照你們宋國人的規矩,所謂出嫁從夫,孤今夜就要與你一敘,你又待怎地?”
趙寧聞言,不禁氣結,她昔日雖在江湖中走動,卻又哪裡見過此等蠻橫傲慢之人,當下不禁板起臉來,亦拿出了公主的架勢:“太子殿下,本宮雖已身赴遼邦,但終究是大宋帝女,豈容你如此輕薄。太子殿下若再出言不遜,就休怪本宮告上金殿,請求太后做主了。”
耶律花喇聞言大笑道:“什麼?你想讓皇祖母替你做主?你莫不是在做□□夢吧?”
他覷著眼斜視著趙寧:“你以爲皇祖母會管你我這檔閒事?若不是當日你擅自逃婚,你我早已成了夫妻,又哪拖得到今日!哼,莫說你不過是一個失了勢的公主,即便是當今宋帝老兒的親閨女,又能奈孤若何?”